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火》ALVIN1

24、哗啦哗啦，碎了

　　黎懿宁一瞬脑子里闪过很多想法，万一成宇没回来是他多想了呢，万一成宇就是故意逗他玩呢，成宇要是回来他家里怎么办，难道是春节出柜这样老套而又刺激的情节发生了？可肖瓴说过成宇早就出了柜。
　　他又确确实实听到了脚步声。
　　就在楼道里。
　　越来越近，比鼓点还要响亮，他都快说不清是自己想象力丰富还是听力发达了，这一下下跟踩在他心上一样。
　　哦心跳，他的心跳有些快了，他把这归咎于躺了太久突然站起来导致的心悸。
　　也许是其他住户回家的声音而已。
　　仔仔一路跟着他蹦，甚至比他还要兴奋。
　　门推开，成宇站在门口，看见他开了门，冲着他打·开·双双臂，“叮咚，您的糖果外卖到了。”
　　黎懿宁没有反应，脸憋红了，眼珠滴溜滴溜转。
　　“哇，我还以为会直接扑出来拥抱我，像电视剧的情节那样，我再抱着你原地转几圈，配上外面的烟火，这个镜头真情流露肯定可以火的。”
　　成宇把胳膊放下，两手揣进兜里，他有些忐忑，黎懿宁会不会以为会好几天见不着才肯说的？
　　黎懿宁其实只把门开了一条缝，也许不是缝，足够他探个脑袋出来看的样子，仔仔已经从那空隙里挤出来围着成宇跳，成宇拿鞋尖点了点仔仔，又往门口走。
　　“开门啦，你要看多久？两天不见就不认识我了吗？”
　　“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不是过年吗？”
　　“对啊，过年啊，这不是过完了吗。香也烧了酒也喝了，当然可以走了。”成宇有些无所谓的样子。
　　“你家里人让你走？”
　　“为什么不让？我已经是一个独立的成年人了，后面走亲戚他们俩应付应付就好了。”
　　“不行不行，你赶紧打车回去。”
　　成宇又无奈了，肩膀垮下来，“黎懿宁，你知不知道下雪了，大过年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司机载我过来，拥抱也没给出去，你还只露个头就让我回去。”
　　他的话甚至有些委屈。
　　是我让他觉得委屈吗？黎懿宁想，我让他快点回家里会让他觉得委屈？
　　黎懿宁“唰”地站直了，把门推开就想往成宇身上扑。
　　“别别别，衣服还湿着呢。”成宇剁了剁脚，刚灭下去的声控灯又亮起来，他给黎懿宁展示着自己羽绒服上的色块，又摸了摸头发，有点润，又看到黎懿宁光着的脚背，说：“你怎么不穿鞋？”
　　黎懿宁左脚踩右脚站在门里发着呆，等成宇开口说他才意识到，又换了个踩法。
　　“你真是，”成宇说他，又去鞋柜里翻拖鞋。
　　“我都洗了，应该被烘干了。我去给你拿！”黎懿宁说着就要往屋里跑。
　　“回来回来回来，你急什么。”成宇直起身，把羽绒服脱了，“来吧，抱抱。”
　　黎懿宁一愣，又往他身上一跳，成宇被他撞得往后退了一步，手又赶紧伸下去捞住了黎懿宁的腿，这下黎懿宁是挂在他身上了。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挺沉？”成宇问。
　　“沉吗？我下去。”黎懿宁又开始动。
　　成宇拍了他屁股一下，又说：“你乖一点，不要乱动，把门关上。”
　　黎懿宁又伸了胳膊去够。
　　成宇抱着黎懿宁进了屋，说实话，是有些吃力，一个成年男人再瘦也有六十几公斤，黎懿宁腿还长，也没学着把腿勾在他后腰，就那样吊着，走两步黎懿宁的脚后跟还能撞一下他的膝弯。
　　“腿夹上来。”他说。
　　黎懿宁一听，又立刻把腿盘上去。成宇并没有带着他去找拖鞋，而是抱着他到了沙发靠背那里，把人放在上面。
　　黎懿宁不敢放松，要是一下子摔下去就滑着撞茶几，那样又太可笑了，像个小丑。可成宇的手又被他坐在屁股底下，硌着硬邦邦的沙发靠背，没有要取出来的意思。
　　明年春节之前要换一个连靠背顶都塞满棉花的沙发，还得大。
　　“黎懿宁，”成宇吸吸鼻子。
　　“嗯？”
　　黎懿宁看着他的眼睛，成宇眼皮上有一颗小痣，颜色很浅，而且因为他内双的原因，除了闭眼睡觉他都没有看到这颗痣的机会，可能是坐了太久的车，这内双隐隐有外双的趋势，那颗小痣也若隐若现，眼尾上又一点不清晰的褐，他又伸手去摸成宇的眼睛，这人往后一躲，黎懿宁又够着他的脖子把人往回带。
　　“你悠着点，待会儿我掉下去不是开玩笑的。”
　　成宇冲他笑，又把手抽出来，扶在他的腰上，“晚上吃了什么？”
　　“豆豉鱼，烤鸭，汤饭。”
　　“还挺丰盛，但是我怎么感觉昨天也是这些菜。”
　　“对啊，剩菜，其实我本来想拿豆豉拌饭就够了，可是烤鸭再不吃完就坏了。”
　　“你真行，我回来陪你你还要我走，就为自己在家消灭剩饭？为期三天的光盘行动？”
　　“不是的，”黎黎懿宁往他肩上靠，又去看阳台上被风吹得乱飘的衣服。成宇的毛衣有些刺下巴，但他不觉得有什么，找了个舒服的位子靠好，才又慢慢开口说：“这是新年啊。”
　　“嗯，然后呢。”
　　“你过年，大晚上的不在家跑出来，你家里人多不开心啊。”
　　“有什么不开心的，我妈今早上就问我打算什么时候走了，我走了还能少洗一副碗筷。”
　　黎懿宁又笑，下巴戳得成宇有些发痒，“你还笑，刚要我回去的是不是你？你要真想我回去我现在叫个车走。”
　　成宇作势要走，黎懿宁把他勾得更紧，靠着四肢又吊在他身上，软趴趴的没什么力，屁股又往下掉，成宇又拖着人放回去。
　　“你很烦。”
　　“我又烦了。是不是你要我走？”
　　“不是。”黎懿宁飞快否认，“那是刚才的我，现在我后悔了，你不许走。”
　　黎懿宁又冲他撒娇，盘在他后腰的腿也跟着晃，像数着节拍，“不走了不走了，不让你走了，下着雪呢，还这么晚了。”
　　“嗯。”两个人靠着谁都没再说话，成宇在看电视上的节目，是春晚的重播。
　　“是五天的。”黎懿宁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什么？”
　　“那些菜我要一个人吃五天的。”
　　“嗯，现在是三天的光盘行动。”

　　“黎懿宁，对不起啊。”成宇站直了跟他道歉。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黎懿宁想问。你已经顶着风雪回家了，我不是一个人在家里掉眼泪的，虽然本身就没想着要掉眼泪，等睡一觉，把这个年过完，大家都会有默契地把这件事忘在脑后。
　　“你不用…”
　　“你先听我说，我说对不起是因为我很草率地选择了通过电话的方式去问你的生活，我应该像现在这样，抱着你，要你告诉我的。”
　　“你抱着我我会说不出来的…”
　　“是吗？那就一人坐在沙发一端。”
　　“那像要逼供。”黎懿宁又笑。
　　“其实我想说，这些经历从来不是你的诅咒，我们活着，我们拥有每个人的特性，你的经历是组成你的一部分，我爱你，我会接受并学着去爱你的全部。”
　　“你从来就不是诅咒，你为什么要听那些疯子给你瞎扯。”
　　“你就只是黎懿宁而已，他们给你加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修饰词不可能成为你，那只是你的一部分，你不想要，你可以丢掉。你才拥有修饰自己的权力。你懂吗？”
　　“我不喜欢他们那样说你，我们把它丢掉好不好？”
　　…
　　砰——
　　黎懿宁看到自己的盒子被人用魔法冰冻，然后拿棒球棍击了个粉碎，冰晶化成水，水涌上眼眶，什么都没留下。
　　他又要掉眼泪，于是把人抱得更紧，说什么都不肯松手。好在成宇也没有逼他，他靠在成宇的肩头，发着抖，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好，好。把它丢掉。”
　　他想要深呼吸，这样能把眼泪逼回去。可成宇放在他背上的手又太轻，像抱着什么珍藏。
　　“你真的很讨厌，大过年要把人弄得掉眼泪。”
　　他深吸一口气又大声说，眼泪崩不住了。这么多年受到的委屈，只用成宇一句不喜欢，丢掉，似乎都可以被化解。
　　“你要不要看看雪？”成宇问。手交叉抱住黎懿宁的屁股，把人往阳台带。
　　一出去就被风吹得一抖，脱了羽绒服身上就只剩一件薄毛衣了，成宇抱着黎懿宁让他顶着风，自己缩在黎懿宁身体后面。
　　“你干嘛？好丢人，被人看到了怎么办。”黎懿宁慌了，扭动着身体要跳下来。
　　“别动！”成宇说，“大家都忙着喝酒谁没事出来吹风。”
　　“我看到雪了，我们进去好不好，你要感冒的。”黎懿宁又说。
　　“其实我现在挺想让你学着电视大吼发泄一下，可咱们这是居民楼，一嗓子下去估计大家都出来看热闹了，还是算了，让你吹吹风冷静冷静。”
　　“…冷静了。”何止冷静了，简直都要冷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