《庄笙晓梦》既见君

20、观攀月会

　　坐了一会儿，吃了几口月饼，喝了几杯桂花酿，庄笙明显有些坐不住了。

　　顾晓道：“我陪你下去逛逛？”

　　庄笙惊悚道：“你陪我？”

　　顾晓顿住正倒酒的手，抬起眼帘，用眼神询问：“怎么？”

　　“呵呵呵……”庄笙尴尬笑了笑，“下面十个里有八个是姑娘。”庄笙眨了眨眼，补充道，“平日里在家绣花不怎么出门的姑娘。”

　　“哦……”顾晓道，“无妨。”

　　“当真无妨？”

　　“无妨。”

　　庄笙捏着下巴上下打量顾晓，故作深沉：“年轻人，话已至此，既然你执意同往，那我也不拦着。”

　　顾晓看着庄笙，颇有几分不知所云。

　　然而很快顾晓就明白了——从雅间走下楼，当走进人群的刹那他们便寸步难行——有凑上前问名字问家世的，有羞答答介绍自己的，有介绍自家女儿、侄女、妹妹、表姐的，有把手帕往他脚面扔的，更有大胆往他怀里摔的。总之走到哪就是哪里的焦点，风头远远盖过那些华丽的衣裙。

　　庄笙起初站在一旁看顾晓表情不多的脸上难得有一丝窘迫，着实好玩，只在一旁笑呵呵地看戏，来这攀月阁的大多是大家闺秀或有钱夫人，都是有教养的，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只是没想到竟真有人大胆想往顾晓怀里摔。这她就不能忍了。

　　当然，那姑娘没能如愿摔进顾晓怀里——顾晓在她的头发丝儿刚要碰到自己的瞬间往旁边一退，那姑娘就直直摔进旁边站着的诸多姑娘身上，激起一片清吟。

　　庄笙剥开人群，拉起顾晓，大声道：“哎哟你怎么在这儿？我的傻哥哥！叫你楼上等我你不听，怎的自己下来了？”她扫视众人，夸张道，“待会儿疯病发作又乱咬人，把这么多姑娘家的脸咬花了可怎么办！”

　　“疯病？”人群中有人道。

　　庄笙痛心疾首，看起来是真的头疼：“是啊！哎……我这傻哥哥，不发病时看着正常，一发病真真是十个壮汉都控制不住！”

　　众姑娘同情地看了看顾晓，又看了看庄笙，纷纷痛惜不已。

　　人群唉声叹气地散开，各忙各的去了。还有几个不依不饶，不肯离去，庄笙在袖中猛掐了一把自己，硬是逼出几滴眼泪来，她拍着顾晓的背，一脸惊恐地连连赔不是：“怪我，怪我，我不该把你的事儿说出来，好哥哥，傻哥哥，别生气，你一生气就容易发病，这儿的姑娘金贵，咬坏了我赔不起啊…… 啊啊啊，别急别急，我赔我赔！你若是咬了谁，妹妹我卖了老家的房子都给你赔清……”

　　那几位姑娘小心翼翼地瞅着顾晓，深觉自己的脸要紧，纷纷散了。

　　庄笙憋着笑看顾晓铁青的脸：“你……噗嗤……咳咳，你不会真生气了吧？”

　　“没有。”顾晓抓着庄笙的手，默默加重了几分力道，“以前不知你这么贪玩。”

　　“现在知道啦！”庄笙左顾右盼了一会儿，道：“还好今天这里没有熟人。”

　　“……”

　　庄笙笑嘻嘻道：“我的傻哥哥，走吧，陪我看衣服去~”

　　顾晓颇显无奈地笑着：“好。”

　　似乎是因着中秋，今日展出的衣服大都是嫩黄月白的颜色，温柔飘逸，美则美矣，却不是庄笙喜欢的颜色。

　　“你喜欢月白色吗？”庄笙拉着一条裙子的衣摆问顾晓。

　　“你喜欢就好。”

　　庄笙扁着嘴：“不行不行，得是你喜欢的。”

　　“我都好。”

　　庄笙托着下巴好生打量了顾晓一番，又仔细看了看那条月白色的罗裙，最终摇了摇头，拉着顾晓走到下一套裙子前。

　　顾晓见庄笙每看一套裙子，都要仔细打量自己一番，心中诡异，终于忍不住道：“为何看我？”

　　“你好看呀！”庄笙不假思索，拿着罗裙的水袖仔细打量，头也不抬地回道。她想了想，回头道：“我给你买衣服好不好！”

　　“不必……”他扫视四周寥寥无几的男装，无一不是锦缎华绸，一水儿的招摇富贵相。他穿不惯。

　　就知道。庄笙也不纠缠，眼前的这套水袖红仙裙她就很是满意。

　　“太大了。”顾晓见她想买，好意提醒。

　　“可不是嘛！”攀月阁的伙计道，“这家绣娘脾气古怪，只按自己的心思绣衣服，我们都提醒她这尺寸太大了，卖不出去的，她就是不改，这下好了，今年要赔钱咯！”

　　“颜色款式都是我喜欢的。”庄笙道，她看了看顾晓，又看了看裙子边挂着的尺寸牌，开心极了，“尺寸也正差不多呢。”

　　“你……”顾晓有种不祥的预感。

　　庄笙掏出一锭银子交给伙计：“包起来。”

　　“客是要送人吗？”伙计嘴上问着，手脚麻利得很。

　　“是啊，你包严实点。”庄笙觉得脊背有些发凉，却还是镇定笑道，“这条裙子我就这么买走了？不必与人竞价？”

　　伙计摆手：“不必不必，这套裙子在这里晾了一晚上了，马上就要到亥时了，不会有别人买了。”说着已经包好了衣服，“客是直接带走吗？还是我们给您送到府上？”

　　“我直接拿着就好。”庄笙接过裙子，道了声谢，拉着顾晓走开。

　　那伙计在身后道：“客官慢看！”

　　回了二楼雅间，顾晓看似无意地问道：“送给谁的？”

　　“嘻嘻……”庄笙把眼睛眯成月牙的形状，“给长吟。”

　　顾晓好似松了口气，给庄笙倒了杯桂花酿，道：“好友？”

　　“也是……也不是。”庄笙笑容更深，“你以后就知道啦！”

　　正说着，楼下传来鼓声，庄笙看下去，兴奋道：“是亥时到了，顾晓你快看，攀月裙要出来啦！”

　　果然，原本嘈杂的一楼安静下来，攀月阁的掌柜的笑吟吟地上台，清了清嗓子道：“诸位客官，今日中秋佳节，感谢大家能齐聚于此，让我小小攀月阁蓬荜生辉！如今亥时已到，今日的攀月裙已然定出，接下来我将揭晓前三甲！”

　　满堂喝彩初歇，掌柜娘子示意伙计将三个衣架子摆上台子，笑道：“第三名是绣娘锦玉的花满月，售价三千两白银！”

　　伙计将遮在最左侧的衣架上的红绸揭开，满堂皆惊。

　　那罗裙花团锦簇，裙摆绣着凤尾，整体华而不妖，堪称绝品。

　　“如何？”庄笙问顾晓。

　　“华丽。”

　　庄笙点点头，道：“是很华丽，也不知是谁买了这套裙子，这样艳丽能穿去哪儿？”

　　“皇宫。”

　　“哦！对哦！凤尾裙，想必是有人买了献给皇后娘娘的。这给别人别人也不敢穿啊！”

　　掌柜娘子拍了拍手，示意众人息声，道：“第二名是绣娘妍枝的作品圆珏。售价四千两白银。”

　　伙计揭开右侧的红绸，露出圆珏，静默了半晌后又是一阵惊呼。

　　那是一套男装，纯白色的锦袍上隐约泛着银光，想必也是用了银线绣制。粗看只觉剪裁流畅，设计美观，细看出这端倪，那布料上的丝丝银线使得它像是被镀了一层薄云，优雅生辉。

　　“嗯，二哥一定很喜欢它。”庄笙点头道，“刚才我们怎么没看到这一套，若是看到了，我也去竞一竞价，送给二哥他一定高兴。”

　　顾晓道：“四千两。”

　　“这么贵？”庄笙倒抽一口凉气，果然是没仔细听掌柜娘子说话的。她嘀咕道：“怕是回去还没给二哥，自己就先遭殃跪祠堂去了。”

　　顾晓看着庄笙，轻轻笑了笑。

　　楼下的掌柜娘子继续道：“接下来，我要揭晓今年的攀月裙！或许大家心里也有了数，魁首就是以四千五百两黄金售出的，”她故意顿了顿，“锦玉的作品——月仙！”

　　红绸滑落，四座传来了一阵阵吸气的声音。

　　那确实是一套极美的裙子，如月华般柔美的轻纱随着窗口洒进的柔风轻轻舞动着，仔细看去，那薄如蝉翼的轻纱上竟还有银线绣成的薄云。长长的裙摆拖着地面，美若月撒镜湖。

　　“我就说月仙是攀月裙吧！”庄笙得意道，“不过怎么又是锦玉？这绣娘真是不简单，第一名第三名都占了，那可不得赚翻了！”

　　顾晓微微颔首不置可否。

　　攀月会的重头戏虽是过了，可尚有一些交易未完，楼下人少了许多，但也还是热闹。庄笙瞧了一会儿便关上门，回身坐到窗边看月亮。

　　顾晓道：“亥时了。”

　　庄笙道：“嗯。”

　　“我送你回去。”

　　“哇，你……”庄笙一口气哽在喉间，咬牙切齿道，“真是半刻不让我多呆……”

　　顾晓已经起身，拿起庄笙买的那套裙子：“很晚了。”

　　“今天可是中秋……”庄笙轻轻扯着顾晓的袖口左右摇晃，“还是我的生辰……”

　　“嗯，不然戌时就该回去了。”

　　庄笙不情不愿地叹了口气，是了，还是那个顾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