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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新的旅途之序言 ...

  •   “我说阿白,就不能停下来吗?徐记粘糕很有名的。”身着窄袖赤霞绫罗裙,缀以精致银片装饰的女子无限幽怨道,连平时总是闪动着粼粼波光的水眸也跟着哀怨起来,若换做旁人定抱住这个瓷娃娃似的佳人怜惜起来,可惜只听到车中人微及不闻的叹息。
      即使隔着素织帘子,白翎轩还是不自主地将头背过去,对女孩手中几乎拿不下的糕点没了言语。“银子不够吗?”
      “够,只是我喜欢阿白给买的啊!”女孩没有一丝羞涩的样子,大刺刺地就脱口而出。
      “小衍,这里是云罗城,这么大张旗鼓地招摇过市,恐怕会招来麻烦的。”
      “我该说阿白就是心肠好呢还是口味挑啊!结果既然都是一样的,为什么还要美化过程呢?”和衍的表情颇有些皮笑肉不笑,只是配着那副青春无敌的可人模样实在有些怪异。
      白翎轩以极小的动作幅度掀开车窗的一角,感受外面吹来的气息,即使在这贩夫走卒的叫卖不绝于耳,热闹感染着路过行人的地方,风依旧是冷了,“那就当做一个老人家对现实的无奈妥协好了。”男子的发乱了,可那倦倦的神情却不言自媚,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上留下浓重的剪影,面部线条既优雅又清明。
      女孩又看了他几眼,随后便哼起不知名的小曲,转头懒懒地倚在车框外,放弃了对徐记粘糕的那份执念。两人默契地都没有说话,亦如他们一起度过的漫长岁月,两人实在太过了解彼此,那份相知已经埋入骨血化作身体的一部分,纵然难辨却已如影随形。
      白翎轩的名声并不是很好,虽然是名满天下的神医,但是私底下人们更喜欢在这个“神医”的名号前面加上一个“邪”字。倒不是白翎轩的行事风格多么奇诡叵测或是治疗方法多么离经叛道,反而,白翎轩是公认的温和谦冲,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而且他的治疗方式走的是平淡调理为主的平实路线,治愈的疑难杂症也确实对得起他神医的称谓。可是,自成名之始,他所接手的病人就一直跟魑魅魍魉,神鬼冤魂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仿佛是一个诱因,无论是深宅豪园的成年往事还是普通农家的无意之祸,经他之手都会拥有一个因缘相报的了结,种因必得果,因果循环,轮回报应,而他一直都像一位过客看待这一切。似乎他的眼里没有其他,只有他的病人而已,但是结局他并不插手。不像其他医生致力于与阎王相争,与命运相抗,他总是淡漠如风,不留痕迹,甚至不会参杂自己一丝一毫的个人意志及情感,若有人问他,他便会淡淡地道:“可以生而生,天福也。可以死而死天福也。可以生而不生,天罚也。可以死而不死天罚也。你想要的是福是罚?”倘若他在病人状况尚未明朗之前离开,这就几乎诏告一切随因,生死天命……而事实上,结局也确实如此。前些日子的豪门宋家小公子活了下来,可是朝颜夫人却一身青灯伴古佛,如花容颜却要后半身三千青丝伴佛眠,何等令人唏嘘,而宋大人也决心归隐,宋家商号绣庄,赌坊酒楼的入账花销,维持根脉基业的重任就此落在了二夫人身上。这样的结局又一次证明了“邪神医”的“邪”字名不虚传……所以坊间总是流传这么一句话“翎轩公子世无双,回春妙手天下闻。心中藏垢惧人知,见他莫忘退三分。”出处不可考,可就这么流传开来。所以,敢请白翎轩行医的人若不是轻视这首打油诗真实度的轻狂人士,要不是赶着救命的可怜人,或者就是借由白翎轩来证明他们廉正清白的无聊人士。白翎轩总是一笑了之,那些无聊人士全部失败了,每个人心中都有阴暗面,害怕被人知道的秘密,那些追悔莫及的荒唐事,深埋心底的嫉妒,凡为人必然有其弱点,而丑陋的内心一向是妖媚精怪寄居的好地方。和衍曾经笑着对他说:“不是因为有白翎轩那些事才存在,而是因为有那些事白翎轩这样人才存在。”女孩眼睛里闪烁着清冷的波光,当真将心口不一做到极致。他听罢不予置评,我心自定,旁人浊浊未明,于我则何如?
      这次邀他们前往云罗城的是紫宸宫光明殿大殿主孙莫阳,这纯粹是白翎轩的私交,倒没什么救命危急的状况,两人接到书信以后倒也散漫行进,一路上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的景致倒也一一游历,吟赏烟霞月下抚琴的风雅之事也没少做,披衣沾夜露,只为高烛照红妆的傻事也做了一两次。这日便进了云罗城,路过灵泉寺,便应了主持的托付,灵泉寺是屹立几个朝代的大寺,一直以来香火鼎盛,梵音咒唱,烟雾缭绕,是善男信女们每天必要朝拜之所。云罗城是个依山而建的山城,山川灵秀,土壤肥沃,山脚下商贸繁荣,这寺庙近云罗城闹市,算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方。和衍斜倚车框上,大大方方地调笑道:“这灵泉寺倒还真想应那建寺肇始的初衷,‘身逢烈火,如遇清凉境界’。只怕没那佛祖菩提树下坐化的清净,禅定莲花台,圆融自在。那批老秃驴也真是,自己还没脱了那副臭皮囊,就妄图那些定力奇差的俗世中人无欲无念,无尘无垢,人性本善,这种几百年前就没人信的论调,讲一句陈词都抬举,叹一句滥调都不值得,嘿嘿……怕是有些人拜完菩萨罗汉在精神上有所依托,就直奔柳陌花衢求□□慰籍去了,世人讥笑‘月明和尚度翠柳’纯属不虚,善者伪也,胭脂水粉,暖玉生香,一刻千金啊!与其坐枯禅参详佛典,不如畅游红尘俗世,若所有相皆虚妄,无所执念,要分这大荒,五山,海内,海外何为?要这贪、嗔、痴、慢、疑、恶见何用?要这忿、恨、恼、覆、诳、诌、骄、害、嫉、悭、无惭、无愧、不信、懈怠、放逸、昏沉、掉举、失正念、不正知、散乱何起?”女孩扁扁嘴,青金石般的美目淡淡扫过朱漆方正的牌匾,倒也无情。
      白翎轩当知和衍此话有失偏颇,只是这个孩子经历得太多,也想得太多,若求一如当初懵懂,倒也苛求。只是摸索着挽起她的手,对她摇摇头。“四谛了然观心中,若佛门一心救世,妖道一念灭世,你我便只是观世。佛门有言‘心本无生因境有’,你可观己身可还是‘本无生’,莫妄言人世。妄念起时,一看即不知去向,但旋必又起,仍如是看,至念头不起时,仍只看着,久久纯熟,看到一念不生,便证入空净之境。你所说的迂腐之理是有你却未能看开。”
      和衍抬头皱皱眉头,盯着毫无美感的素织帘子很久,久到仿佛要看穿帘子后面人的心里。她很不喜欢这样的白翎轩,仿佛他又成了那个只能远观拜膜的谪仙似的人物,不可触碰的泥塑偶人,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太过清明的性子让她觉得自己与他有一道怎么也无法逾越的鸿沟,每当她以为两人的距离近了几分的时候,就会郁闷地发现原来一切只是自己的假想,两人的距离一直都在。自己好像总是那个未开化的顽童稚子,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接近,什么诸法空相,什么诸行无常,什么业因业力业果,她只是想离他近一点,这样也不可以么……自己因为有妖族血统淡看世间本无可厚非,可他明明一红尘中人却仿佛比自己更冷淡,惯看生死,了然因缘。真是,真是,真是不知道怎么形容他了……可是,比较于这样的白翎轩,她更讨厌现在这样无计可施的自己,明明孤独寂寞的是他,却每次都需要他来开导,那般出尘的他,这般笨拙的自己真是连自己都觉得差劲!
      真是越想越不对头,和衍用力地甩甩头,希望把这奇怪好像不是自己的念头给抹杀掉,连心脏都跟着一起跳动得不正常了,怎么可以这样。这种陌生的感觉最近经常出现,为什么呢?自己明明未做什么损道行或者悖了伦德之事,怎反倒有过天劫的躁动不安感,而且只是因为阿白的几句话,真是很不妙啊……
      用力地攥住手中白玉般光滑细腻的手指,有些烦躁又尽力克制地拉白翎轩出了马车。一反常态静默地引导白翎轩步上阶梯,灵动的杏眼死死盯着被岁月打磨过的青石板,不知道此刻在琢磨些什么……白翎轩知她心中烦闷也不点破,只是脚下随着女孩的脚步快了几分,这样的小衍真是陌生的紧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新的旅途之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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