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王蜜儿

1、老 人

　　今天真是一个好天气，我穿着一身油乎乎的粗布麻衣，腰间系着一条不知有多少裂纹的皮带，躺在我那阴暗的地下室里。

　　其实，这里的环境我还挺满意，有一堆上面人不穿的旧衣服，那些虽然不合身，但也凑合，至少，冻不死我。

　　每天上面有水漏下，我啊！每天接一点，也不至于渴死，只不过这里到处都是蟑螂老鼠，它们太坏了，总是趁我睡着时肯我耳朵。

　　我还和往常一样，用衣服擦了擦脸，我知道我的脸太脏了，又用仅有的水洗了洗手，紧了紧腰带，整理整理衣衫，准备看看上面的阳光，其实，我并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上去，可我每天都这样做，我每天也一定要这样做。

　　雨水不停的冲刷着这座喧嚣城市，可并没有涤去鸣声四起的车笛。

　　四下里被浓厚的乌云压得透不过气，城里人都在埋怨它。可我觉得这是个好天气，他和我的地下室一样，也不停的漏水，甚至更严重，我不用担心没有水喝，我甚是欢喜。

　　我任由着雨水在我脸上肆意拍打，可是我的身体却在发抖，我也只好拖着我那条废腿，一瘸一拐的走到一个橱窗下躲雨。

　　我靠着这冰冷的墙，凭着仅有的一丝视力，望向了天空.

　　我年轻的时候虽然不富裕，但日子也算舒坦我有一个妻子，她怀孕了！现在光是想想，就还是激动不已，她怀孕....

　　我的父母在家也挺照顾她的，一家人和睦，现在想想多么令人羡慕。可是，老天也嫉妒我，老天他不开眼！

　　那天我和妻子在家里打理鸡鸭，一声声尖叫声，哭泣声，嘶吼声，硬生生的扑到我的脸上来。

　　鬼子进村啦！！

　　四下里一时乱了起来，平日里和睦融融的街道顿时鸡犬相闻，人们四处逃窜，孩子的哭泣声，枪声，全都交织在一起，绕得我头疼。

　　可我的父母还在村口闲谈，我把我的妻子藏在屋里便自己去叫我的父母。可等我跑过去啊，跑过去，他们，他们早就倒在了血泊中，脸上满是死去时的恐惧。

　　我哭着，跪了下来，扛起他们的尸体，对，那时我的腿还没有断，我背着他们临时找了个地方放下，好让他们不被惊扰，安逸的离开。

　　安顿好他们之后，我急匆匆的赶回了家，准备掩护我的妻子。

　　可是我还没进到家，一股血腥扑面而来，我急忙推开门，就看见那鬼子正压着我的妻子！

　　他们发现了我，硬生生的把我按倒在地，动弹不得，他们揪起我的头发，让我看着他们，看那个满脸刀疤的男人把我未成形的孩子从我妻子的肚子里挑起来，活生生的在我眼前，看着，看着他们，眼睁睁地...

　　我们几个经历过这次屠杀后还四肢健全的人被集中起来。他们让我们把衣服脱光，站在一起，让我们向前面跑。说是谁跑赢了就放了谁，当然，我们都想要活命。

　　枪声响了，我们都拼了命的跑，可阵阵枪声，欢呼声却从我的后面传来。我一扭头，发现，他们都瞄准了我，其他的人都被打在地上继续艰难的向前爬，就剩我一个人了，他们根本没有打算放我们走，我们只是他们的娱乐品。

　　我气急了，可是，一阵疼痛从大腿处传来，原来，我也被打了。我看着我的血顺着我妻子给我织的裤子流着，终于，我也倒下了。可是辛运的是，这点伤还不至于要了我的命，我艰难的向前爬着。

　　可一个年轻的军官缺气冲冲的向我走来，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他就是...就是杀死我妻子和儿子的那个鬼子！

　　他一把抓住我的头发，把我的头拽起来，我伸出手，愤怒使我冲昏了头脑，我一手戳进了那个军官的眼睛，我看着他的血顺着他的眼睛流了下来，顿时就慌了，毕竟我没有杀过人，没有，从来没有...

　　这个满脸都是疤痕鬼子，气的眉头紧皱，死死地用脚踩着我的伤口，嘴里还念念有词：“你不仅使老子赔了钱，你现在还弄瞎了老子的眼...呵，我说是谁呢，就然是那个孕妇的废柴丈夫。”

　　军官用他的手也戳进了我的左眼，说来也奇怪，明明是我眼睛流血，可我的口腔里也有浓浓的铁锈的味道。

　　我已经疼的麻木了，只觉得太阳穴处冰冷冰冷的，我用右眼瞥了一眼，军官正用枪口抵着我，我知道我活不了了，说来可笑，我当时居然有点释怀。

　　“砰——”那枪响了，我紧闭起了眼，可那铁锈的味道依旧在我的口腔里，我再一次听到了尖叫声，枪声，悲痛声，此起彼伏，我想，这或许就是地狱吧。

　　我尝试着睁开了眼，发现刚才那个军官居然倒在了我面前，他空洞的左眼死死的盯着我。

　　是八路！一个穿着八路军装的人走了过来，他把我扶起来让我去医院治疗，我才不会去呢。医院那个地方，专吃我们这些穷鬼，吃的骨头的不剩。可八路说不让我出钱，我可不会上当，他不要我钱就一定会让我充军，我才不会笨到自己去充军。

　　我就这样托着我的腿回到了家里，那一幕幕和睦的画面不时的浮现在我的面前，可那已经永远的属于昨天了。

　　我的妻子还在屋里躺着，肚子开了好大的口子，我把她背起来，和我父母一起，在家的院子里埋了起来，我也想过自杀去陪他们，可是，我没有勇气，我没有，是我太懦弱，那个鬼子说得对。

　　没过多久，我就能自如的拖着腿走，适应看不清楚的眼睛了，别人都劝我去截肢，那样方便，可是，一个人少了一半还能活吗？我才不去呢，又是骗我。
　　正碰上内战时期，军队急缺人，找到我时正好我腿断，逃过了一劫。

　　我怕受到牵连就拖着我的腿离开了浦东，曾竟在路边见到了一条狗，可野狗就是野狗，命不好，没都久，就被路边的车给压死了...我就继续拖着我的腿继续走着，独自走着。

　　我这也晃晃荡荡了大半生了，身边的人也好，狗也好，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而我却偷着我的腿，也就这样走着，说来可笑，最后竟剩我这一个瘸子，这一个废柴。

　　天好像不下雨了，我眯着眼睛看了看天，我竟的我好久都没有仔细的瞧过天空了，这时，我的眼睛也不模糊了，腿也不废了，我不自觉的来到了马路中央，只觉得整个身边好亮，好亮。

　　一声急刹车，打破了这明亮，我倒下了，我又一次倒下了，这个感觉，好像，好像我当初被打断腿时的感觉。我，模模糊糊的感觉身边为了一群人，那阵阵的车鸣，像极了那枪声，原来，那场雨根本没有停，我躺在大雨里，任由血不停的洗涤这雨天，就像...

　　对了，我今年几岁了，六十？还是....七十....

　　我好像...一开始...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