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仇殇》苏*非

1、第一章 风雨酒肆

　　乍暖还寒的三月，春意不渗。
　　烟雨细笼的江南苏地，重楼临水，白墙黑瓦，像极了一幅氲着湿气的水墨画卷。

　　喧杂的内河漕运港口，几个码头密密麻麻停泊着因雨而滞留的船只。船客商旅见雨势浓重，都纷纷上岸投店。
　　街边临河的一家酒肆里，人声鼎沸，生意出奇的好。店里不时传出店小二带着浓重北地口音地招呼声：“诶……这位客官，请问住店还是打尖啊，您看这雨，没个十天半月是不会停了。小店有上好的客房，可以先带客官上去看看？”说话间，店小二二牛便撑着伞弓腰出来迎接投店的客人。
　　站在店前的男子体型颀长，身穿蓑衣，头戴箬笠，帽沿压的低低的，只看到白皙的下巴上，细细密密的胡渣
　　见有人迎上来，他微微抬了抬头，露出的一双眸子，似寒夜里的星。
　　二牛猛地跟他打了个照面，表情瞬了瞬，有些恍神。随即乐道：“这位客官看着极面生，定是码头上过来的外省客商吧。”
　　男子跟着他进店，随口道：“何以见得？”边说边抬头看了眼客栈的招牌，赫然的四个镀金篆体——别来客栈。
　　男子微微一笑，抬手取下箬笠。
　　二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表情如沐春风。笑道：“苏城风情开化，像客官这般俊逸非凡之人，若是本地住户，只怕早就街知巷闻了。这别来客栈地处咽喉之地，不管是外地来的，内城去的，我都能混个脸熟，过目不忘，但客官我却是从未见过，只猜您是因这雨，被困苏城的商旅，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
　　男子将取下的蓑衣与箬笠递给二牛，眼神淡漠地扫过内堂。堂内座无虚席，见有人进来，都纷纷望向门口。投以或疑惑，或探究的打量。
　　男子清俊的眉眼中带着几许冷傲，挺拔地站在门口，一身青衫迎风猎猎，倒颇有蓬荜生辉之意。良久，才淡淡道：“小二哥谬赞了！给我一壶好酒，四个馒头两斤牛肉，我吃饱了，再决定住不住店。”
　　“好咧，我这就去给您准备！”二牛咧开嘴，热情地应着，刚欲转身却被男子叫住：“等等，记得要上好的酒，要是酒不好，我可不住。”
　　“客官您放心，我们这别来客栈在苏城最出名的就是酒，断然让您失望不得。您先请随我到二楼上坐着吧。”二牛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男子随他上楼。
　　堂内坐着的人，目光都不觉随他而去，直到背影消失在楼梯上，才复又窃窃私语起来……

　　“我说这苏城可是愈发热闹了，才半月，天南地北，各路英雄都不约而同地在此地出现，我看着，都是来者不善啊！”坐在角落里的一位壮汉把玩着手里的酒杯轻笑道。
　　“桃花仙一舞倾国，名扬四野，我在塞外都听过她的名号，眼看桃花节将至，多这些登徒子来捧她的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只能说明这中原英雄煞是多情啊！”坐在壮汉右侧的男子弯起薄唇，笑得几分意味深长。
　　“二哥的意思，这些人都是冲那歌舞妓来的？”壮汉一脸不信。
　　“自古英雄爱美人。况且这位，还是名倾大宋的美人。可以一窥美人风姿，别说行万里路，掷万两金，就是抵上万条人命，这在所不惜的也大有人在啊……公子，您说是不是？”男子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看另一侧坐着的华服公子。
　　壮汉闻言有些错愕地看看他，也跟着看向对面坐着的人。
　　那公子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说话，手中折扇轻摇，顾自地品着茶碗里的清茶。倒是坐在另一边的素衣少年冷哼了一声，不快地白了一眼说话的男子，似想说什么，又把话生生咽了下去。
　　说话的这四个人同桌而坐，看似一伙，穿着打扮却又不尽相同。面朝大门坐着的这位貌近而立之年，白皙玉润，锦衣华服，似出名门。他虽然脸上始终挂着儒雅的微笑，眼里却透着股冷意，即使他开怀大笑，也让人半点不觉亲近。
　　坐在他右手边的男子年纪颇轻，一身淡衫素雅，眉目藏着几分脂粉态，与其颇为亲近。此时正在侍弄他的碗筷。
　　其余两位一个体魄魁梧，长得虎背熊腰，身披兽皮虎袄，脸上的五官轮廓分明，颇为大气，只是一只左眼珠有些暴突，细看，竟是深碧色，让人心生厌恶，看了一眼，便不想再看第二眼。
　　另一位却是精瘦无比，形同枯槁，伸出的手臂上几乎能看到暴突的血管。颧骨高突，下巴削尖，脸上带着三分阴晴不定的笑意，眼睛里，明明暗暗的思量，让人看不分明。
　　那壮汉听了精瘦男子的话，表情像吃了苍蝇，憋了半响，终于忍不住道：“公子，属下心里有些话，早就想说了。自数月前收到你的飞鸽传书，说震远镖局邱总镖头已于年初逝于济南家中，要我们一起前去吊唁。我们就从塞外日夜兼程一路奔赴济南，可还没到济南，你却又改命我们折途来了这江南，未说半句缘由。如今，在此一住已有半月，每日赏花品茶，也不知所为何来。我虽相信公子绝不会如同二哥所言是为了那什么桃花荷花的美人，但是公子今日若再不明示我们用意，只怕我不能再奉陪下去了。休怪我连夜就回西域去。”壮汉粗声粗气，说得十分气闷，不悦地摔下酒杯。
　　“三弟！不得对公子无礼！”那精瘦的男子见状呵斥了一声，但面上却无半分责怪之意。反是转目，注视着那华服公子。
　　那公子停止了品茗，脸上微笑依旧，眼里的冷意却更深了。坐在他身旁的淡衫少年见状，转头看了眼壮汉，又转目望着对面的精瘦男子，眼里的狠辣一闪而过，出声却是入耳即化的温柔：“别来客栈这么好的酒菜都堵不住两位的嘴么？江湖只道鬼狐双煞的孟鬼侯是个急性子，怎么现下看来，尹狐君反倒更急呢？”
　　精瘦男子闻言，放下茶杯，微微笑了笑：“公子将我们召来，自有公子的用意，属下不敢心急造次，只是属下跟三弟向来喜欢明白事情明白了做，如果公子不以实话相告是出于不信任我们兄弟，那我想，我们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放肆——！”少年闻言冷喝一声，眼神带着锐利的杀气直接射了过来：“鬼狐两子在塞外养了几年，胆子当真了得了，愈发目中无人。还当不当公子是主子，还把不把他放在眼里？”
　　“公子永远是鬼狐的主子，鬼狐对公子也绝无不敬之意。但对于狗仗人势的狗，我们鬼狐兄弟还不见得要放在眼里。”尹狐君说着，暗意深沉的眼里忽然腾出股杀气。
　　“你——！”淡衫少年几乎就要窜起来扑过去，却被一只手轻轻按住：“柔姬，休得无礼！”华服公子笑得一脸温和：“鬼狐休怒，‘贱侍’莽撞，言语间多有得罪，还望两位英雄不要跟他一般见识。至于滞留苏城的因由，我想……两位今日便可明白了。”说完，华服公子伸手揽过那淡衫少年，示意他不要动怒。柔姬狠瞪了精瘦男子一眼，回头去看那华服公子的眼神柔得跟一汪秋水，两人相视而笑，举杯邀饮，竟眼中再无旁人。
　　鬼狐兄弟对视了一眼，心内纷纷惊诧，相处这么久，竟没发现，公子有断袖之癖，这带着脂粉气的古怪少年，竟是他的……
　　孟鬼侯瞪大着眼睛望着公子与那少年卿卿我我，一时不知如何表情。尹狐君却是眉头深锁，心中似别有一番思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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