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解平生意》是墨痕子

12、第 12 章

　　“我华商霖还真是命运多舛。”他如是感叹了一句。

　　那匿身于假山石后面的桃粉衣裙的女子见永安小王爷如此失魂落魄，也知他定是不满这桩婚事的，不由心底一抽一抽的疼了起来。

　　她一激动，便禁不住脚步向前一挪。

　　这一挪不要紧，要紧的是她不小心踩到了脚下的枯树枝，寂寂无声的小院顿时发出了一道清脆的“咔嚓”声。

　　华商霖自小勤学苦练，一向五感过人，当即便飙去一道极阴寒凛冽的目光：“谁！”

　　一位体态纤弱的妙龄女子从假山后磨磨蹭蹭的挪了出来，咬咬牙故作端庄的走到他面前，似乎有些畏惧几步开外那高大英俊的男人。

　　既然来了人，就算华商霖醉意朦胧，神志明显开始飘忽不定，他也不得不强撑眼皮，定睛瞧一瞧眼前之人究竟是谁。

　　“你是，丞相府嫡长女……”只一瞬，他便记起，“文荷小姐？”

　　青年低低沉沉的唤了一句自己的名字，当真叫到了她心坎儿里最柔软那一处去。立时，唐文荷眸中春色微漾，仅仅因那人记住了自己姓名，便觉小鹿乱撞、情难自持，她垂眸道：“想不到世子殿下还记着我。”

　　“当然。”华商霖言简意赅，由于醉了还微带笑意。

　　当然记得了，唐声晚之前和他逼逼赖赖说丞相府有个处处和她对着干的小贱人，可在背后将这唐文荷骂了个狗血淋头，也不知她打了多少个喷嚏。

　　“小女前来，是特意祝贺世子殿下大婚的。”唐文荷矜持了一下，敛祍行礼，曼声道，“祝愿夫妻同到老，早生贵子状元郎。”

　　华商霖也轻轻回礼，强撑眼皮，勉强说了几句客套话。

　　即便永安王府正通宵达旦的在庆贺狂欢，但毕竟已是半夜三更，这本就不熟的孤男寡女在这水边又有什么可聊？

　　“文荷小姐今日便在王府好好休息，如有招待不周之处，一定要告知本王。”他后撤了半步，作揖道，“既如此，我先行一步。”

　　华商霖为避嫌，便打算先离开，谁成想背后的唐文荷却是狠狠咬了一下粉唇，把心一横便叫道：“世子殿下请留步！”

　　“怎……”

　　话音未落，华商霖便觉着温香软玉猝然拥住了自己，怀里便是温柔乡。并非他不愿与人接触，而是幼时受到的深重创伤导致他多年来都无法与姑娘家亲近，但凡触到皮肤，必将头皮发麻作呕不止。

　　唐文荷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枕在那人胸膛上，喃喃道：“世子殿下……”

　　与此同时，唐声晚当真是等得不耐烦了，这华商霖掀了盖头便不知所踪，她作为新娘子忙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吃饭，不由恼火不已。

　　奈何华商霖的近身侍女一直在房里守着，门口还有俩刻板得要命的暗卫，死活不肯让她出门happy……

　　“老娘现在是世子妃了，怕什么？”唐声晚的肚子发出了阵阵抗议，她将身上繁重的喜袍一甩，站起身来便奔着八仙桌去了。

　　远黛见状不由吓了一跳：“哎，世子妃，世子殿下未归，您还不能……”

　　唐声晚已拎起一只酱香鸡腿大快朵颐，兰花指一翘批评道：“等你们家世子回来，我早就饿成狗了，你要是真那么守规矩，就先把那夜不归宿的混账玩意揪过来，给老娘打一顿。”

　　绛紫罗裙的姑娘一时为难，怂了：“这个……我只是一个侍女，哪里敢收拾世子殿下。”

　　而且华商霖也算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霸道专横了，只是近来才稍有改善，让远黛去劝那人，保不齐就会被拎着衣领扔出王府。

　　香香心疼自己小姐，可不愿看见她饿着肚子独守空房，于是走上前来给唐声晚布菜，说道：“远黛姐姐，连世子殿下都没能遵守洞房花烛这规矩，您也不要为难我们小姐了，毕竟洞房也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翠翠在新房中早就待的百无聊赖，她在不远处的立柜下方发现了一个样式简单的木制方盒，心下好奇，请示道：“小姐，奴婢可以看看这里放有何物么？”

　　唐声晚随口敷衍：“看看看。”

　　“……”翠翠打开盒子，不由哑然失笑，“一副麻将？”

　　永安王府世子大婚，屋中还摆着一盒麻将，雕琢得倒是精致，一瞧便是能拿得出手的好东西。

　　远黛一见，登时眉开眼笑：“这个呀，是我们夫人送给世子妃您的小礼物，希望您以后能够继承她京城麻将一枝花的衣钵。”

　　唐声晚优雅的蹭了蹭油乎乎的手，一甩帕子，道：“你们快点来吃饭，吃完把桌上的碗筷收拾了，本世子妃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

　　“打牌。”

　　说来也巧，丞相府嫡女唐文荷正好抱住华商霖的关头，摇着折扇散心的姜棠，便正正好好走到了几行翠竹后面。

　　姜棠甫一瞧见那边俩人搂在一块儿，便不由愣了一下。

　　华商霖他是知道的，就算此人化成灰他都能给那人扬了，更别提一个大活人就那么直挺挺站在那里了，不过……这姑娘怎么不是唐声晚，而是唐文荷？

　　刹那间，姜棠面色风云陡转，只觉一股子巨大的冲击力将他那聪明无双、足以力战群臣的脑袋瓜给撞傻了。

　　大婚当天，华商霖这不知羞耻的玩意竟然在这僻静处与妻姐私会，还搂搂抱抱！简直孽畜！

　　太子殿下是一位正义且有担当的男子，瞧见如此罔顾人伦的悲剧，他不由怒火灼烧……于是继续躲在了小竹林后偷窥。

　　他倒要瞧瞧华商霖这厮平日里装得人模狗样、不近女色，背地里究竟做什么腌臜烂事。

　　然而华商霖吓得悚然一惊，将人推开，冷冷地道：“你这是作甚。”

　　他也知自己这是明知故问，但头脑僵滞之下，除了这句话，再找不到其他的了。

　　唐文荷这含羞带怯、不惜主动出击的样子，不就是心悦华商霖吗？

　　“世子殿下，我的心意难道你还不懂吗？”女子双腮飞霞，神情动容，死死攥着手中锦帕，紧张的道，“打从当年你初入京城，风姿无双，我便心系于你，这么多年从未改变。”

　　似是怕他听不清似的，唐文荷顿了顿，又认真的道：“小王爷，我心悦你。”

　　他竟然被表白了……

　　华商霖此时此刻巴不得自己赶紧断片。

　　他这般神情怔忡而错愕的望着唐文荷，那人却情人眼里出西施，在他眼中瞧见了无数隐忍和翻涌的感情。

　　“小王爷，你看看我吧。”唐文荷双手轻轻扶住了他的胳膊，秋水明眸含着隐约几分泪光，“你看看我，我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只可惜多年来两家关系尴尬，我一直未能及时向你表明心意，谁成想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你已娶了我妹妹。”

　　华商霖垂眸看着她：“文荷小姐，你既然知道我已经娶了令妹，又何必与我说这些？圣旨难违，还请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光阴。”

　　这一出郞无情妾有意的戏码，当真是给姜棠看得五迷三道。

　　只见唐文荷继续哀求道：“世子！我求你……算我求你，不要这么绝情。我唐文荷一生高傲，从未伏低求过旁人，但是这次为了你，我愿意自降身份，哪怕给你做妾都可以，我只想陪伴在你身边。”

　　隐匿身形的姜棠一展折扇，掩面冷哼，只露出了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心说：“京都女子大多不了解华商霖心性，唯独知晓他样貌过人，身段好看，嘁，不过就是馋他身子罢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唐文荷出身显赫，竟甘愿为这个男人纡尊降贵的当一个入不了祖坟的妾室。

　　真是痴情且愚蠢。

　　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感情，值得么？

　　“……”华商霖剑眉微蹙，沉下了声线来，“文荷小姐，你既是天生贵女，便不应该为了我而贬损身份，你应当永远骄傲下去。”

　　唐文荷纤弱的身子微微一滞。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对她这么说，要知道女之耽兮不可脱也，越是听华商霖这般相劝，她便越是沉溺与他那短暂的关切。

　　上辈子华商霖是个冷血无情的格式化王爷，这辈子他嵌入了全新的灵魂、全新的思想，便由不得有点耳根子软。

　　见人仍执迷不悔，华商霖狠狠心，说道：“本王不愿辜负你的心意，今日才说了这些……但我的确不喜欢你。”

　　话音甫落，他眼睁睁的看着唐文荷柔弱而紧张的神情渐渐崩塌，慢慢地眼圈红了，紧接着泪珠子噼里啪啦的便开始往下掉。

　　……完了，哭了。

　　华商霖一时茫然，正欲安慰，便听唐文荷泣不成声的喊道：“就算王爷不喜欢我，也根本就不喜欢你娶的那个女人吧，要不是圣上赐婚，你这辈子都不会娶她的！”

　　若不彻底断了此人的心思，看来她是不会罢休了。

　　华商霖轻叹一声：“好吧，唐小姐，本王的确心有所属了。”

　　唐文荷的哭声戛然而止，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一个压根没露面的隐藏对手。

　　姜棠也微微一怔，难怪他先前派人来用美人计，屡次三番都不成功，原来华商霖……一早就有了喜欢的人？

　　“她是谁？”唐文荷瓮声瓮气的问道。

　　华商霖淡淡的道：“你似乎没资格过问本王的私事。”

　　唐文荷爱慕他已久，平日无法接近华商霖，骤然之间寻到一个空档，又岂会轻易放过他？

　　她向前挪动了一下脚步，距离他更近了一些，轻轻抬眼，眼波中掺着些意味不明的暧昧情绪，纤纤素手搭上了华商霖的肩膀，似有似无的摩挲着，柔弱的恳求道：“小王爷，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粉唇轻启，吐气如兰。

　　姜棠眉心猛地一跳，这是要干什么！造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