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过去的过去》點燈

1、那年花香

　　一

　　风吹过金黄的麦穗时,我还是一个单纯到透明的孩子.我有着和云朵很相称的温暖的笑,在心痛的边缘,微笑着哭泣。

　　当麦穗齐腰的时候,哥哥送给了我一只猫.它有着像黑夜一般孤独的颜色,空洞得深陷的瞳孔,通彻心扉的哀鸣. 我小心翼翼地抱着它,想从后院偷偷溜回家.我知道,阿姨不是一个爱心泛滥的女人,她冷漠得像刀刃一样尖锐.我可以想象她看见猫时的神情,就像当初看见我一样.经过兰花丛时,我瞥见了在阳光下小憩的女人,她穿着一身深卡其色的翻边套裙,在园中的藤椅上躺着,茶色的卷发在微风中飘散开来,仿佛得到水晶鞋后的仙德瑞拉,渗透着另人窒息的美.若她一直这么沉睡下去,我会认定她是被纺锤扎伤后,等待王子倾情一吻的睡美人,而不是那个内心已经腐烂的妖艳女巫. 快到门口的时候,猫突然叫唤了一声,我心里一酸,拼命把猫往怀里塞,结果猫反而叫唤的更加剧烈.藤椅\"咯吱咯吱\"地响着,女巫从睡梦中惊醒了吗?我怀抱着猫,感觉背脊已经开始淌汗,理智告诉我,要尽快逃离巫婆的魔爪,可脚却始终迈不开步子,就这么过了许久,四周又恢复了燥热的寂静.我慢慢侧过头,用余光窥探了一下藤椅,还好,她仍睡着.我深深呼出一口气,望着怀里已经熟睡的猫,呵~舒服的家伙,难道黑猫真的不吉利吗?我拍拍自己的脑门,想什么呢!没有的事~若这猫不会叫,藏起来就方便多了,思付良久,惨笑着摇摇头,那---太痛苦了.

　　晚饭的时候,我趁阿姨不注意,捡了几块鱼骨头藏在塑料袋里,幸好哥哥送我的是一只猫,如果是只小狗,那它的伙食问题,恐怕就刻不容缓了.我想象着小东西见到鱼骨后会发出怎样满足的叫声,不由的笑了.哥哥轻咳一声,离开餐桌.阿姨白了我一眼,甩下筷子,朝里屋走去.我按了按袋里的鱼骨,冰冷的心荡过一丝暖意.

　　二

　　许多年后我仍在想,当初会这么爱你,或许是因为我从来不曾拥有你 。

　　再次回到这栋曾经埋葬我童年的房子,已经没有了旧时的心酸与苦楚.后院的兰花依旧开得绚烂,似乎从未衰败.一切的一切都已被历史尘封,那个娇艳得冷漠的女人,那个自负到另人心痛的大男孩,都已随风飘散.原本自信的认为,我可以淡忘一切,可从迈上阁楼的那一刻起,我被记忆彻底的打败了.床边书桌上的相片,将我召唤回了那个恨与爱相纠缠的年代 .

　　从这张已经泛黄的照片中，依稀可以看见那个手抱黑猫的英俊男孩。他有着和他母亲一样细致的茶色头发，白皙的肤色让人联想后院一尘不染的兰花，深邃的双眼始终闪烁着让人安心的光芒。我曾经以为自己会永远陷进他那高傲得目空一切的瞳孔中，可一切只是图然，无尽的泪水释不了他冰冻的心，执着的追逐跟不上他风的步伐。

　　麦穗，不知被谁的泪水浸湿，在四周杂乱的生长着，头顶的蓝天已经暗淡得失去了色彩。那年的天空，似乎并不遥远···

　　在我生命的过往，不曾有什么被烙上了我的印记，但我依旧固执地给身边的事物安上我喜欢的名字。就像那只有着如同麦穗般金黄瞳孔的黑猫，我一厢情愿地叫它－－“麦子”。
　　麦子从不对我友好,其他人也一样.它经常用锋利的爪子抓破我那些带有蕾丝花边的裙子,它不是一只善良的猫,这是哥哥说的。当我拿着装有鱼骨的袋子站在它面前时，出乎意料的，它没有显示出任何高兴的神情。我按捺住内心的失落，把鱼骨散乱地放在它的面前。“吃吧。”它轻轻的叫了一声，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难道它了解我的感受？难道它明白自己的处境？怎么会呢？它不过是一只猫，一只被人遗弃，暗藏不幸的黑猫。我走下阁楼的时候，泪水悄悄滑落，我没有试图擦拭，有的时候，泪水比微笑更另人温暖。我有了一只属于我自己的猫，这大概是第一件属于我的东西吧。内心的满足让泪水更加肆无忌惮的落下。渐渐模糊的视线让我忽略了前方的一切。
　　“哭！哭！哭！除了哭你还会什么，我看你没人要，可怜你才收留的你，怎么着？你还觉得委屈了？······”
　　阿姨猛的一推，我撞倒了窗边的热水瓶，热水“哗”的一声浇在我的身上。我疼的直打哆嗦。
　　“你这个没人要的野种，故意打碎我的东西！败家子····”
　　剧烈的疼痛让我听不清后来的话，只感到被热水烫伤的地方又传来钻心般的疼痛。我蹲下身去，紧紧握住拳头，很久没有修理的指甲深深的插进肉里，这是我反抗的方式，近似于变态的自虐。我无法躲闪，无法反击，毕竟，让她如此歇斯底里的人是我。四周的事物渐渐模糊，我感觉自己被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周围另人胆颤的寒冷不断袭来，我想用双臂将自己包围，可感觉不到我的双手。莫名的恐惧几乎将我吞噬，我的心疼痛地失去了声音。我拼命睁大双眼，企图寻找熟悉的一切，可是什么也没有，没有阿姨，没有哥哥，也没有－－我的猫。
　　再次睁开眼睛，我看见了头顶泛黄的木板。
　　“这是哪？”
　　我努力回想先前所发生的事情。
　　“你醒了？”
　　耳边传来了哥哥特有的，略带干涩的声音。我用双手支撑着想要坐起，不小心触碰到昨晚的伤口，疼的龇牙。
　　“你明明可以躲闪的。”
　　我抬头看见哥哥严肃的双眸。躲闪？呵呵，我不经意的笑笑。
　　“你没想过有一天，会被那个疯子失手打死吗？”
　　哥哥愤怒的摇着我的双肩。
　　“她是你的妈妈。”
　　看见哥哥心痛的样子，我幸福的几乎落泪，可依旧装出冷淡的样子。他，是我哥哥呀！
　　“妈妈？呵呵，妈妈！你见过哪个母亲会把剪刀往儿子身上捅？妈妈？你见过哪个母亲会在夜里把儿子赶出门？她凭什么做我的妈妈？她哪点像做母亲的样子？对待自己的孩子是这样，对待别人的孩子也是这样！她根本是一个疯子！一个十足的疯子！”
　　我没有答话，默默注视着窗外的梧桐，从阁楼只能看见树顶一些已经枯黄的叶子，稀稀拉拉的挂在枝间。
　　“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
　　我猛的回过神，看见哥哥已经无奈的表情。
　　“我的猫呢？”
　　我突然想起刚归我所有的黑猫。
　　“在我房里。”
　　“为什么放在你那？”
　　我受不了所有物被夺走的无助感。
　　“放下你这？等着被那个疯子杀死吗？”
　　我顿时无语，连自己的猫都无法保护，残酷现实使我的内心紧揪。
　　“哦。”
　　心有不甘，但依旧只能顺从。这就是我的立场,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