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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三章 ...

  •   011号房间。
      十七掏出钥匙插进门上的锁里,门锁被潮气侵蚀多年,有些难以扭动,费了几分力气才打开来。
      推开锈迹斑驳的铁门,隐藏在它后面的是一个窄小的房间,四面灰色的砖墙半已剥蚀,露出了里面颓败粗糙的纹路,墙角里摆了张简陋的单人床,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十七特意敲了敲四面墙壁,没有发现什么暗格样的东西,无奈只能从屋内唯一的陈设处找起,矮下身子去看床下,入目也只有陈年的厚厚灰尘和层层叠叠的蜘蛛网而已,积在地下的暗黑角落里,永不见天日。
      床上的床垫破破烂烂的,里头黄色的海绵露了出来,满是脏污霉点,早已辨不出原来的样子。原本铺在上面的床单拧成了一团,黏乎乎的,几近腐烂。枕头瘪了一块,里头装着的荞麦壳不知为什么撒了些出来,吸了潮气,混着床上的污垢,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用刀拨了拨床上的物件,只有这枕头沉的有些不正常,翻过来才发现它下面裂了个不大的口子,里面的荞麦壳就是从这里撒了出来。
      十七连忙顺着口子把枕头彻底撕开,不出意料,里面果然有东西,一个陈旧的牛皮文件袋藏在一堆几近霉烂的荞麦壳下,因着受了潮气的缘故已经变得有些酥软,翻起了毛边。整个拿在手上沉甸甸的,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绕开封住文件袋的细线,十七发现这里面不是什么纸张文字,而是一个用粗布仔细包着的物件,拆开来看,层层叠叠的包裹下,竟是把样式朴素的匕首。
      也亏得藏得够严实,多少隔去了一些潮气 ,在地下室里放了这许久,外鞘色泽仅是有些黯淡,虽然也有锈蚀,不过并不太严重。在手电筒的亮光下,仍旧闪着古朴的光芒。
      十七的脊背霎时僵住了,温热的掌心里沁出细汗,与金属的冰凉触感相撞,激得过往记忆翻腾而起,与繁杂的情绪交织,汇成一股微麻的电流,游遍全身,窜至指尖,十七几乎是颤抖着轻抚上匕首柄部,眼眶红热,将眸底冷寒的警觉悉数消融,化成了一片模糊的水光。
      ……
      张家世代遵循严格的族内通婚,以保持血液的特性,所以在她被丢进训练场的几年后,就因为血液效果的强劲被选为了所谓的族长夫人,被带到更好的环境接受更好的训练,十七彼时尚且年幼,不通情爱之事,亦从未有人告诉过她这场婚配意味着什么,所以她不觉得挂着族长夫人的名头是怎样大的殊荣,也不在意自己的生活条件突然好了起来,只是遗憾再不能见到她的阿默哥哥。
      教习说虚无缥缈的情谊比不上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东西来得真实。
      十七明白,但她仍是在意。
      她幼时在张家醒来,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时候,就被丢去了那个有着黑漆大门的院子里,日日训练严苛,同伴多加欺凌,教习更是偏心,偏生她又是无父无母,只能一个人咬牙挺着,再大的苦都得和着眼泪往肚子里咽。
      而阿默是她灰色童年里一抹不可多得的暖色调,是她长大成人后左侧肋骨间闪烁不灭的一点微光。彼时初遇,她只觉心中浮起了找到同类的点点欣喜,后来就慢慢的变成了她单方面的全心依赖。
      这样的温暖依靠是给她一千一万个族长夫人都不换的。
      因此这不见面的时日久了,十七心里就越发的不是滋味儿,缺了块什么似的,空落落的发疼。她自然是明白再回去过那种朝夕相处的日子是实现不了的奢望,但至少,要在身边留下些什么,好让自己能记得,在这片空漠的雪山里,在这处重门深锁的宅院里,她也曾拥有过这样一段熠熠生辉的年华。
      趁着浓稠夜色,十七拿起教习赠予她的双刀偷偷翻墙溜了出去。
      初秋夜晚已是微凉,十七坐在小祠堂门口的石阶上为身边的男孩举着火折子照亮,黑金坚硬,即便是最锋利的篆刀落下也只能在上面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男孩却不焦躁,一刀一刀,一点一点,似是要把这段回忆,这个名字,恒久的铭刻在心上,许一个永世不忘。
      拾柒。
      十七清瘦的小脸上绽出了分别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抱着这双短刀,欣赏了好一会,又缠着阿默也要在他的武器上刻上他的名字,嘴里直嘟囔什么来而不往非礼也。
      阿默拗不过她,只好从腰里抽出把匕首递到了她手里,十七小心翼翼的握着篆刀,一手托着那把仍带余温的匕首犹豫了半日也不敢下手,她并不擅长做手工,从男孩脖子上那只打磨粗糙的玉管就可见一斑。
      阿默黑眸里晕出一抹柔软的笑意,一手拿着已燃了一半的火折子,另一只手环过了女孩瘦小的身体,握上了她微微发凉的小手,一笔一划刻的端正。
      孤星寥寥,弦月低垂,火光柔暖,模糊了一双小人的稚嫩轮廓,远远看去,像极了幅名家大师笔下细细晕染过的墨水画。
      不过名画裱进框里尚能久存,这眼前好景却是怎么也留不住。
      不多时,十七的教习就已找来了这里,不由分说便强硬的要将她带回去,临走时回头看他,眼中警告之色不言自明。
      阿默立在檐影之下,目送女孩小小的背影消失在夜里,又垂首去看刀柄上那只刻了一半的默字,伸出手指一点一点的抹去了铜屑,然后折身回房。
      来而不往非礼也,十七,你欠我半个字。
      ……
      世事难料,造化弄人,一番青梅竹马,一场年少旧梦,止于此。
      十七脸颊上泪痕宛然,时光久长,她以为旧人踪迹已是鸿飞渺渺,难觅难寻,今日才知道久别重逢原来并非她心中痴妄。这次是蓄意安排也好,是阴差阳错也罢,如果可以找到他,便是说什么也不再放手了……
      爱惜的收好匕首,十七紧走几步回了桌前,这份详尽的名录里定然记录了谁是第十一号样本,十七抚着那本文件夹,呼吸起伏不定,动了动手指似要翻开仔仔细细的看个清楚,却又是有些不敢。
      诗文里说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分毫之距,她就能得偿所愿,寻回旧人,可越是如此她反而越是害怕,害怕眼前只是一团一碰就碎的绮丽泡沫,转瞬破灭之后余下的,是更深重难解的失落。
      他是考古队的一员,他曾被囚禁在这里,在这场未知的研究里,他活下来了吗?
      如果没有,她是要带着这份绵长的疼痛在时间长河中独自行走?还是索性舍了这已看厌了的了无声色的人间全去陪他?
      如果他活着,她却发现多年的苦心寻觅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呢?她会愿意放下身段去死缠烂打的争取一丝缠绵情意,续上已然断绝的羁绊吗?还是可以大方到看着他在漫长的人生里与别人两情相悦月下花前?
      十七捏紧了手指,她所能考虑到的每一种选择与结局,她自问做不到,也难以接受。
      只是幸好,张家的失魂症不会带走儿时回忆,至少……至少他不会忘记曾经与她拥有过的点滴过往,十七终于找回了一些勇气。
      薄薄纸页有了千钧的重量,指尖轻颤翻到第十一页,视线在泛黄的纸张上定格,十七乌黑的瞳孔中交错闪过几分欣喜与惊讶,最终却悉数化作了点点怒火,似要将眸中泪水都全然烧干,手指越收越紧,指节都已泛起青白。
      良久,十七长出一口气,抬起的双目中盛满苦涩,沉重婉转难以言说,只知刚才脑中闪过的无数种可能里,独独漏了眼下这一种。
      电筒的光异常明亮,映着黑白寸照上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清冷面容,姓名一栏赫然写着的,正是张起灵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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