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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终·上 ...

  •   礼拜六这天,竺月奔波于父亲的葬礼。

      葬礼的程序竺月大概记得,母亲死的时候父亲就是这样带着她到处跑的,眼下她一个人重演了一遍。父亲生前没什么朋友,是许久未见地大伯来帮忙处理的后事,并话定了在父亲死后的第三天下葬。

      大伯总是黑着脸,竺月看得出他不高兴,而不是因为皮肤黑。但他不高兴也不是因为弟弟的过世,而是一种不情愿。竺月扮出勤奋而可爱懵懂的模样,试图叫他高兴些,被大伯批评了一顿。

      大伯说:“你爸死了!你就这么高兴吗?”

      始终微笑着的竺月依然微笑着,她耸耸肩:“不是我杀的。”

      “当然不是你,你哪有这个胆量。”大伯冷笑了一声,甩手离去。

      众所周知,父亲死于他杀。警方在持续调查中。

      对此,竺月并不关心——毕竟她又不是警察,她的关心并不能促进案子的查办。

      大伯在处理后事方面,显示出了一种身边死过很多人的厚重经验感。

      有处理死人经验老道的大伯在,竺月便不再费心。

      葬礼这天,来了一些父亲的同事。他们脸上都有浅显的悲痛,这份悲痛和他们的脸融合的并不好,像是借来的似的,不合脸,还着急还。

      不过一整天下来,竟然没有一个人在哭。

      竺月觉得他们好奇怪,明明电视上的人参加葬礼都会哭的,他们为什么不哭?这岂不是显得父亲的葬礼很失败。大伯在难过了吗?这可能是他办的最失败的葬礼。

      没有瞧见大伯,竺月便审视起这些陌生面孔——陌生面孔同样怪异地看向她。

      他们偶尔短暂地对视,而后其他人的目光就会收回到某一个点上,持续地盯着。只有竺月的目光在动,她的视线接连粘在每一个人脸上,被盯着的人会露出一些不自在的紧张——这份紧张倒是很合脸。

      这时,有人过来对竺月说:“你爸爸走得太突然了,你还在念书吗?”

      竺月看过去,是位面相和善的阿姨。阿姨也没有哭,但她的脸上竟然是悲痛的,竺月一时间不知道她在悲痛什么。

      “是,不过我很快就要不念了。”

      阿姨很惊讶地问:“你想辍学吗?不,如果你很缺钱的话,我可以借钱给你念书……孩子,念书很重要的,没有学历,你以后要怎么立足?不要放弃自己。”

      竺月感受到了来自陌生女人微弱的善意,也许是善意吧,她有点分不清了。

      竺月说:“不是的。”

      阿姨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哦,你是说你马上要毕业了吗?”

      “嗯。”

      “祝你考一个好大学。不过……在这么关键的时刻遇上这种事,希望不要影响你的发挥。”阿姨又担心起新的问题。

      她好像有操不完的心,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

      竺月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爱操心的人了,上一个是母亲。母亲死得太早了。

      竺月摇了摇头。

      阿姨拍了拍她的肩膀,又说:“孩子,太瘦了,你应该多吃一些,把身体养好,要照顾好自己。”

      竺月漠然地点了一下头,有些烦躁了,这女人怎么有这么多话要说?

      阿姨离开了。

      竺月松了口气。

      她悄悄把阿姨的几句关切在心里滚了几遍,有种十分陌生的感觉迎上心头,她不适地皱了皱眉,捂着心脏蹲了下来。

      立刻就有一百只手将她扶起来,又有一百声:“没事吧?”

      简直是很关心她似的。

      眩晕感越来越强,竺月在一声声关切中晕了过去。

      在场的所有人终于松了口气——原来这孩子只是不爱哭而已,看,都悲痛得晕过去了。

      礼拜天。

      警方再次赶来问话,来人是一男一女,有女警在,竺月的情绪显得平和很多。

      女警问:“听说你昨天晕倒了,今天好些了吗?”

      竺月说:“我很好。”

      女警拍了拍她,像是安抚。

      两人分开坐在了沙发和椅子上,和竺月形成了一个三角。

      男警在这时问:“关于上次的口供,你有需要修改的部分吗?”

      竺月面露疑惑。

      女警说:“人在极度的恐惧当中会遗漏一些东西,几天过去了,你有没有什么新的记忆呢?”

      竺月作出思考的模样,想了很久,还是皱着眉摇了摇头。

      女警点了点头,又说:“你确定你回来的时候,家里除了你父亲之外,没有其他人吗?”

      竺月像是被她的话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用细弱的声音回答:“难道,难道当时我家里还有人吗?!”

      “别怕,我们只是一个推测。”女警说,“在你家里没有发现任何翻墙翻窗的痕迹,我们现在怀疑是熟人作案。”

      竺月像是更害怕了,她瑟缩着说:“今天,我见到很多叔叔阿姨……但是爸爸很少邀请朋友来家里,我一个也没有见过,是他们吗?是他们之中的谁吗?”

      “你父亲有情人吗?”男警问。

      “没有,妈妈死后,爸爸就不再接触女人。”竺月说。

      “是吗?可我们在你父亲手机里发现他曾经连续和一通陌生电话联系,并在电话当天,对应有开房记录。”男警说。

      竺月被吓了一跳,她手开始发抖,满眼的不可置信。

      “不可能。”

      “这是开房记录。”男警将什么东西摆在竺月面前,竺月看也不看,一手挥开,接连说着:“不可能,不可能!我爸爸说了,他这辈子只爱妈妈!”

      “不要激动。根据我们调查,你父亲在周围人眼中确实为人憨厚老实,并且曾经对妻子也很好,但他总是不太与人来往,所以在私生活方面不为人知。”

      “是她吗?是那个贱女人吗!是不是那个贱女人杀了我爸爸!”竺月大喊着质问,她从地上捡起表单,试图从上面看出什么信息来,但都是徒劳,她太愤怒了,太激动了,她的视线甚至不能对焦。

      女警揽着她的肩安慰她,抚摸她的后背,说:“小竺月,我们已经在调查这个人了,只是她藏得太深了,暂时没有证据线能够指向她的身份……这也许,是一个很老道的犯人,她从一开始就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竺月扑在她怀中大哭,嗅到了女警身上温暖舒适的气味。

      “多久了,我爸爸,他出轨多久了?”

      男警纠正道:“竺月小姐,这并不是出轨行为。”

      女警拍着她的后背,说:“也许事实比较难接受,但确实……已经有一年了。”

      两人从竺月这里得不到更多有用信息,只好打道回府,走到楼下的时候,女警瞧见了什么,忽然问起:“竺月,你家有地下室吗?”

      竺月摇了摇头:“没有,爸爸当年买房子的时候没有抢到地下室。”

      男警说:“这个我知道,这个小区就是建得不合理,我有朋友也在这里住,他们只有少量的房子带了地下室,都要靠关系拿。”

      女警点了点头。

      男警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些不沾边的问题,他拿出多年前竺月母亲去世时的调查报告,里面清清楚楚写着他家拥有的所有房产——也就是这套房子,附着户型图。

      女警扫了一眼,忽然盯着一处,惋惜地说:“你母亲……”

      竺月愣了一下,而后也沉默地低下了头。

      男警说:“对,她母亲也是死于他杀,甚至至今没有找到第一案发现场,我觉得可以并案调查,也许是你们家有什么仇家。”

      竺月摇头:“没有,我爸爸妈妈都很善良。”

      女警最后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和男警一起离开了。

      警车行驶到半途,女警说:“回去把这个小区的建筑图调出来。”

      男警哦了声,翻着手里的陈年案卷。

      昨天竺月晕倒了,一直睡到了今天早上。小狗在地下室应该已经饿的不行了。

      竺月做了些饭,带去了地下室喂狗。

      她推开门,地下室阴冷潮湿的味道涌入鼻腔,将她包裹,她感觉小腿湿湿凉凉的,像被狗舔了一样。她带着饭菜走进去,说:“小狗,我来了哦。”

      地下室里阴暗无光,堆放着很多陈年旧物,落的灰比物件本身还要厚了;水泥地面坑坑洼洼,墙面脏极,像泥点子在上面泼过似的,斑斑点点。竺月打开灯,昏黄的、聊胜于无的光将地下室照亮了些许。

      角落放着一张干净的床。

      穿上躺着一条腿不能活动的小狗——竺月的小狗。

      竺月端着饭菜过去,在小狗面前蹲下来,拿着自己小时候最喜欢的小木勺,一口一口地喂给小狗。

      “昨天我去参加葬礼了。”竺月垂眼看着饭菜,一勺一勺喂,视线顺着木勺的移动轨迹看过去,看到那苍白无血色的唇,如果不是他还知道张嘴吃饭,竺月几乎要以为他死了。

      “很无聊。”竺月自发地回答着。

      她说:“死了就死了,不知道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程序,很费事,我那个老不死的大伯总给我甩脸色看。又不是我要办的,甚至人也不是我亲手杀的,不知道他对我这么大意见做什么。”

      逄为静静地,看着她。

      竺月也看着他,打量他苍白而宁静的面孔,说:“他死的时候,我甚至没有你拒绝我时难过。”

      逄为很慢地摇了摇头。

      竺月笑了笑,放下了碗,蹲在床边捧着脸,说:“你这样做,我差点以为你喜欢我了。”

      逄为看着她,目光从未有过的柔和。

      竺月很快摇了摇头,说:“但这就像我昨天,以为那女人是真的在关心我一样,都是幻觉。根本没道理,如果没什么利所图,怎么会有人莫名其妙就对我好?她就是在演戏给别人看。……不过你呢,你演戏给谁看?我父亲已经死了,观众只剩我了,我就当你在演给我看,取悦我好了。”

      “逄为,你要什么?”竺月天真地望着他。

      逄为垂下了眼睛。

      竺月拿不准他的意思,试探着问道:“你睡过女人吗?”

      逄为愣了下,摇头。

      竺月于是问:“那你要我吗?”

      逄为冷冷地、坚决地摇头。

      竺月有些生气了:“那个男的,他没动过我。”

      逄为终于抬眼看她了,但目光竟然不是激动和欣喜,而是平静的,柔和的,甚至于怜悯的。

      天哪,他自己可怜成这样,像条狗一样躺在这里,他居然在这里可怜起自己来了?

      逄为又摇了摇头。

      竺月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明明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这么急着拒绝我。我不漂亮吗?”

      竺月对着地下室一面肮脏的镜子照着自己的脸。

      她有一张明艳到泥点都挡不住的貌美的脸蛋。

      从小到大,不知多少人因为这张脸对她前仆后继,最后在她拒绝性行为的时候就怒骂她是个立牌坊的婊子。竺月真是想不通,为什么每个男人都坚持将漂亮女人和婊子划等号,男人的评判系统是从阴/茎生成到大脑的吗?

      但当逄为不要她时,她又开始怀疑了。

      竺月忽然原谅他了似的蹲了下来,皱着眉关切:“你的不能用,是吗?”

      逄为难得的瞪了她一眼。

      “好吧,差点忘记了。”竺月又一次想通了,“你讨厌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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