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青山》清和君

3、来信

　　“云哥真厉害！不论到哪里，你都是第一名。这下好，学费不用交，还有奖学金拿，可给云姨省一大笔钱。不愧是我云哥！”蒋叶一手挽着他云哥的胳膊一手搂着姜宇的脖子看升学考试成绩公布栏，道，“哟，小宇子也不错嘛，考第十，恭喜恭喜！”
　　“99，老叶，你也可以嘛，总算是挤进前一百了！”姜宇撩开蒋叶的胳膊，道，“别总勾着我，显得我很矮似的。走吧，我妈今天肯定做了很多好吃的，回家吃饭去咯！”
　　“好哇！小宇子，你知不知道姜阿姨今天做的什么好吃的呢？”
　　“到了你就知道了，包你吃得满意！走！”
　　蒋云愣了一下。
　　“走哇，云哥，我们回家庆祝庆祝！”
　　“哦！嗯，谢谢小宇，谢谢姜阿姨。但我还有点事，你们先回去行吗？我随后就来。”
　　“可以是可以，但是云哥你要去干嘛呀？要不我们和你一起去？”蒋叶好奇他云哥神神密密地要去干嘛，以前干啥不都一起的，这次竟要他们先回去，自然想粘上去。
　　“一点点小事，很快的，我一会儿就去找你们。”
　　“云哥，有什么事不能带我一起呀？一起嘛，云哥。”
　　“真没……”
　　“哎哎…哎哎哎……小宇子，你拉我干嘛？我还要跟我云哥去……”
　　“去我家给我妈帮忙吧，老白吃我家米饭也不好是吧，老叶。云哥，骑车去吧！完事儿了早点回来哈！”
　　“好的，我一定尽快过去！”
　　“不是，云哥，我想…… ……”
　　看着姜宇终于把蒋叶捉走，蒋云去了一个地方。
　　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理科教师办公室罢了。升学考试都结束了，办公室现在只有一个人，正坐在窗边闭目小憩。蒋云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办公室，但是这次却有些紧张，站在门口久久没敢进去。
　　“小云你总算是来了，给我等困了都！”
　　“黄老师您知道我要来？”
　　“不知道谁大热天的没事在这空调都没有的办公室里待着呀？热呀——”
　　“对不起！”
　　“什么话？！你这孩子真是，我收回之前的话，不像，真的不像，你俩一点儿都不像。哈哈哈哈，先恭喜你了，不但取得第一，还是创纪录高分的第一，甩姜宇那小子不少呢。你知道你哥当年考第几吗？”
　　“我不知。”
　　黄老头心想：“也猜到这孩子不知道，但是听他说出来，这心里还是会硌一下。”
　　“他混了个第十，以他的脑子，要往前完全是做得到的，但他这个人比较‘节能’，能达到目的就绝不想再费劲往前！这脾气，没少怄我……”
　　虽然没有做出太多回应，蒋云就默默听着，但是看上去是在很认真的听着。黄老头心想：“认识越久，越发现这两兄弟性格不一样，不，哪是不一样，是简直差太多了也。”
　　“抱歉抱歉，又侃起来了，不扯了，说正事吧。”
　　“没事，我愿意听。”对蒋云而言，关于蒋林的事，都是正事。
　　“我就喜欢你这小子，比我家闺女好多了，我闺女总嫌弃我，不稀得多听我废话……”说到这里，黄老头终于停下，难得正色道，“你是来听上次我没说完的话的对吗？”
　　“是的，老师。”
　　“当时小林说，‘我不开心的是眼前有座山，翻过了还是山；我想做的是翻过这一座座的山，让眼前的尽是一马平川。’这小子平时嬉皮笑脸的，不想竟也会这么严肃。我当时以为我听懂了，可后来我发现其实我并没有。小云，你觉得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说不出来。”连以“朋友”自称的黄老头都不明白，蒋云又说得出个什么来呢？毕竟关于他的事，他几乎都只是听别人说。
　　“后来我就再没见过他，他竟没来这上高中。这小毛孩子，我俩好歹也朋友一场，还玩儿不辞而别！”
　　“听您以前讲的他的事迹，我觉得这像是他会做的事。”蒋云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三年后我收到一封信。”
　　“一封信？”
　　“对，一封信！这都什么年代了，这小子居然还写信？！就算是写信，谁写信我也想不到这小子写信，他居然还会干种费劲的事。”
　　“确实有些意外，就算是在我那村子里，好多人家都在用电话了，学校里还有网络通讯室。”
　　“真不能从正常路子来想他。”
　　“哈哈。”蒋云竟没忍住笑了，好笑吗？一点没看出来。
　　显然黄老头也没看出来，与你我一般惊讶了一小会儿。“这信我留了下来。”
　　“真的？”
　　“自然！这种小林同学千万年不得一见的行为，我自然要留下证据，等以后见着他拿出来‘羞辱’他——多一分太累，只考第十的‘不想费那劲’林，竟学会‘费劲’了！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
　　“这信您带来了吗？”
　　“带了，给你。”
　　“给我？”
　　“给你！不想看？”
　　“想的！”
　　“想，就收好。好好拿着啊，别给我整丢了，以后见着他帮我拿出来‘羞辱’他！”
　　“啊？！”
　　“哈哈哈哈哈，给了你就是你的了，发不发挥它的价值都在你，我想管也管不了咯。”
　　“我会收好的。”
　　“好了，这半个多月有你听我这小老头闲侃，这校园工作竟然也变得饶有趣味。就要离开这儿了，不知道去的新地儿还能不能遇到你这种可爱的小朋友。”
　　“您要离开这所学校？”
　　“之前跟你提过，8月我爱人就要回去工作了。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转到她工作的地方去。”
　　“始终是在一起更好对吧？老师。”
　　“胡说！我只是不想她走了以后每天早上起来给我家姑娘做饭，别的想法什么都没有。”
　　“哈哈。”
　　“小云同学，我跟你说，今天你这是第二次笑得不明觉厉了，我很不高兴，我要走了！拜了，以后再见……”
　　时间不早了，再耽搁，到了姜宇家蒋叶肯定会不依不饶、刨根问底。蒋云将信好好放在裤兜，赶紧骑上姜宇的自行车往他家里赶去。
　　“云哥你是又考了一遍试去了吗？怎么这么久才来？姜宇都主动把自行车借你了，每次我要借都得求他好久，真是偏心！”
　　“这你就冤枉我了，你借是因为你想用，称你的心意。我借给云哥是为了方便云哥早点回来，你说称了谁的心意？”
　　“你这样说也对，可我怎么总觉得你在框我呢？”
　　“没有，绝对没有！生姜的名义起誓！”
　　“为什么是生姜？生姜辣死了。对，云哥，我做了我妈教我的土豆烧鸡，姜姨都说好吃呢，快来尝一点。没放生姜，生姜都留给你去起誓吧。”
　　蒋云一路快骑，到了姜宇家门口，在这怼来怼去的两人中间，恁是没说上一句话，最后可算是被这两人吵着拉了进去，吃到了蒋叶做的那好吃的拿手菜，呃，只此一道的拿手好菜。品相差了一些，味道还是不错的，庆祝会算是终于开始了。
　　“小云、小叶、小宇，祝贺你们三人顺利升学！恭喜小云，希望小云永远开开心心，做自己想做的事。”
　　“恭喜云哥！”
　　“谢谢您，姜阿姨。谢谢小宇。”
　　“恭喜小叶，希望小叶永远这么懂事，一生无忧无烦。”
　　“谢谢姜姨，姜姨真好，特别好，比我妈都好！”
　　“妈，他哪里懂事了？”
　　“我哪里不懂事了？你没看出来罢了，还是姜姨关心我，看得真切。”
　　“切——”
　　“恭喜小宇，希望小宇将来纵经世事艰难，却永远心纯如今。”
　　“妈，有你在，我才不会经历什么‘艰难’！再说，还有云哥在，将来云哥罩着我，我罩着你。”
　　“叶哥也会罩着你的。”
　　“你得了吧，别求我罩着你就感天谢地了。”
　　“哈哈，你们三个都是好孩子，我这一个多月很开心。小云，你是大哥，以后多带带他们俩，你们永远互相帮助，永远都做好朋友、好兄弟，好不好？”
　　“我会的，您放心，小宇、小叶是我的弟弟，我还有很多弟弟妹妹，何心、何乐等等。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我都会去照顾他们的。”
　　“是啊，姜姨，云哥是我们村的大哥，对我们一直都好着呢！”
　　“妈，云哥还用你跟他说这些吗？你是不是喝得差不多了？还是喝我们的果汁吧，别早早喝醉了，后面都不能跟我们一起玩儿了。”
　　“是，给我来点果汁，我还是不喝酒了，这么好的日子，不能喝晕了，要一起玩到很久……”
　　他们确实玩了很久，也玩了很多，从猜词到跳格子，能玩的玩了个遍。玩到深夜，蒋叶和姜宇都玩累了睡了，只有蒋云坚持到最后，帮着收拾残局。
　　“姜阿姨，折腾一天了，您快去洗漱吧，这些垃圾我来仍就好了。”
　　“谢谢小云，路灯暗，拿上手电。”
　　“好的，姜阿姨。”
　　蒋云扔完垃圾没有立刻回去，在院外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拿出那封信，看了很久，终于慢慢把信纸拿了出来。这是一封很厚很厚的信，一点不像黄老头说的那样一个懒得“费劲”的人写的。他满怀期待地展开信纸，却在信纸展开的一瞬间凝固了呼吸，呆滞了神情。不知过了多久，路灯忽然灭了，已是午夜熄灯时间。突然地明暗变化，终于让蒋云回了神，他尝试着去找回呼吸。一番艰难地调整后，他将刚才差点被他捏碎了的信纸再次展开，打开手电，默默地慢慢地静静地一张一张地看完了这封信。
　　待蒋云木然地走回去时，天已泛白。他把手电放回原处，却发现那里有一封信，信上写着“小云收”。蒋云瞥了一眼，转身去沙发上躺下，他现在很需要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