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戒》眉山河

2、困倚危楼2

　　窗外还有着银铃声，轻轻脆脆的，手上的戒指迅速融化，岚倚微皱着眉，慌忙将它甩开，可这戒指却仿佛附骨之蛆黏在他的掌心。
　　一阵灼痛。
　　他忙去看，只看得见那掌心中间的戒指已经消失不见，像融入了自己的体内，岚倚微想到这个，头皮微微发麻。
　　可显然场景比他想象的更加糟糕。
　　他刚起身欲走，脚尖便踢上了前方倒下的白青。
　　……
　　哦豁，麻烦大了。
　　他忙忙将白青扶入床帐内，将满地狼藉收拾了收拾，又随便扯了一张面纱捂在脸上，翻出窗外。
　　至于白青，他也只能先说声抱歉抱歉了，他真的不是故意打晕她的！
　　这般歉意的想着，岚倚微翻身踏着轻功轻盈的又回到原来的巷子，在一个装饰用的尖顶旁张望。
　　这巷子是到医馆的必经之路，早已有过往行人将原来被岚倚微打晕的家丁抬到了医馆。岚倚微在那没看见家丁，不禁心里有些沉重。
　　这下兰府不想回，候府也去不了了，真是，麻烦。
　　这般想着，岚倚微苦恼的捏了捏眉心。
　　突然，他神色一凝——识海中的兰倚薇…消失了。
　　这时他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原来的伤好了，一直和他共用一副身体的兰倚薇也不见了。
　　岚倚微有点恍然。
　　倚薇……消失了。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怎么可能！他这么些年来，不停的帮兰倚薇收拾烂摊子，不止一次无比想摆脱这种境地，不停和兰倚薇抢夺身体的控制权都没有成功，和兰倚薇保持着一身两魂的诡异平衡。如今，莫名其妙的，兰倚薇就这样消失了？
　　简直是像做梦一样。
　　这时，就应该开杯香槟，群魔乱舞着狂笑一通，用以庆祝这开心一刻才是。
　　可他没动，反而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眸中有一丝的悲伤，但那也只是有一丝而已，那种感觉过后，岚倚微摇了摇头，神思清明。
　　今天是兰倚薇，可能明天就是他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掌心光滑细腻，掌纹清晰，什么怪异都看不出来。
　　他将头枕在冰凉的石砖上，眼睛盯着右手，什么都没做，就只是看了看。没有任何打开那个所谓系统的什么鬼玩意的意思。
　　反正他也不知道怎么打开，不是吗？
　　他闭上了眼，阳日微斜，金色的霞光温柔的拂过他的脸，给他带上一丝暖意，他有些…倦了。
　　岚倚微，是一抹孤魂，他没有前尘往事，是一个无根者，从小便和兰倚薇一起蜗居在兰倚微这副身体里。
　　岚倚微和兰倚薇都没有记忆，他们……也都不是兰倚微。
　　真正的兰倚微早在5岁时便不知踪影，取而代之的便是岚倚微和兰倚薇这两个陌生人。
　　他俩本没有名，对名字没什么概念，只是将原主的名字各改一字，挂做自身的称呼就不管了。
　　他们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兰倚微的身体里，也不知道兰倚微本人的魂魄在哪里。他们，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便如此被老天戏谑般的留在了这里。
　　自小时起，岚倚微练剑，兰倚薇制毒，本互不干涉，但由于不管是谁掌控身体，另外一人都能看见对方所做的全部事情，兰倚薇知道后，便视他如洪荒猛兽，天天都恨不得搞死他。
　　岚倚微认为漫漫人生路，好像没有与她的争斗好像也挺无聊。反正他俩势均力敌，谁也搞不死谁。
　　于是面对兰倚薇的攻击，他次次都不以为然。
　　即使岚倚微的灵魂更加强大，也只是悠哉悠哉，从不主动攻击兰倚薇。
　　直到兰倚薇15岁时遇见了白娇，
　　一切全变了。
　　兰倚薇对花魁白娇一见钟情。
　　虽然岚倚微很不想这样说，但真的，就是如此，兰倚薇一见了白娇便对白娇纠缠不休，偏偏白娇对一女子的爱恋并不感冒，或者说她对任何人的爱恋都不感冒，所以屡次拒绝。
　　兰倚薇便问她：“你为何不爱我？”
　　白娇被缠的烦了，眼直直的盯着她：“我并不爱女子。”
　　兰倚薇平静的点点头，亲自向白娇验证了自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子的身份。
　　白娇吓逃。
　　但兰倚薇是一女子身份不能逛花楼，只能翻墙去看白娇。白娇松了口气。
　　可从此，兰倚薇便不在厌恶这副身体的男子身份，次次见白娇都是以男装示人，直接从花楼正门进入。白娇也不再像之前对兰倚薇那样的冷漠相待。
　　兰倚薇被迷的神魂颠倒。
　　并且兰倚薇对岚倚微的攻击越发频繁，越发凶猛，她不容许有另外一个陌生人窥探她和白娇的一切。
　　岚倚微想活，一直都是。于是对待那可以直取他性命的攻击，他开始反击了。
　　可惜，即使兰倚薇做到如此地步，白娇还是不喜。
　　而男装穿得多了，便又惹出了新的麻烦来。
　　以兰倚微的身份，不能暴露自己是男儿身。
　　他是兰府的第二子。
　　而从古时起，便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若兰府的第二子出生是女子，便要献给神明；若是男子，则成为血祭时的血袋，为祭祀画符时贡献纯净的鲜血。
　　一场祭祀，便会去掉血袋的大半条命，更何况每年的祭祀都十分密集，即使有各种灵丹妙药护住他的性命，也扛不住如此透支的使用。
　　每一个被当做血袋的人，16岁开始执行使命，人却都活不过21岁。不仅仅因为每年的透支，更是因为人们都认为当血袋到了二十岁男子及冠之时血液便会变得不纯净。
　　而神的祭品又怎么能恢复那可笑的自由？所以血袋一旦及冠，那些人便会疯狂压榨血袋的价值，最后送那血袋上西天，美名其曰：“升为神使。”
　　切，道貌岸然。
　　岚倚微不屑一顾。
　　兰府的主人兰实是个耙耳朵，怕老婆，府中大权都归兰实的妻子、兰倚微的娘绝黛优掌管。
　　她娘是个狠人，又是从国师府出来的，自然是对这些异样的清楚，孩子还未出生就布置好了一切。
　　不管生的是男是女，都是女娃。知道真相的外人，都病终了。
　　而现在，兰倚薇如此反常的行为，自然是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一时间，试探不断。
　　岚倚微倒是替她背了黑锅遭了殃。
　　当岚倚微掌管身体时，便被人下了套，两日后便要去验身。
　　岚倚微当即就炸了，一验身那不都得完？
　　他娘也炸了，跑到花楼里挟了白娇，叫她扮成岚倚微去代替验身。
　　白娇当然不愿，那模样像是死也不从。
　　岚倚微叹了口气，他娘也是着急了，这怎么可以假扮的过。
　　他娘将白娇关入了柴房，兰倚薇也帮不了忙，她自己都自身难保。
　　她娘以神的祭品不容亵渎的名义，使验身的要求一降再降，降到只观察胸脯，而且不允许全部脱完。
　　这还怎么玩？一众人咆哮。
　　但毕竟兰府主要以为国师府提供贡品为主，而国师府又鲜少参与朝堂纷争，所以几乎没有树敌。
　　一众只是来检验真假并不愿与兰府闹翻的人士就退了一步。
　　反正真正的男人又不能长出个胸来不是？
　　白娇在她原来的那栋花楼中，已经被判作一个死人了。
　　白娇躺在柴房里，当时倒没有岚倚微所想象的绝望，整个人懒散的倚在一堆柴中，看样子颇为随意。
　　岚倚微蹲在窗前，看着这样的白娇也不知道说什么，看见白娇兰倚薇就想争夺身体的主动权，岚倚微将她压了下去，捂着心口一抬头便看见白娇瞄着他。
　　喔豁，兰倚薇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冷酷无情的把她压了下去。
　　白娇在笑，那种很冷的笑，眸中没有光。
　　“小少爷，你还想害我到何种程度？”
　　岚倚微没说话，将一旁的餐点放到了窗台上，以为白娇不会接，便道：
　　“如果……”
　　白娇立马走过来，细白的手穿过充满铁锈的铁杆，毫不废话的捻起两块糕点送入口中。
　　岚倚微将口中的话咽了下去。
　　岚倚微没有故意展露自己男性的特征，依旧以女子的身份来此，这也是为什么将兰倚薇压下去的原因之一，要是兰倚薇来……
　　呵呵，还验个屁的身，自己自刎死的还快些。
　　两个绝美秀丽的女子蹲坐在一起，中间隔着一堵墙，阳光撒到窗外的白衣女子身上，身边仿佛有金粉在漂浮，发丝
　　调皮的在她耳畔打转。
　　白青抬头，乜着眼看了一眼。
　　眼前的场景真是惊艳美好的过分。
　　她食去最后一小块糕点，轻笑着用沾满糕点的指尖猛地捏向岚倚微的下唇，极其煽情的摩挲了两下。
　　“奴如今无处可依，小公子可否收留奴呢？”声音像是小勾子，还带着丝丝的喑哑，红衣的女子色气的笑着，简直像是个魅魔降世了。
　　岚倚微忙避开，将带着糕点细腻触感的唇轻轻抿了抿，皱起眉，有些急促的说道：“我不是她。”
　　白娇歪头，面上的笑还是带着的，像是在无声的询问为什么似的。
　　岚倚微看着她的眼：“有什么手段不用对着我施，没用。我并不喜你。心悦你的另有其人。”
　　所以别调戏我了谢谢！兰倚薇刚刚都快暴走了好吗？！
　　“好的呢～公子。”
　　白娇在笑，甚至比刚刚的笑更加真挚一些。
　　我感觉我刚刚说了句废话。
　　岚倚微，卒。
　　白娇开始报复兰倚薇，而岚倚微很不巧就是那个用来报复他的棋子。
　　后来，白娇被调到岚倚微身边当侍女，到现在岚倚微都记着他娘对他说的话。
　　她娘站着门前，语气淡淡：
　　“你要是喜欢便要着吧，等过了一年后想要女子都没有机会了。
　　娘，也想再宠你一回。”
　　岚倚微……不，我不想，不是我，我不要。
　　兰倚薇……好的，谢谢娘，真的感谢，一年后我还要。
　　验身这件事还是被蒙混过关了，其中过程，难以启齿。
　　又过了不久，白娇明白了岚倚微之前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的发现了他俩的区别，每每对着兰倚薇便冷眼相待，对着岚倚微便热情如火。
　　白娇是在报复，兰倚薇明白，但不想明白，日日都与岚倚微厮杀。
　　岚倚微明日被这两个女子害的实在是烦不胜烦。
　　所以又过了几个月，离岚倚微16岁生日还只有半年时，他娘将白娇送走了，白娇又成了别个楼里的花魁，那家楼是自家娘亲暗地里开的，岚倚微并不担心。
　　白娇改了名，改为白青。
　　他娘将白青带走的那一日，岚倚微堪堪将兰倚薇压下去，以免兰倚薇做出极端的行为。
　　兰倚薇忽的开了口：“你让我再看看她，我不会做其它的事的。”
　　他滞了滞。
　　最后终是将兰倚薇放了出来，情爱的事他还是不懂，但看着她们也仿佛明白了一点。
　　走的那日兰倚薇背对着白青，神情令人识别不清。
　　白青对着兰倚薇笑了笑，说道：“承蒙小姐错爱。”语气是一种挣脱束缚后的轻松。
　　也是了，白青本就是一个浪荡子，也不愿害了兰倚薇一生。
　　兰倚薇顿时心如刀割，也没说什么，就是如此了。
　　最终兰倚薇还是没忍住，偷偷将一枚小小的银戒递给了白青。
　　那枚戒指是随着兰倚薇和岚倚微到达这个世界时一起穿来的。
　　岚倚微不想看她们俩的对话，看见兰倚薇控制的住自己，就早早陷入了沉睡，没有看到这一幕，不然说什么也不会让兰倚薇这么做。
　　白娇还是走了，岚倚微神思慢慢的变得混沌，越来越不清醒，兰倚薇又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硬是要抹杀掉他。最终岚倚微终是不敌，为了保护自己，将自己神思揉作一团，陷入了沉睡。
　　再醒来，就如此了。
　　云聚起，又散开，一抹微风又逆着吹过来，发丝被吹拂到脸上，细细碎碎的痒。
　　岚倚微闭开的眼缓缓睁开，鸦羽似的眼睫扑棱了两下，岚倚微醒了。
　　天还没黑，天边是一种金灿灿的黄，很美。
　　岚倚微下去了。白色的衣摆划过空气，宛若神降。
　　细碎的木铃声还在响，绯色的瀑布下的流水潺潺的流去。一盏盏红色的明灯被点亮。
　　女子们又聚在盼桥旁，姣好的面容被灯映的桃红。许多少年也来了，紧张又有些羞涩的快速瞄着众女子的面颊。
　　绝识采也到了，一双寒眸里映了暖色的灯笼和绿色的河，好似也温柔了些。
　　女子们路过他身边时总是羞红了脸，将自己的衣袂状似不经意的扫过他的身边，希望能引起这俊俏郎君的注意。
　　可惜这俏郎君不懂风情，女子们嗔怪道。
　　绝识采谁也没看，修长的手扶在盼桥的石柱上，望着这繁华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