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比一生更动听 ...
-
明星高中的毕业日,校园里一派热闹且伤感的景象。毕业生们三五成群聚在各处,有的踌躇满志,畅谈未来理想;有的把握最后机会倾诉衷肠,期望来个学业爱情双丰收。家长们则大同小异——拿着照相机、背着摄录机,各显神通要给自己的心肝宝贝们留下最美好的画面。
这种时候当然少不了孟爸和江爸,他们两人从早上就开始做准备:五卷胶卷、两部DV、录像带若干,塞了满满三大包;携夫人们进了校园后,更是如鱼得水,逢景必拍,忙得不亦乐乎。
“老弟,看这些孩子们风华正茂,前途光明,我真是羡慕啊!”孟爸一边拍一边生出感叹无限。
“是啊,年轻真好!不过校园这么大,人这么多,咱们怎么找宝平和振元那?”江爸极为后悔早上手脚太慢,让两个孩子先出发了,“早知道,就少拿点东西了。”
“那怎么行?!硬件不备齐,我们不是白来了。”孟爸对没找到女儿并不着急,自幼他的一番道理,“这样也好!他们不知道我们的行踪,有利于我们的抓拍啊!毕业可是表白的好机会,说不定他们……嘿嘿!”两人相互交流着眼神儿,发出心领神会的奸笑。
“你这么了解,看来是很有经验了?”孟夫人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当然啦!当年的高中毕业舞会上我可是出尽了风头,向班里的大众情人阿香当众表达心声,对她说……”孟爸洋洋自得的回忆起他的神勇往事。
“对她说什么——”孟夫人循循善诱的轻柔口气里透着高度危险的因子。
“对她说……我们永远是普通朋友!因为我的爱情只留给我未来的妻子!”孟爸终于看懂了江爸挤眉弄眼的加急暗号,关键时刻及时闻风转舵。
“哼,很聪明啊。不过别以我会忘……”孟夫人似笑非笑看向一脸心虚的丈夫。
“哎呀,我们还是快去找宝平他们吧,晚了就照不到好景了!”孟爸岔开话题,急冲冲走在前面,心中暗呼好险。
宝平顶着烈日在拥挤的校园里转了三圈了,汗流浃背,却还是没有发现爸妈或是江伯父伯母的身影。说不定他们已经到了,也正在找自己呢。这样的话,她应该站在比较固定显眼的地方——草地那边好了,地势高人又少,还可以顺道在小树下休息会儿。
“孟宝平。”
哇,刚刚站到这里就有人找到她了,看来她地点选得不错啊。宝平暗喜,转头却看到班上的体委张康威正大步走来。
“有什么事吗?”宝平彬彬有礼的问道。
“呃,我想和你照一张合照。”体委黝黑的面庞泛着暗红。
“班上不是照了集体照吗,那就是和照了呀。”宝平一想到要和不熟的人站得那么近,直觉就很排斥;何况她本来就不喜欢照相,所以婉言拒绝。
“可、可是,那不一样。集体照上你的脸像蚂蚁一样,挺难看的,又看不清。所以我和你再照一张……”张康威为难的搔着脑袋,绞尽脑汁希望能够说服宝平。
她的集体照就这么惨不忍睹吗?!原来找她照相就是为了帮她弥补缺憾啊,真是伟大!宝平心里反感,面上还是努力的维持着微笑:“我的确不太上相,照几张都是一样的。”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说你和我照会更好……也不是啦,我是说……”张康威急得满脸通红,越发的词不达意,此时才知学习语文的重要性(这一科从来没有及格过)。
“我想他的意思是——想请你和他照张相片作为日后的毕业留念。”振元的低沉声音悠游传来。
“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可以吗?”张康威如获至宝,对振元投以万分感激的眼光。
“我……”宝平想拒绝,却又不好意思直说,希冀的目光落在振元身上。
江振元似乎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她,从张康威的手上拿过相机,热心的建议到:“不如我来帮你们照吧。”
“好好好,太谢谢你了!”张康威欢天喜地的跑到皱着眉头的宝平身边,想要靠的很近。
“等一下,你,站到树的左边,宝平原地不动就站在树的右边好了。”振元端着相机派头十足。
“可是,两人合影中间隔着一棵树是不是不太好?”张康威小心询问。
“这才更有意义啊!代表两人的友谊之树地久天长。这是现在最流行的,你不会不知道吧?”振元眯起一只眼,探寻的口气中带着一点嘲弄。
“我当然知道!”张康威可不希望被别人看成是土包子,尤其是在宝平的面前,于是马上站到了低矮的小树下,一米八五的身形弓着腿有些辛苦,“请快一点好吗。”
“可以,不过我得对你负责啊!要留下最美好的画面嘛。”振元煞有介事的拿着相机又调又扭了半天,终于“咔”的照了一张。
“谢……”
“哎呀,没开镜头盖!抱歉,太紧张了。再来一张。”
咔嚓。
“天啊,背光照,竟然没打闪光灯。对不起,再来一次。”
咔嚓。
“喂,刚刚有只苍蝇落在镜头上了,挡住了老兄你英俊的脸……”
……振元照了□□张,将相机剩下的胶卷全部浪费光光,才心满意足的说:“好了,照了张惊世之作!”
张康威长长出了口气,一幅快虚脱的样子,弯了近二十分钟的双腿不住打颤,摇摇晃晃的接过相机,歪着嘴扯出一个笑容:“谢谢。”
“不客气。希望你会满意。”振元一派严肃正经的表情,与张康威握手告别,转身面对一直默默无语的宝平,“嗨,在想什么?”
“我在想,今天的你怎么变的热心了?没那么好心吧?”宝平才不信振元是真正想帮助张体委呢,里面一定有阴谋,“你的镜头照到他了吗?不会没把他包括在内吧?”
“请不要把我想得那么龌龊,好吗。我有照到他啦,虽然只有半张脸。不过很抱歉,没照到你。可是为了弥补这一点,我把那棵小树照的很全面呦,也算是补偿他了!友谊之树最值得留念嘛!”振元一本正经的说着,眼底的笑意却很浓。
“你啊……”宝平板起脸想要说些教育他的话,自己却忍不住先笑了出来。
“说到毕业留念,不知为什么,我们好像也没有在毕业日留合影呢?”振元低沉的声音里似乎存着一丝遗憾,意味深长的看着宝平。
“你真不知道为什么吗?”宝平美美的脸有些不自然,好像几极力隐藏着什么,“小学毕业日,你害我大哭一场,眼睛肿得不能见人,无法照相;国中毕业旅行,你害我严重扭伤脚,根本没法参加毕业日!”宝平实在忍不住低吼了出来。
“啊,今天天气好晴朗,适合照相。”振元两眼望向天空,一幅发现新大陆的表情。
“你这个人,就是这么过分!一点都……”
“宝平——”振元严肃又认真,眼神变得很深沉,“可以和我照张毕业合影吗?”
“你说真的?”宝平的心颤了一下,看到振元郑重的点头,突然有些紧张,“我们其实有很多合影的,不过既然你……”
“振元,你怎么躲在这里,快来,大家等你照像呢!”一大群人拥上土坡,不由分说,连推带拥拽走来不及说什么的振元。
隔着汹涌的人潮,宝平和振元对望的眼光却没有被阻断,一直延伸着……
******************************************************************************************
- 这样过了足足两个礼拜,两个人都没有见面,却在自己的心理拟定了一整套对付见面的方式,尤其是宝平,真的是在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
见到他之后,我绝对不能表现出好说话的样子!清晨时分的宝平咬着盒装牛奶的吸管,暗下决心。我可是被他侵犯了哦,要是作出忘记的样子不是会让人看轻吗?我就先是淡淡地打个招呼,然后作出一副虽然还在生气但是尽量宽宏大量的表情……
可是,要是那样冷淡,会不会加重他的心理负担?宝平往往晚上就会推翻早晨的结论。他这样子也不是故意的,本来是喝多了酒,而且,他是不是真的很喜欢我啊……宝平想到这里往往会睡着,结果就做了一晚上的梦。
这一天是周四早上六点,宝平和佳音还在熟睡。
“丁零零-----”
电话急促地响起。宝平抽搐了一下惊醒过来,喃喃地说:“太讨厌了,大眼狗……”好像还没从刚才的梦中清醒过来。
佳音已经揉着眼睛把电话接了起来。“宝平,是你爸爸!”
“乖女!”传来的果然是孟爸热情的大嗓门,“你这个星期有没有空啊?”
又来那老一套的家族聚会吗?宝平刚要本能地拒绝,突然想到可能会见到振元,一时间倒是不好开口回绝了。
“这个吗……”
“有空是吗?”也不知道孟爸是怎么听的,高兴的说,“那太好了……”
“哦。”宝平有时候对爸爸的一厢情愿很头疼,但是这一次倒是乐于遵从,没有反驳。
“这个周末,咱们回一趟老家!你的大奶奶过八十五寿辰,很想见到你们小辈呢!”
“回元宝村?”宝平轻叫出声,虽然她很想把握和振元见面的机会,但是回老家就另当别论了!虽然老家风景很美(山水俱全),虽然亲戚们都很热情(太热情了一点),虽然……可她真的没法接受全村人都管她叫“大妞妞”!
可是孟家的大奶奶是个很受人尊敬的睿智老人,还很疼爱宝平,宝平的长命锁还是老人家给戴上去的呢!一想到那个满头银发,柱着黄杨木手杖的瘦小老人,宝平心里就全是温暖。
“那———”
“就这么定了,乖女,明天你就回家来,我们坐火车去元宝村!”
宝平认命了。
现在十月底了,元宝村一派秋意,村后的青山抽黄叠翠、姹紫嫣红,美不胜收。村前的小河水欢快地唱着歌,虽然河水的温度开始寒冷,可是河床的水草仍然油油的在招摇着。
“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宝平望着美景,轻轻吟颂。她并不是真的要寄情于景,而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
他们自然是两家一块出发的。振元见到宝平的时候竟然很沉默,搞的宝平的想法无从实现。他接过了她手里的包,老老实实地放在行李架上,没有他一贯的玩笑和嘲讽,连目光也是没什么神采的投在自己鞋尖前方。幸亏今天两家的母亲都因为有事情不巧没有出席,否则真会被家长们开出不对劲。至于江爸和孟爸两个,沿路就开始追忆他们的童年秋天是如何度过的了,根本没在意两个小辈的表现异乎寻常。一路上,振元和宝平的交谈没有超过五句。
到了元宝村,情况并没有好转。
“大妞妞,回来啦!”三姑热情的拉住宝平的手,“看看,越来越水灵了!”
“小元,长成男子汉了吗!”七叔踮起脚拍拍振元的肩膀,“快赶上我了!”
“去去,快给孟家大奶奶拜寿!”众亲戚七嘴八舌。
还没等他们进堂屋,熟悉的黄杨木杖声音又响起来了。孟家老奶奶满面慈祥的出现在大家面前。
“奶奶……”宝平急忙上前拥抱老奶奶。
“大妞妞回来了,很好很好。”孟家奶奶搭住宝平的胳膊,停了一下,目光望向江振元,“你这个小猴子今天怎么啦?不说话?”
“孟奶奶,您老长命百岁!”振元鞠躬。
“嗯,好孩子!”孟老奶奶口中回答着,却看着宝平的脸。宝平脸扭向一边,似乎根本不想看见还有别人拜寿。
老奶奶的精明的目光一闪,当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第二天早上,宝平听说奶奶叫自己,就跑进堂屋,却发现桌子上放着一个大篮子,旁边还站着一脸诧异的江振元。
“奶奶?”
宝平看着稳稳当当坐在太师椅上的孟家奶奶,充满了疑问。
“大妞妞,你们昨天都说要我寿比南山是吧?”
“嗯,是呀……”
宝平终于看看振元,发现他的诧异转变成了苦笑。
“那么小辈自然要尽孝心,我才好长寿啊!”孟家奶奶理直气壮地说。
“是,奶奶。”
“我现在要配一味中药,需要采药引子,你们当然要去的吧!”老奶奶很有逻辑地说。
“啊……”宝平有点明白了,“您不是要我和他----”
“正是。”振元在旁边低声的说。
眼见得没有退却的理由和借口,宝平和振元还是拎着大篮子上了后山寻找一种老奶奶描述的什么“七星草”去了。两个人一前一后闷闷地走着,并不敢分开。虽然后山没有什么凶猛野兽,可是荒山野岭的还是不方便单独行动。秋天的山林散发出一股好闻的潮湿气味,脚下的泥土黑黑的软软的,落叶时而轻轻飘落,星星点点的蓝紫色野花点缀林间。如果没有两个人之间不自然的沉默,那么一切都是美好的。
“喂---”振元在宝平身后发出闷声的呼唤。
宝平没有回头,步子也没停,但是耳朵竖了起来。
“喂---”振元接着叫。
宝平步子放慢了一点,但是还是不回头。
“喂!”
“我在听啦!”宝平一下子停了步。她本来走得很急,现在突然停了下来,搞的振元一下子撞在她的背上,收势不住的冲力让宝平也趔趄了一下,向前冲了一步绊到了一丛湿湿的草,脸朝下摔到了。
“你没事吧!”振元急忙伸手想拉她,又不知道是不是伤到哪里,不敢贸然动手,就蹲到她身边来。
宝平用手肘支着地,气愤地瞪着他:“你干么不接着说话?”
“你干吗不回答?”振元回嘴,看来她是没什么大碍了,甚至也没有摔疼。他抓住宝平的胳膊帮她站起来,发现她的手上沾满了泥土,顺手掏出手绢递给宝平:“你擦擦……”
宝平接过手绢,突然发现手绢里夹缠着一张皱巴巴的纸头,上面还能看清一行字:“……青青公园……假山……表白……”
“这是什么啊?”宝平冲口而出。
“还给我----”振元脸涨红了,伸手要抢过来,可是宝平用身子护着转过去看。振元经过上次的事和这段时间的冷战,不大敢再去碰触宝平,这么一迟疑间已经被宝平看到了他的全部计划书。
“你这是上次见我的真正打算?”宝平回身问他,挑高了一边的眉毛。
“……”振元不肯说话,等于默认了。
“那么你是喜欢我吗?”
这叫他怎么说出口呢!江振元一个头两个大。不是应该在环境和气氛温馨的情况下,不急不徐的慢慢道出来吗?哪有这样用谈判的口吻判断他的内心真意啊?
“我……”
“得了!”宝平咬了咬嘴唇,气愤地说。
“喜……”
“你这个人就是这样!”
“欢……”
“平常生龙活虎大大咧咧不着四六,一到这种时候就吞吞吐吐婆婆妈妈胆小如鼠!”宝平不愧是中文系的,片刻时间内四字真言源源不绝,“女孩子是要安全感的呀,你知不知道?女孩子是要人哄的呀,你懂不懂的?像你这样子,简直----气死我了……”
宝平说到这里声音渐渐小了,最后简直是货真价实的娇嗔,她瞥了振元一眼,希望他能识趣一点说说好听的话,让自己消消气。可是这家伙只是呆呆的看了她半天,随后----转身就向山下走去!
“你---你去哪里?”宝平大吃一惊,可是振元完全没有停步的意思,看他的背影和刚才的表情好像也不是生气,更像是想起来有什么要紧事赶着去办。
可是他在元宝村有什么要紧事呢?完全不应该有!
宝平越想越纳闷。不管怎么说,她不但一个人被留下来了,而且还要扛着大篮子一个人走回去。所幸离开村子还不远,可惜七星草是没有找到。更加可惜的是,她已经认定江振元是无药可救了。
她闷闷的好不容易走到村口,突然她听见了江振元放大的声音破空传来!村子的广播喇叭正是他的行凶工具!
“孟宝平!你回来了吗!你听见了吗?……我……我喜欢你!……你听见了吗?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
宝平觉得自己脖子恐怕都是粉红的了。四周的亲戚们从院落和窗户里向外看着,眼睛躲躲闪闪,嘴里嘁嘁喳喳,表情贼兮兮。叫他坦率一点,不是这么个坦率法吧!
“猪头元!你别喊了!”众亲戚心目中温文淑女的“大妞妞”怒吼道。
江振元当天就一个人坐火车回了城市;而孟奶奶根本没有在意那原本很重要的“药引子”没有找到;宝平……则被两位好奇的父亲缠着问了一个晚上……
宝平可以说是从元宝村落荒而逃回来学校的!男主角的神速消失,使得众多的、热情的、好奇的亲戚们只能从女主角身上套消息,于是经常出现
“大妞妞,我带了刚出锅菜包子给你……那个,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妞妞,你在吃饭啊。呵呵,真没想到那小子手脚这么快……”
“大妞姐,你跑到草垛后干什么?!给你新摘的果子——你到底答不答应他?元哥他人不错……”
“#@%$……%^&*#”
宝平不胜各种关切的骚扰,尤其是围着她团团转的孟爸,在盘问她很久未果的情况下,自行衍生出两人已经私订终身的结论,时而对未来盛大婚礼的兴高采烈,时而对女儿即将出嫁表示依依不舍。江爸虽然没有太打扰她,但却已经开始改口叫她“宝平儿媳”,并且不断地打电话到各大饭店前台,询问婚礼筵席事宜……
都是那个江振元惹的祸!!大笨猪!胆小鬼!竟然用那么愚蠢的方法表白,完全没有女孩子所幻想的浪漫场景!咝咝作响的大喇叭、全村人的引颈观摩,而她扛着大竹篮一副傻傻的样子,还不顾形象的大骂……更过分的是,这家伙竟然先行跑掉,害她一天一夜吃不好睡不实,忍受大家十分十分“关切”的询问(其惨烈可比刑讯逼供)。江振元,简直是十恶不赦的大大大坏蛋!抱着软抱枕的宝平头斜靠在床边,咬着粉红的下唇,愤愤不平地想。
良好的家教使自己对待别人礼貌有余热情不足,即使被打扰,也不会说出让人难堪话语。振元则与她大大的不同,他锋芒毕露、敢说敢为,经常不给惹到他的人留余地。
而自己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无论心里筑起几道警戒线,都会在他的各种“攻击”下土崩瓦解,然后性子就会不受控制,把礼仪、淑女、气质一类的东西抛诸脑后,说出一些连自己也会吓到的话!哼,老是让我的温婉形象受损,连自己都怀疑是不是患了双重人格……再也不要见到他了……不过,有时候和他对吼,也、也满过瘾的!就像偷吃了糖果的小孩子有一点点秘密的喜悦。
宝平秀丽的脸上不自觉的浮现出一丝恍惚的微笑——一张放大镜效果的脸距离她的鼻尖儿不足3寸远!
“嗬!你、你!”宝平原本神游到宇宙的原神,被吓得瞬间归位,身体向后倾出半尺,方才认清眼前来人,“佳音,你干什么离我这么近!?”
“哇,你终于注意到我了吗。”佳音躬着身没有动,一双眼睛睁得很大,仔细观察宝平的反应。
“当然!这么近距离接触,我都能数出你的眉毛有几根!”宝平没好气的嗔怪,“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佳音没说话,只是伸出右手三个手指在宝平的眼前晃了晃。
“3分钟?你刚回来啊……”
佳音摇摇头,郑重其事地强调:“是3、个、小、时!我回来3个小时了!”
“是吗,呵呵,我都没注意到……”宝平不好意思地讪笑。
“可是我注意到了。我在你眼前存在了这么久,你都当我是空气,你在想什么呢?”佳音很有兴趣知道,从来不发白日梦的宝平为什么今天一脸呆相。
“没、没什么啊!你多虑了……”宝平心虚地垂下眉眼,打起太极拳。
“我很肯定我没有多虑!你在这3个小时里表情变化可丰富了,皱眉叹气、咬牙瞪眼、傻笑发嗔……可以申请进吉尼斯大全了哦。”佳音索性爬到宝平的床上,与她并肩坐着,一手搂住她的肩膀毫不放松,“我承认我有时是少根筋啦,所以连我都觉得不对劲,你还敢说没有什么?”
“嗯……”宝平抿起小嘴不答话,暗惊自己今天真有那么反常吗,这还不都怪那个家伙,没事搅乱一江春水!这要她怎么开口呢,说自己一向不给好脸色的青梅竹马吻了她,还搞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告白……她说不出来啦!
“说嘛,说嘛。”佳音在一旁催促着。
“呃,有人向我表白。”
“是谁?该不会又是那个鲇鱼吧。不对啊,你才不会为这种人烦恼呢!”佳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位“粘”(年)学长,但很快地自我否定。是谁呢?宝平和男孩子交往不多,身边比较熟一点的只有——
“难道是……白学长吗?”佳音小心翼翼地求证,语气里有一丝自己也没注意到的紧张。
“都不是——”
“噢,那是谁啊?这样吊人胃口不够朋友咧!说啦。”佳音不知为什么松了口气,全力拿出缠人的本事,把宝平抱得紧紧的。
“是蒸软(振元)……”宝平不敢看佳音,把头埋在抱枕里发出闷闷的声音。
“谁?大点声啦!”佳音把耳朵凑过去,贴着宝平的脸。
“江振元!我的那个青梅竹马啊!”宝平抬起头看着佳音,一鼓作气叫了出来。
“是来看你排戏的高个儿男生?”佳音有些不置信的再次确定。
“是呀,你觉得他不好吗?”宝平看到好朋友的表情,不禁有点担心她不赞成。
“怎么会?!我是觉得这真是太——浪漫了!青梅竹马、又是俊男美女,一般都是言情小说里才有,现在就发生在我的身边!好好哟!”佳音捧着红彤彤的双颊,欣羡的目光投向宝平。
“你啊……”宝平哭笑不得,“别高兴的太早,我还没答应他。”
“为什么不答应?我看得出来,他待你很不一样……”
“是不一样,态度更恶劣!”宝平截断佳音的话,回想到自己饱受欺凌的血泪史。
“唉呀,你不认为这是一种爱的表达方式吗?书上说幼儿园的小男生,经常以拉小女生的辫子来表达好感。道理是一样的啊!他一定是从小时候就好喜欢你了……”佳音认真地说出自己的看法。
“可是,男朋友不应该是对自己情话绵绵,温柔关怀吗?哪像他对我又是嘲笑,又是挖苦的?就连表白也是一团糟!”
“你什么时候变得只重视问题表象,而非实质啦?是谁对我说6岁时振元为她飞身挡木板,8岁时替她为打破名贵花瓶顶罪,12岁时帮她打跑高年级的坏同学,13岁……”佳音清脆的声音娓娓道来,说得宝平的脸越来越红,好像一颗熟透的番茄。
“别说了,那些儿时的事,我都忘了!”
“是呀,还忘得很彻底呢——彻底到天天都谈起,连我都记得哦。”
“佳音!”宝平嗔怒。两个人四目相对,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哈哈……”小女生们忽然笑作一团,银铃般悦耳。
“说真的,虽然他经常对我又笑又骂的;可是只要是我求他的事,他就一定答应。他真正地关心我,我又不是木头当然感觉得到。可他为什么一直不说明白呢?他这样子,我又能怎么办?!总不能要我一个女孩子主动吧……”宝平渐渐止住笑,以怨对的口吻诉说着。
“噢——原来你不是不喜欢他,而是怨他不明不白的态度啊!那他现在表白了,和你心意了吧。”
“别提他的表白了,我只希望他没说过!而且说完之后就不见人影,一点也不想知道我的回答!”宝平最气的就是这个,表白又不是儿戏,他就真不想得到她的答复吗。
“小姐,请不要一直以怨妇的口气说话好吗?他不来,你就去啊!现在不都在宣扬女权主义?你也是可以主动的!去找他,告诉他你的想法嘛。”佳音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好女孩都值得有一个好男孩来全心保护。
“对哦,我干什么总是处于被动。好,就去他的校园找他说清楚!”宝平决定不再独自烦心,振作精神去启发一下那个不上道的“王子”!
江振元从早上起来右眼就一直的跳,他隐隐觉得今天非比寻常,似乎有件大事正在酝酿发生。唉,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迷信了?!一定是最近想的事情太多,晚上睡得少的缘故!
振元走在通往篮球场的林荫路上,老是有点心绪不宁。自己要是不那么鲁莽的告白就好了!一时冲动就跑到广播台干了蠢事,而且因为害怕被众人盘问还先跑了回来……如果他有月光宝盒,一定要时光倒流回表白的一刻,他一定会认真而深情的表达自己的心声!但是,现在一切都搞砸了。
宝平一定气疯了!不知道现在消气了没有,他都不敢去看她。可是毕竟他终于说出来了,宝平这次再也无法逃避了!这算是他目前为止唯一的建树吧!
“江振元,原来你在这里!”一个修饰过的甜美声音从后边传来。
“是你。你好,宋宜人。”振元停下脚步,淡而有礼地打招呼。
“呵呵,要碰到你可不容易呢。这几天你去哪了?”宋宜人一身水蓝色的连衣裙,端庄大方的像要去相亲。
“回家而已。找我有事?”
“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宋宜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正式严肃。
“请说——”振元对她想说什么完全没概念。
“我,很欣赏你!所以请做我的男朋友!”宋宜人一双明媚的大眼电向振元。
“啊!”振元万万没想到宋宜人口中重要的事是指这个,一时之间愣在那里。
宋宜人则认为振元是惊喜过度,于是发挥自己的口才滔滔不绝:“做我的男朋友是有很多好处的,对你来说百利而无一害。我有才有貌,家教严格,品质优良,从小到大都是模范生。而且我会烧饭做菜,洗衣打扫,没有一般学习好的女生的娇气。我还……”
“请等一下,好吗。”振元头昏脑胀之余,终于明白这女生是真的在向他表白!可是这是在介绍女友吗?越听越像介绍钟点工!原来还有比他告白更烂的也!
“你这么优秀,为什么会选到我?恐怕我配不上你……”
“谦虚是一种美德,但像我们这么优秀的人不需要!我是做过调研的,法学院论才学和能力,可以配上我的男生只有你!所以我们是很有缘分的!而且我们一旦在一起,事业前途不可限量……”说起未来创业前景,宋宜人口若悬河,舌灿莲花。
“……以我们二人的梦幻组合,可以在律师界大展拳脚。到时候一定可以成为名垂青史……”宋宜人展望未来到激动之处,情不自己的死死抓住表情惊异的振元的衣袖不放。这可是她的99K纯金合伙人,千万要牢牢把握!
振元眉头皱成一个疙瘩,一脸的苦黄连相,实在不知应该怎样拒绝这位已经陷入创业梦境的宋宜人。她看自己的狂热眼神,并不是出于爱情,而是基于事业理想、名誉地位!振元觉得自己的眼皮跳的更厉害了,真是头痛!他试图不着痕迹的抽出自己衣袖,但是宋宜人看来纤弱的玉手却好似老虎钳。
可是,这幅场景在外人看来却是另一番意义——尤其是在迷路迷到篮球场边的宝平看来就是一幅郎有情妹有意的缠绵画卷!第一次到H大的宝平是想直奔振元宿舍而去的,可是由于途中指路的学长操着一口“家乡普通话”歧义无数,所以宝平绕了一个大弯后竟然走到了这里。接着,她就看到一个侧影酷似江振元的男生正和一个美艳亮丽的女生两两向望,两个人还亲热的拉拉扯扯!
长得像而已!要信任振元!毕竟他已经表白了!走到近前就会发现根本不是他!宝平一边做心理建设,一边小心地接近很显眼的二人——
“……江振元,我们在一起是命中注定,所以……”宋宜人觉得第三步计划进行的异常顺利,反倒有点不适应。最近一直走背字的她终于要转运了吗?
这一声称呼让孟宝平实在是无法错认下去了。她的头被血液激荡的嗡嗡直响,身不由主地走到了振元身后。对面女孩的样子她并没有怎样看清楚,她眼睛里只有江振元的背影和宋宜人手里攥着的袖子――
袖子摇啊摇,摇啊摇……
江振元觉得背后有两处莫名其妙的热辣辣感觉,还以为是林荫树上的毛毛虫掉了下来。但是他突然发现宋宜人顿住了口,惊奇地望着他的身后。
“什么啊?”江振元不明所以地回过头,倒吸一口冷气!孟宝平就站在他身后几十公分远!天啊,她怎么来了?而且早不到、晚不到……
“你们真的是天造地设啊?”宝平面色苍白,口气勉强保持平静,但是目光就像两把小刀子。
江振元已然觉得大事不妙,宝平的冷静之后必然是―――
“江振元!你这个超级烂人!花花公子!”果然,宝平心中燃起空前绝后的滔天怒焰,狠狠的骂完振元,转头就跑。
“宝平!你等等,你听我……”振元此时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什么叫百口莫辩!
“她是谁?”宋宜人的震惊不比振元小。
“她就是我深爱了十几年的女孩,我今生今世我唯一想娶的人!所以很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你是个好女孩,会找到比我更好的男朋友!对不起,我先走了。”振元忙里偷闲直率的说出心声,顺着宝平跑的方向追了下去。
“对了,我根本没想过当律师,我的理想是当检察官!所以你得另找合伙人了!”振元边跑边喊道。
宋宜人望着振元很快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树影里,心中千般不舍、万般难过!她的最佳男朋友人选、她的合伙人、她的律师所、她的光明创业前途——全完了!呜,她好想哭!
孟宝平拼命地跑,她觉得自己从十三岁那年被恶狗追以来就没有这么努力奔跑过。风声掠过她的双耳,竟然像是呜呜地抽泣。
我不哭,我不哭。她在心里一遍一遍默念。这不是我的学校,我要赶快回去,不在这里丢人―――
这不是我的学校!宝平愣了一下,突然停下脚步。对啊,这是振元――不,是那个烂人的学校,自己刚才想当然的一阵乱跑,现在这是在哪里呢?
宝平的面前是一片绿地,本来很平整的地势挖的沟沟坎坎,她的面前是一个刚刚竣工的喷泉,圆形的石壁护栏围绕着两只青铜的天鹅雕塑;它们安安静静的收着翅膀,形状优美的长脖子似乎是想要彼此靠近和依偎。水池里已经水波荡漾,但是并没有喷水。水池旁边扔着两双线手套,想来是工作人员调试中扔在一旁的。
换作是平常的宝平,一定会观赏一番,但是现在她一心只想找到路。她茫然地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的绿树丛中似乎有一个人影。
“同学―――”宝平刚刚抱着一丝希望开口问询,却发现那个人已经很热情友好地向她跑了过来。
“孟宝平,你听我解释!”原来就是一脸焦急的江振元。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这个―――”宝平冷笑一声,本想开口再骂他几句,说到一半把话顿住,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走。
“宝平,都是我不好……”振元在她身后低声说。
“不,是我不好,你还是回去陪那个人去吧,我不来耽搁你了!”宝平头也不回,眼睛干干的,没有什么眼泪,心里却是一阵阵作痛。
“是我不好,没有让你放心。如果我让你放心的话,如果我让你有安全感的话,像刚才那样的场面,根本不会让你误会的。”振元没有理会宝平的气话,语调平稳却真诚地说下去,“宝平,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也许你以为我和你在一起顺理成章。可是我一直觉得,和你在一起是一件值得珍惜的事情……”
宝平没有说话,然而脖颈的线条略略松弛了些。
“是我表达得不够好吧,你一直没有让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后来我索性想,干脆和你分开一段时间,好让你我的关系进一步明朗一点。可是,我马上后悔了。”
振元走上几步,转到宝平的面前,直视着她的脸庞:“我后悔了。首先我不该骗自己,以为我可以放心离得开你;其次,我不该放任你去猜想,忘记了你没有获得过我的保证……”
“什么首先、其次的,你……你在做法学论文吗……”宝平听他这么说。心已经软了一半。说也奇怪,当她觉得自己心软了的时候,眼泪就模糊了视线。为什么要哭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紧接着我想争取你,所以想跟你表白。结果那天我为了壮胆喝多了酒,弄巧成拙……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今天那个女孩子向我表白倒是提醒了我―――”振元说着沉吟下来,脸色发红的看着宝平。
“什么啊……?”宝平呼吸有点困难。
“我一直考虑自己的感受,想的就是我喜欢你。”振元下了下决心,终于说出口来,“可是我忘了问了,宝平,你,喜欢我吗?……我要尊重你的意思……可是,我想你是喜欢我的吧,对不对?”他本来是一副决意改过自新的口吻,临到最后又不甘心的加了一句。
“你这个傻瓜!”宝平带着眼泪,扑哧一声笑了,嘴里却大声地骂了他一句。
“……宝平,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振元看上去好像很难受的样子,又重复了一遍。虽然知道答案,但是却惴惴的要求对方说出来。
“……你这个傻瓜……”宝平放软了口气,伸出手揪了一下他的脸。振元没料到自己认认真真的时候,宝平会对自己来这么一下,一愣神间身子向前一栽,露出脖子上戴着的一截红线。
“这是什么?”宝平有些奇怪,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伸手要拽那截红线。
振元本来想要拦阻她,可是转念间又放下了手。这时间内宝平已经将红线穿著的东西拽出了他的领口。
“这……不是我外套上的扣子吗?我……我还以为爬山那天丢在山上了……”宝平手悬在他的胸口,喃喃地说。
“我从地上捡起来了。……”振元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最近常常做傻事,你不怪我吧?”
“只要是为了我做傻事就――”宝平冲口而出,随即嫣然一笑。振元伸手环住她的肩膀,她就势把脸贴在振元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宝平轻声说:“原来你也缺乏安全感,还说我呢……”
“什么?你说?”
“我说――我喜欢你,大眼狗。”宝平把脸埋得更深了些。
“你不好把这个称谓换一换吗?”振元好气又好笑。
“哦?我在表白呢,你怎么不听重点?”
“孟宝平,你我是不是因为太熟悉,注定没有什么浪漫的机会了?”振元半真半假的懊恼道。
“恐怕是吧……”
宝平从他怀里抬起头,笑道。
突然,有几个男人的粗声音响起来:“这回该弄好了吧!打开开关试试看啦!”
水柱应声而起,在还未从拥抱中分开的两人身边降下了一道水晶帘幕。喷泉开始运作了,晶莹的水花如珠似玉般洒落在两只天鹅雕像的身上,仿佛是雕像活了过来,用自身的翅膀溅起水滴与身边的爱侣嬉闹一般。
“好美啊……”宝平惊叹着。
“就是现在吧。”振元低下头,在宝平耳边喃喃地说。他轻轻抬起宝平的小巧的下巴,试探性的吻上她温热的嘴唇……
她是我十几年来爱慕的女孩……是我今生唯一想娶的人……水声哗哗,仿佛在为这一幕注解,又像是在催促振元,为什么这么动听的话不告诉她呢?
会的,会告诉她的。振元紧紧拥抱住宝平。用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