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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经霜更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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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是春末,北京却依然感受不到一点春末夏初的欣荣。滴滴答答落个不停的雨水,就好象南方的雨季一溜烟地挥师北上,却没带来一丝江南的莺飞草长、绿肥红艳。
北京的春天是被沙尘掩盖的。同季的南方早就梨白棠紫桃红无边竞艳,但在北京你却只能看到灰头土脸的人和灰头土脸的景。今年的沙尘来得短,戚少商在西藏享受着超长的日照,飘忽不定的气温时,就这么与之错过了。
“你们三月就抽了芽儿,怎么到了现在还是这么死气沉沉的。”戚少商站在四合院里,手里捏着柳树的一根枝条,一芽儿一芽儿的凌迟。以前还在东方神剑受训的时候,他最喜欢吃的就是初春家里做的柳芽馅儿包子。每次只要柳树发了芽儿,戚少商家门前那条街上的柳芽就都会让他在半夜给薅光。然后第二天,便总有带着红袖标的大妈大婶在街上问候他祖宗十八代,而母亲就在家里偷偷的做着包子。
“天降异象吧。”戚少商抬头望望灰蒙蒙的天,人生第一次玩起了悲春伤秋。
“怕是被前两月的雪灾给冻着了,芽儿是发出来了,只是长得慢了些。”顾惜朝突然出现在院子里,打着一把漆黑的大伞,像是山魈鬼魅之流,悄无声息的潜进来。
戚少商早在人没跨过门槛的时候就察觉了,转身的时机刚刚好。两年的相处早就磨合出了默契,就像他明明不能开口,顾惜朝却一样猜出了他心中所想。
“为什么不进屋?”顾惜朝皱了皱眉头,把伞移到了两人的头上。
『早就湿了,狄飞惊和陆小凤在里头。』戚少商一字一顿的摆着口型,缓慢的随着唇形的变化表达出自己的意思。顾惜朝的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他早就见识过,区区唇语还难不倒惊才绝艳的顾公子。
“狄飞惊又来干什么?”顾惜朝闻言就要往里闯,被戚少商拉住手阻止了。
『狄飞惊找陆小凤自有他的理由,陆小凤允与不允是他们二人的事。』
“陆小凤的事情……有些特殊。”
『我也许没你知道的那么详细,但大概的我也从姨夫那里听过。姨夫见我和陆小凤越长越像,曾经叮嘱过我小心。』戚少商摇了摇头,拉住顾惜朝的手很坚定。他知道顾惜朝的保护欲又战胜理智了,这没有什么不好,但狄飞惊和陆小凤这次的事情他不想顾惜朝介入过多。那日在西藏,狄飞惊和方应看的密谈他虽然没有介入,但从二人神色来看应是棘手非常的。
“哼,狄飞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要把你赶出来和陆小凤单谈!”愤愤不平的嘟哝了一句,顾惜朝终究没往里走。一开始他以为这是狄飞惊的个人行为,但现在看来已经没有那么简单了。
『是我主动让位的,正好来外边看看风景,接你下班。』戚少商祭起两个酒窝,笑得春光明媚,阳光得好像把这雨天都撕开一般。但这笑却只是僵在皮面上,没透进心里,顾惜朝怕的终究没能躲过。叹了口气,左手习惯性的扯上戚少商的脸颊。“不想笑就别笑了,我可不知道你有这种赏花赋诗的闲情。”
戚少商摸摸鼻子,嘿嘿干笑两声,便没了下文。伤到声带、停职查办,这些在他的军事生涯里都算不上什么打击,他依旧可以在国安局上蹿下跳的像个猴子,在公安厅嘻嘻哈哈哈的跟崔略商插科打诨。但在顾惜朝面前,他却习惯性的把疲惫表现出来。他真的有些累了,累得连想给顾惜朝一个拥抱的双手都抬不起来。
“你不用太过担心,方应看又不是吃白饭的,事情早晚会搞清楚,你就当难得的放假好了。”
『一直放过奥运会。』戚少商的五官皱到了一起,整张脸跟着内心一起纠结。
顾惜朝不禁莞尔,恨不得撬开戚少商的脑子看看里边的回路到底跟常人差了多少,但现在只能继续轻声细语的安慰人。“还有好几个月呢,再说方应看的身体也熬不了那么久。”
『方应看终于熬不过这个夏天了?』戚少商纠结的脸瞬间打开,露出一副狂喜的表情。一旁被戚少商重磅级言论愣住的顾惜朝心想,看来戚少商被方应看扔高速路上的谣言是真的了。
“方应看回来的时候,直接把自己扔进了中科院。南星说这次为了让方应看快点好起来,连一些正在进行临床试验的药品都拿出来用了。”
『禁药?』
“没那么恐怖,只不过这些药品的药性还不确定,可能会带来很大的副作用。”顾惜朝顿了一下,戚少商已经意识到了一些不对。
『他的伤我看过,没有严重到要用一些尚未查明的药物。』
“为了快。”顾惜朝头一次在提及方应看的时候,没有带上仿佛谁欠了谁500块钱的口吻。“一开始中科院也是极力反对这种做法的,但方应看坚持要用最快的速度治疗。他们警告过方应看,这些药物的使用很可能让方应看少活个十来年。但方应看说:‘如果我现在不把眼前这关过了,方应看只有一死,哪里还有时间去担心几十年后的那十几年。’所以,方应看绝对不会让事情拖的太久,他比谁都着急。”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戚少商惊诧得忘记保护声带,如同砂轮转动时粗噶的声音冲口而出。
『惨了。』戚少商捂着喉咙低下头,呲牙咧嘴的暗骂。拼命压抑着想咳嗽的欲望,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肺叶的颤动,免得自己的声带再受苦。
“原来你真的伤到声带了。”顾惜朝拧起眉头,心思重重的开口。戚少商那厢听到这句又是一个没控制好,大声的咳了起来。
『啥叫我原来真的伤到声带了啊?合着我跟你逗着玩呢?』戚少商气得眼睛都瞪大了两倍,看得顾惜朝一阵心虚,赶忙把雨伞换到了左手,右手抚上戚少商的后背,不停的帮他顺气。
“你这次的事情我听了太多的版本,一时间都不晓得该信哪个,不信哪个了。”
『还有很多版本?』
“目前光我听到的就四个了。”顾惜朝伸出四根手指。
“这四个里边,最琼瑶最浪漫的,是息红泪从方应看那里打听出来的。简单的来说,就是英雄救美+仙鹤报恩的加长版故事。你也可以简化为单版本的田螺姑娘。”
『打住,你直接说最靠谱的就行了。』戚少商无奈的伸手打断了顾惜朝的话。一听这介绍就知道息红泪的浪漫细胞又占据脑细胞高地了。
“最靠谱的是李坏那边传来的。因为他提供的信息最少,所以我们猜测方应看对他该是说了真话的。”
最少……戚少商的心又颤了一下。『看来这所有版本都是从方应看那里传出去的。』那也就是说明,方应看手里的情报也不多,而且事关重大到连自己人都不能全讲实话!
“李坏是因为上次阜成门大洗盘的时候欠了我笔情报费,所以这次才答应告诉我方应看调查的消息。方应看要他注意的有两件事儿,第一件就是监视你,或者是跟你一样相貌的人。只要在他们监视到的范围内,都要详细记录。”
『他不派国安局的特工监视吗?』
“也许是怕这群人监视不到你吧,监视陆小凤的国安局特工都被你打晕几拨了。”
戚少商微赧,他以前不知道陆小凤身边总是出现的那些人是干什么的,就谨慎的调查了几拨。后来才想起来陆正羽以前跟他说过的“麻烦”,这才明白过来这些特工是来保护陆小凤的。
“不过,也说不定是用来监视假戚少商的,看来他还没掌握那人的行踪。而且用小混混来找人,只能说明对方也很专业,方应看不得不用人海战术的下下之策。”
『那第二个呢?』
“方应看让李坏打听一个人,河冈义裕,日本籍,其他一概不知。”顾惜朝摊了摊手。
『这个是假扮我的人?』
“谁晓得,就个名字和国籍,全世界指不定要找出来几万人。不过要从方应看那里知道答案,也不会太久。”顾惜朝笑得很妖孽,想要查人,方应看会绕过七略?显然不会!戚少商亦了然。
“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的休假吧,到处乱走只会给方应看和李坏添麻烦。”
『我是个麻烦!』戚少商扮作委屈样,双手揽过顾惜朝。『我是个麻烦?』
“嗯,大麻烦!”
吱扭。
房门滑开的声音使两人快速分开,陆小凤犹如斗败的公鸡一般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白衣低头的狄飞惊。
“惜朝。”陆小凤沙哑的开口,声音透着一股浓浓的疲惫。
这样的声音顾惜朝听过,多年前的夜里,军区大院的围墙后,那时是陆正羽和陆小凤。
“我要出门一趟,七略给我请个假吧。”
“现在?”顾惜朝的目光,就算狄飞惊低着头也能感受到那份敌意。
“戚兄已经回来了啊,身体可安好?在下先行一步。”狄飞惊微微侧过头问候了戚少商几句,便径直出了四合院。陆小凤看了眼狄飞惊的背影,淡淡的回应道:“现在。”
“那晚上……”顾惜朝顿了口,接了一句我知道了,便进门回屋不再理会。陆小凤噙着笑,侧身也跟着狄飞惊而去,经过戚少商身边时低不可闻的说了一句,“剩下的就拜托了。”仿佛在安排后事一般,此去吉凶未卜。
“那晚上南星的庆功呢?”顾惜朝隔着窗户轻问。
无人应答。
“于是呢?哥你就一脚把陆大哥踢去公干啦?”酒足饭饱的崔略商终是发现房里少了个人,抱着一牙西瓜边啃边问。
“那可不是我踢走的,这种跟屁股着火一样的事情只有方应看才干。”
“最近好没意思啊,大家都在忙。”崔略商托着腮帮子,掰手指开始算。“大师兄和四师弟去外地开会了,二师兄也不知道在忙什么,都见不到人。就连王小石都说什么特殊时期,连家都搬进鱼池子去了,真枪实弹的搞得好像白愁飞会越狱一样。现在连陆大哥都不在了,我的生活了无生趣啊。”
“奥运会期间各个部门都会比较忙的。”厉南星听闻陆小凤走了倒没什么情绪表露出来,只不过像这种给陆小凤找借口的事情,却不像是他会干的。
“神啊,那连□□都忙奥运?一个走私军火的居然也天天开会,他们在搞人文奥运还是科技奥运啊。”崔略商抓狂地把西瓜皮撅成了两截,愤恨于连李坏最近都忙得不理他了。
“帮政府筹备奥运会要用的烟火呗。”顾惜朝随意接口道。
“啊,真的啊?我说李坏怎么四处踩点似的乱逛,在找烟花的发射地点么?”崔略商领悟一般的点了点头。
“咳咳咳咳。”厉南星被那一口西瓜给呛到,咳得连眼眶都红了。顾惜朝手上的动作僵在那里,目瞪口呆的看着崔略商。这孩子恁单纯啊,这么冷的笑话他都信了。
“大、大概是吧。”顾惜朝咬了口西瓜,含糊其辞的遮掩过去。
“话说回来啊,大哥。”崔略商飞扑过来偎在顾惜朝怀里,悄声说道:“你觉没觉着戚大哥这次回来特深沉?”
“没有!”顾惜朝回答得斩钉截铁。
“怎么会没有呢?你不觉得他今天特别的蔫儿,就跟、就跟电视里那些历经沧桑,看破红尘的大侠似的。”崔略商“就跟”了半天,终是想出来一个比较合适的比喻。
“我没觉着。他的工作怎么也算是一国重臣,难不成跟你一样整天上蹿下跳的才正常?”
“不对,绝对有问题。戚大哥这次回来居然没像色狼一样扑到大哥身上就绝对有问题。”崔略商一手摸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西瓜皮装烟斗,一副福尔摩斯再世的样子,以对人性极其深刻的认识来进行推理。
“我什么都没听见。”厉南星拽起纸巾擦了擦手,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把脸扭向了一边。顾惜朝则早就红了一张俏脸,捏着崔略商的小脸蛋运气。
“大晚上的你不睡觉,来这儿跟我玩深沉是吧?睡觉去。”顾惜朝运起大哥的威严,拍着崔略商的屁股把人轰走,厉南星则很自觉的就跟了出去。
“戚少商你完了,你在老三心目中就这形象。”顾惜朝抱着靠垫缩在沙发一角,等着脸上的温度下降。“不过这次回来的确没什么举动呢?”顾惜朝忍不住朝着崔略商说的方向想去,结果脸上的温度又高了,连心脏都不争气的骚动起来。
“哥,根据我多年看港台片的经验,戚大哥这种状态绝对是官场受挫了。我有预感,他会是男主角的。”崔略商返身回来,扒在门框上笑嘻嘻的调侃,被顾惜朝一当面迎来的靠垫扔了回去。
“哈哈,戚大哥晚安,老哥晚安。”
“这死孩子,再看偶像剧就拖出去斩了。”顾惜朝叹了口气,讪笑两声。这孩子从小也没当成人猿泰山来养啊,直觉怎么就这么敏锐?
『靠垫不打算要了?』戚少商拎着无辜被牵连的靠垫进了屋,拍了拍浮尘,扔回给顾惜朝。
“呦,官场受挫的深沉大侠,您刷完碗了?”
戚少商莞尔,『追命这直觉可真是野兽级别的。』明明什么信息都没得到,却一语中的。
“哼哼,你弟弟才野兽。”顾惜朝踹了一脚挤过来的戚少商,不痛不痒的还被人拽住了脚腕。
『呵呵,这话也是蛮有道理的。』戚少商伸手一揽,便把人圈进了怀里。轻啄细吻起眼前的朱唇。顾惜朝侧坐在戚少商的腿上,双手环上戚少商的颈后,顺从的加深这个吻。
唇舌相濡之间,顾惜朝酥软的身体完全贴上了戚少商,从肌肤炙热的温度,到心脏的搏动,全都清晰的传递给彼此。还有那逐渐抬头的欲望,不可忽视。
顾惜朝突然明白了戚少商刚才话里的意思,呜咽着骂了一句混蛋,却被戚少商的唇舌搅得只泄露出一两声呻吟。
春风乍起,摇曳着屋外的柳枝,正是月色无边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