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降落》长生不梦君

4、第四封信

　　温玉想，她最近大概是时运不济吧。

　　老天爷好像把这九年来她没和沈朝碰过面的空白时间在这两天通通补上了。温玉抬眼就看见沈朝立在医院门口，手里夹着半支点燃的烟。

　　许是因为用药的缘故，她的情绪相比起昨天更加平淡，也大大方方的端详他半晌。

　　时间过去太久，温玉想不起来沈朝从前是什么模样，只觉他看上去哪里都没有变，又隐隐感觉哪里不太一样。她心中又荡起几圈涟漪，终是停下脚步，不再前进。

　　顾盼扶着驻足的温玉，随着她的目光循去。沈朝出现在这里是她意料之中，也是预期之外，在陈谨之接诊那一刻，顾盼就预料到他会告诉沈朝，但她没想到沈朝会来的这么快。

　　月至中天，此时已经接近凌晨，白天人来人往的医院也一片寂静，沈朝长身独立，说不出的清冷。

　　他对上温玉淡漠的眼睛，仅仅是一瞬便好似置身十年前的时光，他不急不缓的把手里的烟掐灭，下一刻整暇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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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胸前的徽章在夕阳的余晖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少女在离沈朝几米远的地方顿住脚步，皱着眉看向地下没烧完的半支烟和散落的烟灰。

　　沈朝记得她是好像叫时晚，拜身边的纨绔兄弟所致，他也对时晚了解一二。大致不过是老师同学都喜欢的女孩子，完美无缺。他的眼神停留在少女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目光交错间，寒意凛冽。是时晚的寒意反进他的眼里。

　　沈朝预料到时晚的下个动作，心里轻嗤——一丘之貉。

　　就当沈朝以为她要和其他学生会的“正义小卫士”一样开始说教他，并扬言要扣他学分时，少女稍稍却倾过身掠过了沈朝，顺带用洁白如新的运动鞋毫不留情地踩灭了他随手扔在地上的烟。

　　沈朝挑眉，他一次看见这么不称职的学生会成员。沈朝想，她一定是新来的。

　　时晚微不可查的蹭了蹭鞋底的烟灰，低头正巧撞见刻着学生会三个大字的徽章。入学时时晚对学生会没有太大的兴趣，向来对成员素质要求甚高的学生会第二次为一个独善其身的人敞开大门。时晚拒绝了，她的老师却事与愿违的费尽心思把时晚安排进去。

　　时晚不愿与老师背道而驰，她再怎么不喜欢这份差事，既然接下来了就要负责到底。

　　负不负责只是其次，首要的是她一直以来给老师和同学留下的印象是：“时晚是完美的”，如果被这个男生的一个小举措而搞崩了人设，那才得不偿失。

　　时晚利落转身，叫住了那个躲在教学楼后抽烟的男生：“同学，垃圾收拾一下。”

　　沈朝在三千多天的曾经，与他和时晚初见的场景重逢了无数次，梦中的时晚或喜或怒，更甚者充满爱意，但都没有这一次真实。

　　因为，他记起了在往后的时光里，被他用浓墨重彩过度润色的时晚，最后被不知名的黑雾洗去一身浮华，回到他们最初相见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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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静默而立，相对无言。

　　沈朝搜索了无数个面对时晚时可以用到的词汇，最后都无疾而终。今天早晨那股子回拨电话从身体里钻出的少年玩笑尽数都被仍在那一通糟糕的推销电话里。

　　他的感受一言难尽，温玉也是如此。

　　温玉艰难的扯出一个好久不见。

　　沈朝：“不要九九八，只要九十八。”

　　温玉的表情难得有一丝裂缝，她眉角轻抽——原来她和沈朝是同一类人。

　　顾盼也惊了，她看了看护士站的墙壁上标着“救死扶伤”四个大字，又看了看僵硬的沈朝，心里暗暗思量，要不要推荐沈朝到九楼精神科去看一看。

　　沈朝也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看起来多么愚蠢的事情。

　　他得知前女友住院抛下一切迅速赶来，人家没有泪流满面的抱住他大哭，只是与旧友打招呼一般寒暄，然后他答非所问，答的话还不是一般的奇葩。

　　这个女人这样的态度，沈朝可以确定以及肯定，温玉就是时晚。

　　顾盼眼见气氛尴尬，方圆十里都冷下好几个度，开口解围：“啊哈哈哈沈朝啊是好久不见，你生病了吗怎么到医院里来了？”

　　沈朝正愁如何应付，陈瑾之就挽着白大褂走了过来。

　　待陈瑾之站定，沈朝才说：“昨天和陈医生约了一起喝酒。”

　　顾盼了然的点了点头。

　　沈朝和当年一样，把目光放在温玉身上，只是少了直白坦率，多了朦胧试探，极力隐藏着躁动。温玉开始到现在，始终是不冷不热，该给的给他，不该给的没有施舍毫厘。

　　她始终如一，他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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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亮藏进山的背后，准备逃避太阳的追逐。

　　温玉格外清醒，鼻尖里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反而如同堕入冰窖。

　　药效已经下去大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织成缕缕细丝一股脑的灌进思绪里，然后化作成千上万的士兵在她的颅内开战。牺牲的小人一张张脸温玉格外熟悉，张牙舞爪的父亲，上一瞬和蔼可亲下一瞬面目狰狞的母亲，以圣人姿态悲悯着她的老师，出口成脏的同学，面如土色的顾盼，事不关己的沈朝......最后，是满面泪痕的她。

　　她看了一场撕心裂肺的苦情剧，明明已经到了结局，放映机却依旧不知疲倦的运转着冰冷的齿轮，一遍又一遍的回放。

　　温玉头痛欲裂，头皮发麻，她毫无章法的揉搓着脑袋，甚至是摁着头往床头上撞，手里紧攥的发丝割得她生疼，心中也千刀万剐。

　　她面对沈朝时的淡漠有八分，全部成了恨意，剩下两分是时晚仅存的对沈朝的爱。

　　她也一遍又一遍的反复问时晚：“你真的爱他吗？”

　　得到的无疑是肯定的回答。

　　温玉显然不能接受这个答案，她掐着自己的手臂，仿佛这样就能改变时晚的想法。

　　时晚机械式的重复着同一句话：“我真的爱沈朝。”

　　一片黑暗之中，时晚的身影笼罩着淡金色的光芒。温玉失控的扑了上去，想要撕碎本不应该出现的时晚，哪料脚下一滑，扑了个空。

　　时晚最后留给温玉的，是无休止的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