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亚当》灰粒

1、舒提莫

　　初见舒莫提时，他看起来还是一个瘦弱的男孩，大概八九岁的年纪，比罗觉的小儿子还要小个一两岁的模样，让罗觉觉得他是那么的瘦弱，那么矮小
　　其实就算这孩子长得比他已经十五岁的大儿子都要高壮，他大概也会这么觉得，他心中那种不可言明的愧疚，总需要换个别的理由来用以发泄
　　舒凌敦，于罗觉而言比起老师更为重要的，师傅那样的人物，同时让他现在感到难过的理由，舒提莫的父亲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自从舒凌敦入狱以来，乃至后来出去后的那大约十年中，也是完全没有联系
　　怎知，当罗觉再次听到“舒凌敦”这个名字，首先得知对方的消息，便是对方已经死去的事实
　　其次便是这个孩子，舒莫提，舒凌敦的儿子，那人的唯一血脉
　　罗觉不清楚对方的母亲是谁，在他第一次见到舒莫提时，对方已经是个孤儿
　　罗觉很难想到舒凌敦那人，竟会有一天和另一个人有那样亲密的联系，他不是本该无比高傲，认为无人与他披靡，所以这世上也没有值得他去爱的人吗
　　罗觉不明白这些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以然对方有这样的变化，但并不觉得觉得奇怪，毕竟那时候，舒凌敦所承受的打击是超乎常人想象的
　　在经历那种事后，一切巨大的改变都该算的上无比正常，如果他还是原本的样子，反倒奇怪了
　　罗觉曾想过舒凌敦会在经历那时的一切后会怎么做，他会舍去自己原就不多的怜悯，开始他的报复，对罗觉报复，以及当年那些伤害到他的人的
　　罗觉甚至想到，那一定会写满一个厚厚的册子，但唯独没有想过，在这之后，舒凌敦竟然学会了爱，或许并没有什么女人的出现，或许舒提莫生产于人造子宫，但这个孩子的出现，也足以证明，舒凌敦终于有了一样人类本该拥有的情感─亲情
　　可惜这样的舒凌敦他还从没有见到过
　　见到舒提莫是在孤儿院中，不久前，元和市中的一处地下的小型的私人实验基地，因不知名的原因发生了爆炸
　　消防救护团队，通过里面的‘提亚拉‘（用来陪伴儿童成长，兼保护人职责的一种偏动物化机器人）九号机器人传来的呼救信息，发现了被困在其中的男孩，也是在这场事故中唯一的幸存者─舒提莫
　　他被包裹在提亚拉弹出的防火抗温的保护囊中，没有受到伤害，很顺利的被救了出来
　　后来通过男孩的讲述，以及在房间内发现的一些物品，最终将其确定为是十几年前，那场轰动社会的审判中，被告人舒凌敦的独子
　　至于舒凌敦，在不幸的当日人们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第三天的搜救中，却找到了对方已经完全焦黑的尸体，经过基因比对，这具尸体的确属于舒凌敦，按照当时尸体所呈现的状态来看，显然这场意外并不简单，当时发现这具尸体时，里面的全部内脏已经全部被刨空了，不止被净了膛，连大脑也被刨的干净
　　至于身体的烧毁，明显在舒凌敦被杀后，因为不管是外面和里面，基本都已经完全碳化，即使简单的基因化验，还需要取得尸体的骨头样本，因为皮肉已经完全被损毁
　　即使不是专门推测犯罪心理的人，在看到这样惨烈的景象时，也绝对会轻易的推测出，做出这种事的一定很恨死者，这点到不让人意外，毕竟当初在那场堪称世纪审判中，对舒凌敦的所作所为，而感到无比愤怒的人们不在少数
　　但能将人的遗体给作贱成这幅鬼样子的，恐怕只也会是自认是天使，实际为魔鬼的使者
　　至于被挖空的内脏，是在尸体附近的房间里发现的，也全都被烧的发黑，但依稀还能辨认出原本该是什么样的内脏，但被扣出的大脑始终没有找到，或许那样脆弱的器官，早在被拿出来后，就被弄成了一团浆糊
　　罗觉收到这个消息，是在隔日上午，据告诉他这消息的这人道，那个被搜救出来的男孩，一直在唤着罗觉的名字
　　等他们问他和罗觉的关系时，男孩只道，那是他父亲提起的，与他最为亲密的朋友…
　　电话那头的声音再说到这话题时也有些迟疑，当初的那场审判足足在外播放了一个月的时间，最终收看到的高达上亿，就算不曾看过的，也对舒凌敦以及罗觉这两个名字记得在清楚不过
　　他们的关系，如今还怎么能够被称之为朋友？
　　舒凌敦，疯狂傲慢的天之骄子，曾是当初最受欢迎的年轻科学家，当时的他只比当时的罗觉大两岁，就在已在自己的位置做出来无数成绩，如果没有当初那件事的发生，现在的他或许早就被评为当代最伟大的科学家了，而造成舒凌敦这些不幸的推手，便是罗觉
　　这一点每个得知这件事的人其实都很清楚，电话那头的人也不例外，但那个被救回来的小孩子却的确是那样说的“我想要父亲最好的朋友罗觉叔叔哪里去”
　　虽然不清楚又有什么因由，但小孩子自是不会撒谎的，这一点要求，其实也没必要拒绝，后来给罗觉对话的这位便是这样想的，但真正通话的时候却还是难免有些忐忑，毕竟罗觉现在的身份，只比当初的舒凌敦来的更高
　　自从几十年前机械化彻底推崇普及开来，科学家们的身份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前只能算得上重要，是人类文明的先驱者，但在这之后，便成了必要，而另一方面这种必要的需求却又是难以停止，无法泛滥的，所以彻底变成了最顶层人物的象征，同时也是最底层人物的象征
　　罗觉现在无疑是在顶层的哪一类，所以和他有所接触，难免会让有人有所不安，但出乎意料的罗觉再听到这消息后，极为平静，至少在和他通话的那人听来的确如此，道了句“知道了”后，便断了联系
　　那人松了一口气，而在另一边的罗觉，则迟迟没有动作，真正遭受巨大的冲击后，总是如此，罗觉其实感觉不到他的宁静，实际在收到这消息的那一刻，他已经什么都无法察觉了，混乱超出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时则成了平静，那一刻他的脑袋都是空白的，良久，他方才缓慢的蹲了下来，双手艰难的放在两侧的头顶上，仿佛他的头上顶着一块巨大而沉重的，看不见的石头，随时都会将他压垮了一般
　　一夜无眠艰难等到第二日到来，终于熬到凌晨时分，罗觉便急匆匆的出发了
　　而等到真正见到舒莫提后，他却又是无比‘平静‘的
　　他和他父亲长得像，这便是罗觉在见到舒莫提的全部印象
　　他们实在太像了，很久以前，在罗觉和舒凌敦还是朋友的时候，罗觉也曾看到过记录舒凌敦年幼时期的相册，而现在的舒提莫，明显是当初照片上那孩子的映像重现
　　服帖柔软的黑发，让本就因没退去婴儿肥润的轮廓，显得更加柔软无邪，晴明透彻的眼瞳里，诚实的反应着罗觉一动不动的高大躯体，歪着漂亮的小脑袋，带着探究的目光
　　忽而，那孩子自信的笑了，清晰着吐字道“罗觉”
　　听到自己名字那一瞬间，罗觉仿佛突遭雷鸣，这孩子和舒凌敦相似的不止是外表，连不时小动作都让罗觉想起已死那人
　　但他只点点头，显得无比平静，安然的对男孩道了句“是”
　　初次见面便就这样潦草过去，罗觉迫不及待的离开了男孩的所在，甚是没回头在看一眼，错过了当时男孩的那种古怪微笑
　　如果他看到了一定会再次想到舒凌敦，那人在盘算着什么的时候，总会这样笑
　　罗觉收养舒莫提的想法，其实去见他之前就已经决定好了，他想既然这个孩子没有父亲，那么不如由他来担任这个角色
　　但当真的表明自己的这个想法的时候，罗觉心里却不觉得有些不安，他将这种不敢归结于害怕会受到舒提莫的反对，这孩子就算误以为他是他父亲的朋友，可他们两个人毕竟才刚见面，如何能对他毫无芥蒂呢……
　　但当舒提莫得知他这个决定后，罗杰的担忧其实并没有出现，那孩子只对转达给他这件事的人笑了笑，道了声“好啊”
　　父亲的死似乎没有给舒提莫带来任何的打击，他来这里后，就像‘正常‘的乖巧小孩一样，会听大人对他说的任何话，有人没有过的任何抱怨
　　但这样的‘正常‘，有时仔细想想，就显得太过吓人，难不成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还不清楚死能表示什么，或者是他根本不介意发生了这种事，哪怕死的人是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