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夏末开始，分开旅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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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安，夏日结束了。
末歌斜靠在赭黄色的皮制椅背上，
神情静默地定视着玻璃窗外渐次
退后的银灰色高大建筑物。
他最心爱紫堇色吉他此刻正安静地躺在身旁。
末歌从黑色的Levi`s皮夹里抽出一张相片。
简安明媚的笑容温暖如春。
横面袭来的凉风掺和思念的气息穿越车窗，
轻盈地撩过末歌黑长而碎散的耳发。
末歌收起相片，缓缓地低下头亲吻自己的右手。
我会回来的，末歌对着他的吉他说。
----夏末开始，分开旅行
冬至以后愈渐破晓的清晨，
仿似带些年代气息的狭窄巷道里，
那些青灰色冰冷的石板道上总会遗下昨夜悄然而至的凉露。
潮湿且泛着氤氲的薄雾。
如同纤丝纺出的缠连不断的轻纱，
漫漶游移于晦暗的旧巷之中，
在离地面一米高的地方空中浮着。
此时视界的能见度被锁在了五十米的范围内。
抑或是这样糟糕的天气。
阴霾而沉郁的空城里总是笼着蒙蒙的晨雾浓重的永凝不散，
甚至难以目测出那些貌是星云状散布的液气的高度。
与此同时，
在这个平日里人流稀疏的虹口公园里，
总会有那么几个人鹤颜童发的老人，
衣襟单薄身形消瘦，
在巨大且盘根错枝的老槐树下神定气闲地练习着吐纳养息。
成片的绿荫挥散出清幽而略显凉意的气味，
疲惫了一夜的白织光路灯依旧睁着瞳孔不肯合上厚重的眼睑。
透过那些层枝密叶可以看到微弱的亮光，
绿色的光晕向四周渐次地暗淡下来。
与此同时，
也会有早起的貌似刚走上更年期的妇女，
散懒着微卷且泛黄的头发，
着深色的起可毛球的线衣以及暖和而稍微旧意的外套，
丝毫没有了往日里精细描妆过的迹象，
左手拎了油条饭团右手端者银白色的小搪瓷杯，
快步行走在清晨过于安静的大马路上。
搪瓷杯里的豆浆会随和着她碎细的脚步不时地逛出来。
乳白色的浑浊液溢得杯沿都是，
生怕迟了一步快要临近期末考试的儿子或者女儿又不吃早饭赶着去学校复习功课去了。
在花苑路的望湖小区里，
那个方向那个楼层那个房间里的灯又不知疲倦地亮了一夜。
简安在黑色的键盘上敲完了那一章的最后一个字，
起身关掉了电脑的显示屏，
满眼血丝神情怠乏地仰面倒在了自己软绵绵的床上。
她已记不清自己曾有多少次在未央不寐地快速敲打着键盘之后，
忍着合拢眼睑时的酸痛感，
在清晨无知无觉地沉沉睡去。
而这些都恰巧发生于与此同时。
每次困惫到几近虚脱的时候，
简安总会遁入各种奇妙诡异的梦境。
有时候可以梦见自己在棉花糖一样柔软的奶白色云朵里自由辗转翻滚，
然后倏忽间从一个如同漏洞一样的东西里掉下去，
会有很强烈的失重感，
就像是在人声鼎沸的大型游乐场里玩过的自由落体一般。
有时候她会梦见自己被置身在一间光线昏暗面积狭小的地下室中，
空白的脑际里总会浮想起各式灵异鬼魅的幽暗场景。
在千沟万壑的脑域里相互缠绕着的纤维神经会迫使她不停地向上爬木制结构的楼梯。
简安不停地冒着虚汗拼了命似的往上跑，
却始终觉得它无尽漫长——
也许根本没有尽头。
她还曾梦见过自己写的故事里的人物，
有一天都突兀地出现在了一个怪诞的梦境里，
他们一一和简安拥抱，
然后挥手致别。
如同原本就存在过一样。
或许在现实的世界里他们都是隐形了的。
不过这次更加地离谱，
因为她梦见了一个背上长出双翅的人形在冬天雾气浓重的清晨自由地飞翔在阴沉而又恢弘的空域里，
须臾之间跌落在了一条狭隘又颓破的旧巷之中。
那些用青灰色砖块砌成的墙面饱含了七十年代的古老气息。
异常熟稔，不禁令她一怔。
砖块之间的夹层里会有淡黄色的石灰殒被风化掉了。
细碎的石灰末顺着略显颓意的墙壁渐次地落下来。
有时候也会是一整块松壳的石灰块，
掉落在青灰色冰冷的石板道上，
碎开很多条裂纹，
纹路清晰鲜明。
简安隐约地察觉到潮湿且泛着氤氲的薄雾中闪熠着火银金裂，
瞬时间一大片长了银翅的雪一般晶莹的蝴蝶从轻纱似的迷雾里冲出来！
简安瞪大了瞳孔，
左脚如同失去了支撑点不知觉地抬离地平线——
末歌！
简安在慌乱之中被惊醒，
发现自己还安然躺在轻软的床上，
又一次梦到末歌了。
他现在还好么。
简安迟缓地转过身，
看到一束光线透过冒着气雾的玻璃窗，
从米黄色碎花底的窗帘缝中射进来，
暗红色的冰冷地板上被照出一条狭长的光域。
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些细微的尘埃颗粒从地板上源源不断地悬空，浮离翻涌上来。
仿佛仓促的年华从时间身上
渐次地流淌过去，
无声无息。只有尘埃上若有似无的影痕，
在明媚青春逐渐褪色的永久时光里，
默不作声，却愈加明显。
简安突兀地想到望湖，
存在于南湖路尽头转弯处的那个巨大的湖泊。
听小区里的那些上了年纪的人说，
这是一个罪恶之湖。
湖底埋了许多为爱而殉情的年轻白骨。
当简安安静得忘记了时间，
望着湖面那些似水青春静默而忧伤地流向一个不知名的去处的时候，
心里总会滋生出裂裂的疼痛。
如同被生生地撕裂了血热的心脏一样。
血肉模糊地硬撑着伫立在一片灰褐色的灰飞湮灭中的感觉。
眼泪难以自主地不断从充斥着悲伤的眼穴里溢出来。
或许，
生命真的只是一场盛大而华丽的葬礼，
妖冶盛开，暗落而亡。
简安那么想着。
末歌虔诚冷漠的侧脸又一次浮现在她无声的视界里，黑白交叉。
末歌坚毅的脸旁让简按一度认为那是一种无法动摇的信仰。
是对她永不泯灭的猖獗。
而现在。
难以言喻的是末歌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幻觉，即使他曾经如此真实的存在过。
终究在时光的溶液里销声匿迹了。
简安望着一湾无垠清澈的湖水，
如钢铁般坚固的记忆在倒影中被回溯逆流至夏日里的最后一个聒噪的傍晚…
喧嚣的火车站七号检票窗口。
当检票员以高亢的女音通过广播喊着乘坐5147次列车的旅客开始检票的时候，
简安的手指渐次嵌握进末歌冰冷的掌心里，
简安此刻极度渴望一场空前绝后的背叛，她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但理智一直在撞击着她煎熬难忍的内心…
简安很清楚，
私奔，对妈妈来说意味着她罪无可恕。
彼时的简安无论是向左或是向右，
都会感觉到自己即将坠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心脏和无名指一起莫名的颤动。
末歌轻微地侧过身，看了一眼候车室大厅高大的白墙上巨大的电子时钟。
然后低下头亲吻简安的额发。
为那些轻易说出口的承诺，找到了最好的借口。
之后的一个月时间里，
所有的悲伤和难过只剩下简安红肿潮润的双眼，以及憔悴颓惫的脸庞上依旧纯澈透明的泪水。
在末歌走后的好几个夜晚，
简安彻夜难寐地纠结着：
夏简安，末歌……
夏简安，末歌……
夏……末……来临了……
我们就要分开了……
在各自未知的命途里孤单旅行……
原来就已经注定了的么？
还是我在逃避现实……
柢步青春的诡异，繁华背后到底隐埋了多少万念俱灰……
简安不停地虚空想象着，
也许末歌的后背上总有一天会长出一双丰满着白色羽翼的翅膀。
他还会回来的。飞回来。
时间是最好的治愈师。
简安忘记了是在哪一本书上看到了这句话，
真实得无懈可击。一针见血。
又是那么的痛。
她开始废寝忘食地写她的故事：
“秋分日，昼夜平分…
那年夏末……
残忍得天下无双，美好得四顾无人……”
——萧染柒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夏末开始，分开旅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