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工》转身狂笑

60、河宝四寨（四）

　　事情起因于一场错位的乌龙。

　　托朴只用了一句话解释：红毛蚁幼崽跟那姑娘跑了。

　　红毛蚁幼崽是准备带给药婆的礼物，算是进寨的敲门砖，跑了当然要逮回来。

　　“所以你偷偷打量对方，是在看……”牛泰然问。
　　“她脚下的红毛蚁幼崽。”

　　“你脸红个啥？”
　　“它钻进裙子底下去了。”

　　“奶制品也是……”
　　“给红毛蚁点的。”

　　“左右移三下，然后放地上……”
　　“想把它引过来，但没成功。”

　　“最后你跟着人姑娘回家，是想……”
　　“瓮中捉鳖。”

　　行，自己倒被当成鳖捉住了。

　　寨民们不接受这个解释，认为是他编造的谎话：“你说的红毛蚁呢？在哪儿？我们没见过有这种生物。”

　　托朴也很无奈：“我还没逮到它，这会儿拿不出来。”

　　贺一峰有点不敢相信：“那么大一只鲜红色的蚂蚁，应该非常引人注目，怎么会没有人看见？”

　　托朴解释：“不不，红毛蚁长得太拉风，我怕引起麻烦，就带了一只更小的幼崽，比兔子还小一些，没有换过毛，浑身是土棕色的胎毛。”

　　众人看看寨子里土棕色的地面、土棕色的房屋地基与家具，确实不好找。

　　段立单眼神锐利，常年练就的警觉功力不容小觑，他指着那姑娘身后问：“你们要找的是不是那只长得像负鼠的生物？”

　　负鼠？

　　姑娘身后有一块巴掌大的圆石，倚靠在同样颜色的墙角，大家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它微微耸动，随呼吸一起一伏。

　　“好哇，终于找到你了！”托朴急忙上前抓住，随手在屋里抄了个鸡笼将它关起来。

　　“1、2、3、4、5、6只脚，还真是蚂蚁！”寨民们终于相信了托朴的无辜，转而围观这只从没见过的生物。

　　姑娘瞅着托朴万里无一的俊脸，还想再挣扎一下：“我……我们有民族保护政策的，你们汉人没这么容易脱身！”

　　牛泰然笑了：“来，把身份证掏出来，掏的时候加点儿气势。”

　　托朴踩上椅子，长腿一蹬飞身跃起，将身份证一掌重重拍下：“不好意思，我也是少数民族，比你们卯族还要稀有的朵祜族。”

　　姑娘彻底死心，支支吾吾还想再跟他搭几句话，看到他手里拎着的红毛蚁幼崽问道：“这个能给我摸摸不？”

　　“不给。”托朴心有怨念，断然拒绝。

　　卯族姑娘下不来台，跺跺脚转身走了。

　　贺一峰暗想，如果没有这张脸，托朴恐怕也是个单身狗的命运。

　　大伙儿将托朴拯救出火海，约好的三位叔婶级导游也到了，VIP团全员集合。

　　二叔一婶长得真是……宽容。

　　黝黑粗糙的皮肤，矮小的身材，平淡的五官，穿着同样的导游制服，如果不是发型有所区别苗丹还以为三位都是男士。

　　贺一峰没有透露真实意图，只说是朋友们聚在一起游玩，请各位叔婶随意发挥，他们没有倾向性要求。

　　“来到我们河宝四寨，贵客们首先要了解我们寨子的历史……”大叔缓缓开口。

　　牛泰然晃晃手中的宣传册：“会背了，下一项。”
　　叔婶们：……

　　有种淡淡的预感，这个VIP团不好带。

　　“那就先去求医堂吧，”叔婶们迅速讨论决定：“河宝四寨因卯族医药而发达，进入求医堂，贵客们能够有个直观的感受……”

　　牛泰然又打断：“不购物。”
　　叔婶们：……

　　“不喝免费茶，不体验婚俗，不买书法作品，不收护身符。”牛泰然一口气报完，眼神犀利，洞穿一切消费陷阱。
　　叔婶们：……

　　贺一峰庆幸预约的都是具备人生阅历与涵养的中年人，如果来的是小年轻，估计会打起来。

　　求医堂位于6号寨，从1号寨到6号寨步行可以抵达。

　　导游们带着众人穿梭在屋檐巷道与田间小路上，走走停停，介绍42个寨子的特色。

　　1至5号寨在最外围，主要用于接待，提供民宿、餐饮和活动场地预订。寨民们如果有什么红白喜事、生日宴请、民宿节庆等内部活动，也常选在这五个寨子中举行，吸引人气。

　　6号寨不干别的，一个求医堂就整天车马攒动，人声鼎沸。

　　7至10号寨为求医堂的来客服务，具体初级医疗设施，挖了几口温泉，搭配蔬果花草园艺，提供各种养生、疗养服务，药膳也是一绝。

　　普通观光客去的大多是11至30号寨，这些寨子修葺得格外漂亮，即带着浓重的民俗特色，又特色鲜明，游乐项目绝不重复，每类商店在同一个寨子中也只能有一家。

　　有的寨子走朴素路线，要求游客换上卯族衣物，与寨民们同时同住一两天，活儿也得一起干，不少年轻人在里面烧火劈柴得不亦乐乎。

　　有的寨子走豪华路线，从装修到生活器具，衣食住行，把卯族贵族过的精致日子展现得淋漓尽致。

　　还有搞密室逃脱的，丛林探险的，组团打猎的，蜡染纺织的，天天过节的，以及养殖、屠宰、搭房子、纹身、铸刀等各项体验，把卯族文化开发得彻彻底底。贺一峰看到有成群的大学生付着钱去扛木头，只为积攒建吊脚楼的第一手经验，建好的楼身也会刻下他们的名字。

　　31至40号寨，一溜儿的中草药种植园，对于外行人来说没什么看头，对于中药从业者来说，这里简直是宝地，品种齐全，质量极佳。园中规划得十分漂亮，淡淡药草香中有那么几栋茅屋在竹林中若隐若现，如果有游客从喧闹的11-30号寨误闯入这里，会感觉世界瞬间清静下来，身在乾坤之外，云卷云舒，听风闻茶，素手掸掸尘，午后一帘梦。

　　段立单煞风景地总结：“这是个吃饱了发呆，幻想自己能修仙的地儿。”

　　41和42号寨一般不对外开放，里面住的都是孤儿和没有亲属的老人，集中到一起有个伴儿，寨民们也方便照顾。

　　42个寨子介绍完毕，众人刚好走到求医堂门口，被迎面而来的人潮阻得无法前行。

　　“快！有病人被接诊了，咱们赶紧跟上！”

　　呼啦啦的病人家属从求医堂中冲出来，有的搀着老人，有的推着轮椅，剩下担架不好抬着跑，索性把病人留在堂中，家属撒丫子飞奔。

　　叔婶们介绍道：“这便是求医堂一景，经常上演。”

　　“怎么回事？”

　　偌大一个求医堂，只有两三个工作人员负责登记与通知，如此宽广的空间主要用来站人。

　　前来求医的人络绎不绝，先到求医堂中登记，自行找寨中民宿居住，等候通知。

　　河宝四寨的医者从不主动露面，不知道是男是女，有多少人，有经验的家属在寨中观察了半年，推断河宝四寨的接诊规模约等于一家乡镇级医院。

　　绝大部分人等上几个月也等不来通知，等得心急火燎。

　　随着求医者越来越多，病人之间抢名额的冲突也加剧，河宝四寨干脆立了规矩，等候两个月依然未接到通知者，表示医者无能为力，或无缘，请速速离开，前往正规医院就诊，以免耽误病情。

　　来这里求医的，哪个不是在各家医院先转过一圈，束手无措才到河宝四寨碰运气，哪里肯干等两个月就走。

　　于是，病人们十分看重这两个月的时间限制，一听说谁谁谁被接诊了，便会一拥而上跟在后面，想借此与医者搭上话、求个情，更有甚者尝试跟踪，想摸清医者到底在哪个寨子。

　　“有人成功过吗？”程可问。

　　叔婶们笑了：“无一人成功。我们在保护医者隐私方面的经验非常丰富，除了求医堂那几位，其他人都不知道怎么联系医者，寨民们生病了只要跟求医堂说一声，就有人蒙着头脸来家中医治。”

　　贺一峰作为医生，对挑选病人颇有疑虑：“河宝四寨按照什么标准来接诊？”

　　“我们也不知道，只听说有一套完整的筛选方式，不能接的病人就算找到大本营里去也没用。”

　　苗丹小心翼翼试探：“那么，老人们关于哪些寨子可能是真正的河宝四寨，有没有什么说法？”

　　说法可多了。

　　二叔一婶从小听过很多传说与长辈的分析，加上自身成长经历，形成了独到见解。

　　大叔导游认为，重点应该放在门口那几个寨子，他们监理所有人员出入，陌生人口很难逃出他们的筛查。

　　二叔导游认为，重点应该放在35号以后的寨子，地势偏僻，来往不多，最容易避开耳目。

　　婶婶导游认为，重点应该放在游客最多的11-30号寨子，这些寨子搞装修弄项目，启动资金哪儿来的，而医者收入颇丰，经济实力吻合。

　　这些独到见解，几乎把所有寨子都抡了一遍。

　　程可建议：“不如我们直接在求医堂报名吧？”

　　“好主意！”牛泰然热烈捧场：“你们一通瞎分析，乱寻摸，还是我们程警官聪明，直击核心！”

　　求医堂工作人员咬着笔杆，怀疑地审视眼前这几个年轻人，呼吸有力，气色上佳，行动如风，神态如常，怎么看都不像重症患者。
　　“你们治什么？”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貌似大家都身体健康，没什么毛病。

　　这病，说重了立马被拆穿，说轻了可能不予理会。
　　贺一峰狠下心：“不孕不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