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卿一世久长安》东兰暮雨

6、江南小记卷六

　　进了寺院，惠安大师正撑着伞等在门口，带着那惯有的浅笑。看见长游时，脸上的笑意突然深了，道：“长游。”“大师。”长游应道。长游常听长安提起此人，知道此人虽面上看着有些许疏离，但一心想要度化众生，长游也对他颇有好感。“你安顿好后到清院来，我有几句话与你说。”惠安大师说完便走了。长游则一脸不解。“清院是寺内的药房，也是师父与人清谈之地。看来你也定是有佛缘之人，不然师父轻易不让人去的。”长安解释道。“原是如此。”长游点头。
　　寺内客房不小，一屋可住三人。正好，长安与长游无忧住在一处，云卫住在其他三间房里。到了客房，稍作休息，便有一位八九岁的小和尚过来敲门，请长游去往清院。
　　长游拿着伞开了门，见那小和尚没有撑伞，肩头都湿了，便问道：“你为何不撑伞？”小和尚笑笑，说道：“多谢施主好意，我见这雨势不大，没有带伞，施主不必为我担心。”“生了病总归是不好的，”说着便把伞撑在了小和尚的头上，“我兄长幼时也是如此随性，后来因这生了场大病，从此便不敢这般了。”小和尚又笑了笑。
　　清院在寺庙中偏后的位置，地势也更高，隐在竹林之中，也着实清净。小和尚把长游带到一间房门口，便站在了一旁屋檐下。
　　长游敲了敲门，听到惠安大师应道“长游不必客气”才推开了门。室内是一种草药清香。惠安正坐在桌前，研磨着草药，见她进来，笑道：“坐吧。”
　　长游在惠安大师对面坐了下来，闻着草药清香，顿觉安稳。“长游，我看你佛缘深厚，应是随性之人，但你眉目间有不该有的愁闷，是你兄长的缘故吗？”长游闻言，点了点头。
　　长游的母亲芸妃本名卫芸是皇帝在一次南巡中救下的江湖女子，本就生性洒脱，因这皇帝救她时的惊鸿一瞥而动心，便随皇帝回了京城，从此抛却自由身，长拘深宫之中。但即便如此，骨子里也还是个游侠的性子，侠肝义胆，不喜那条条框框和勾心斗角。她也受了影响，养成了随心的性子。并且，她兄长顾岳也是她父皇唯一的儿子，早早便立了太子。她自幼便是被护着的，也不必学那些阿谀奉承。她这兄长为人处世也是随心而行。幼时冬日去和左相大公子江寒到护城河里游泳，回来后没敢和阿母说，没有及时医治，落下了病根。
　　从此一受寒便经常咳嗽，虽说习武之类并无大碍，但每次兄长咳嗽都似乎想把肺给咳出来。今日下雨，也不知兄长是否又发了病。
　　惠安大师见她又锁紧了眉头，笑出了声：“长游你不必担心，我见过你母亲，你们一家可都是好命的。”长游不解：“您认识我阿母？”“我可是雍州终南山的人，幼时和你母亲一起在柒悠观修行。说来好笑，你母亲武功不好还偏要去做那江湖游侠，”惠安大师笑道，“也可怜了你母亲那样一个随心行事的人竟能够耐得住性子去宫里受规矩约束。”“实不相瞒，我阿母就在宫中也依然随性，每日里睡到日上三竿，比我还懒。”既是故人，长游也没了生疏，笑着说道。“你兄长的病没有大碍，只怕是当时受了寒没有静养，又跑出去再次受了寒才落得如此，我这几日正好在古籍中看到一个方子，回来制好了药你带回去给你那兄长便是。”“那……大师是如何得知我兄长那病的？”长游不解，这病不是大病，没有大碍，父皇把兄长训了一顿后也没放在心上。惠安大师笑道：“自是你母亲与我说的。这么多年没见，我以为她还在闯荡江湖，没想到已为人母了。前些日子你要来扬州，你母亲才不知怎的想起了我这个老朋友，让我照顾好你，顺便为你这兄长求了药。”长游不禁笑道：“阿母就是如此，有人说她这是没有脑子，有人说她这是率真不愿刻意结交。”“谁敢说皇帝的妃子没有脑子？”“自然是我父皇。”长游回道。两人笑了起来。
　　屋内烛影摇曳，门外雨丝微凉，惊醒了打着瞌睡的小和尚。
　　不多时，长游与惠安大师告别，随着小和尚回了住处。临别时，长游把伞送给了小和尚说春雨是喜雨，若是因此落了病总会是不好的。小和尚笑着道过谢，便撑伞走了。一把墨色的伞渐渐淹没在雨幕之中 ，雨滴落地的滴滴答答声中，脚步声渐渐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