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晶 沙》文苏

11、（一）（二）（三）

　　五月二十九日，多云。

　　“真是绝了。”沙晶由衷地惊叹。
　　“沙中尉，可以返航吗？”直升机主驾驶请示。
　　“好，确认一下方位。”
　　“南纬八十九点三三，东经十七点六九。海拔七百米。”

　　“你说这尼法病毒，怎么就从马来西亚横渡印度洋，再穿越非洲大陆，到达这么个世外桃源的呢？当年在新加坡逍遥法外到也情有可原，毕竟新马相连。”沙晶拿着望远镜左瞧右望，好像是来观光旅游的。
　　“莫非这里的猪是从新马进口的？尼法病毒最爱的宿主可不是猪？该死，这下不能吃猪肉了。”副驾驶接过话头。

　　“不能吃猪肉就吃海鲜呗。这里海鲜可以吃个够！”主驾驶笑道。
　　“别再说吃了，我都被你们说得饿了！”沙晶揉着瘪瘪的肚子抱怨。

　　早晨出机考察了一下地形，当初进入南非境内到达亚索郡是从陆路来的，绕了好大一个弯，走的大部分还是盐碱地和沙漠混合的道路，苦啊。主要是因为不想进入那两个非洲大陆上战事频频的国家，以免引起不必要的争端和误会。他们虽然是医疗性质的队伍，但也是军方，太容易引起注意。

　　工作终于能够缓和一下了，便忙中偷闲出来溜了一遭。谁知一边是盐碱地加沙漠，一面是苍茫大西洋的小小亚索郡是个美丽非凡的世外桃源。南非红十字会基地就在这里，真会找地方啊。沙晶羡慕地想。

　　不大不小的灾难就是从亚索的邻郡利尔翰开始的。一种不知名的病种先是出现在家畜的身上，然后人们开始相继病倒，当第一例死亡病例出现后，南非红十字会就及时提交了报告。种种迹象表明，这极有可能是起源于亚洲的尼法病毒。

　　于是，还没来之前，先空投了病毒疫苗，接着由沙晶带头的医疗队就按照军方规定的路线抵达这里。沙晶现在还有点郁闷，因为那个路线显然不是旅游路线。这与她的申请外出的初衷有点不合。

　　“以后有空我们再去南边的森林看看去，现在返航吧。”沙晶终于抵不过肚皮的抗议了。
　　“沙中尉，前方一百公里就是开普敦了，好想去啊！”副驾驶一脸憧憬。
　　“哦，那个古老的欧洲殖民地，如今已是世界最繁华城市之一了啊。我们没有开普敦郡的通行证，不能入境吧？”
　　“不要以军人的身份进入呗。不想去看看吗？蓝宝石之城啊，有很多港口停泊我们这显眼的直升机的。”

　　“算了，挺远的，先返航吧。改天等一切安好了，我们让柯特当导游带我们去。哦，柯特，好不好？”沙晶笑咪咪地对主驾驶说。
　　“遵命，沙中尉！”名叫柯特的年轻主驾驶回头，黝黑的脸上一个大大的笑容。

　　“为什么要去南边的森林，那里离居住区很远，家畜不可能跑到那里的。”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这里的气候还是地中海气候，也不乏森林和淡水河。可能存在大量的水果蝙蝠，这是尼法病毒的最初宿主。”
　　“哦，这就是中尉你常说的，消除传播疾病，先控制疫情后灭起源吧？”柯特驾驶恍然大悟，他是红十字会的直升机驾驶员，对这个不甚了解。

　　“蝙蝠怎么灭啊？哈哈，说起沙中尉杀猪，没有什么比那个更刺激了！”
　　“咳咳！该闭嘴时就闭嘴。”沙晶一记杀人的目光刺向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男孩。

　　那男孩叫周琨，二十一岁，实习副官。啧啧，这次基本上是些娃娃兵，都没出来过，一路上唧唧喳喳，兴奋不已。想想自己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恐怕早已是一脸深沉，即便看见外星人都丝毫不为所动的吧。

　　主要是这次的任务虽然不能掉以轻心，但确实不重。目前死亡人数只是二，说明疫情不太重，起码和以前她所见过的不能比。不然配给她的就不只是这些还很单纯的娃娃兵了。

　　（二）
　　还敢提杀猪！你以为我喜欢杀猪啊！沙晶想起那美名其曰：“消灭疫源”的往事来，真是不堪回首。

　　刚到达利尔翰时，第一件事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消灭所有的猪，不管它生没生病。“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这是沙晶多年来的经验之谈。
　　于是，在未明病毒是否为尼法，是否可以通过空气传播时，一群身穿类似太空服，荷枪实弹的打扮得如同外星人的家伙，把居住区所有的猪都赶到郊外空旷处。其中打头的就是沙晶。这一举动引得那些淳朴的当地民众很是不满。

　　看到饲养多年，如同自己儿女并且赖以为生的猪们，就要被屠杀了，何况是很多还没染病的。他们不心疼才怪。小孩子们看到他们，满眼都是惊恐的神情。沙晶一次用棍子抽赶一只小猪崽的时候，一个站在边上的小女孩“哇”得一声哭出来。她妈妈连忙把她抱到屋里去了。

　　有些娃娃兵心太软，看到那些人充满敬畏同时无限可怜地说着请求的话语，求他们放过刚出生的猪崽，或是没染病的珍贵种猪时，竟然真的不忍心了。气得沙晶简直当场就想发作。太天真了！会害死人的！她没少告诫那些半大的孩子。

　　更气人的是，居然连定点的隔离场所都没有！事先沙晶他们还没来之前就告之当地卫生防疫机构，立即建立一个隔离区。看来当地人不够重视啊。都是这样的，非要付出惨烈的代价，才会有所醒悟。不过，在这样一个小小的，只靠畜牧业维持生计的小村落里，知识的落后也是一方面因素。

　　后来，无计可施的沙晶先是跑到红十字会基地拍领导的桌子，质问他们为何没把前期的工作做好。没有安抚民心，没有宣教，甚至没有通知当地防疫站建立隔离区。这给他们的工作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领导是个干瘪的小老头儿，一副不小的派头，沉着的语气让沙晶直想揍人。
　　“沙中尉啊，您太过认真了，这又不是埃博拉来袭。据我所知，这只是人畜共患病，人与人之间是不传染的。而且，他们每人也都打过疫苗了，现在患病几乎是不可能的了。您何必这么大动干戈要屠杀所有的生猪呢？再说，联合军部的介绍信上说，您这次的任务主要是带教实习副官，可您这样似乎是实战演习啊。”

　　“哼哼，基拉先生，您也没听说过中国的成语‘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吧，疫苗是给人打的，可猪没的打。您是在担心经济效益吗？利尔翰是个贫穷的郡，您是怕杀了所有的猪再进新的种猪会花上一大笔钱吗？这似乎在您管辖的红十字会救助范围内啊。但这也许不在您计划的范围内吧？”沙晶冷冷地说。

　　“你……”老头儿似乎被说中了，黑脸都变青了。
　　“不过，请您放心，我会认真负责到底的。我不但会杀光所有的猪，我还会申请国际红十字会或是联合军部，拨款进新的种猪，不会让您破费的。这点权力我沙晶还是有的。”沙晶接着说，冰凉的语调。

　　最后，沙晶酷酷地转身，在一群娃娃兵几乎是膜拜的目光下走出去。剩下那个老头儿咬牙切齿。

　　“这个刀疤脸女人，什么来头？”老头儿不爽之极。
　　“她可是联合军部的传奇人物之一，年纪轻轻，本事不小。不可小瞧。”秘书小姐在一边瑟瑟发抖，刚才沙晶周围五米内都能感到杀气。

　　“而且，她的母亲凯·加纳，同样是个传奇人物，虽然已经是死人一个，但影响力还是有的。”秘书小姐又小声补充了一句。
　　“啊？”这下基拉老头的黑脸惊得都变白了，“凯·加纳……二十几年前被暗杀的那个女军火商？”

　　“是的，当时轰动世界的新闻啊，二战期间的大兵工厂加纳公司的第三任头目，女军火商可不多见。”
　　“那这个疤面女岂不是加纳公司的第四任传人？”
　　“不清楚。据说她没有接管兵工厂，一直在军队里深造，是个传染病专家。”
　　“这个女人……真恐怖……”基拉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时光倒流，让他好好地招待沙晶，听从她的一切调遣。

　　“是啊，除了样子之外，她真不像个女人。”秘书小姐抖抖地随声附和。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基拉老头埋怨他的秘书。
　　“我以为您知道……”秘书小姐唯唯诺诺。

　　（三）
　　走出基拉办公室的沙晶，气愤的同时又有点束手无策。只好自己调兵遣将，让女生到郊外找个空旷处搭建临时隔离区，实际上就是生猪屠宰场。让男生和她一起全副武装继续去当坏人到村子里“赶猪”。

　　终于，第一批猪到达了屠宰场。一群人筋疲力尽地对着一群嗷嗷直叫的猪们，开始大眼瞪小眼。
　　新的问题出现：怎样处死这些猪。

　　“好了，这算是一个测试，大家都说说自己的想法，怎样合理又合适地处死这些猪？”沙晶考问这些未来的医务官们。

　　“用子弹！”听声音不知是谁的小子大声叫到。
　　沙晶顿时青筋直冒：“是谁？是谁说用子弹的？你回去算算一颗子弹的造价是多少！而且我们带了那么多的子弹吗？这么没水准的答案也想得出来！”

　　“用肌肉迟缓剂如何？”一个女生小心翼翼地说，“这样也比较人道一点。”
　　“哼哼。”沙晶冷笑一声，“那么，支持安乐死的小姐，谁去给这么多的病猪们注射迟缓剂呢？你愿意去吗？”

　　没人吭声，谁也不敢去。

　　“这个方案是人道，但是给死刑犯用的。对我们来说，根本就是老鼠在猫脖子上系铃铛！”

　　“用□□，几枚就够了！”又一个提议。
　　“是啊是啊，对死猪用过！”不少人附和。

　　“你觉得这些猪们会乖乖站那里给你们烧吗？你，就你，提出这个方案的同学，我准许你去把这些猪的腿绑起来，然后投放□□。”沙晶无奈中玩起了幽默。
　　一片哄笑声。

　　“那您说该怎么办啊？沙中尉？”底下人开始七嘴八舌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
　　“唉……”沙晶仰天长叹一声，“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顿时，底下人晕倒一大片。

　　“看来，我们还是要雇佣一批村里的专业屠夫来解决这些猪们，你们说怎么样？”她接着语不惊人死不休。
　　于是，没晕倒的那一部份人也倒了。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由于沙晶良好的沟通，和答应给他们补偿和救助，很快就有一批自告奋勇来杀猪的屠夫们。

　　接下来的场景是沙晶不愿意去回忆的。没少让那些实习生看她的笑话。
　　就像所有生猪屠宰场一样，大家不知怎么都热火朝天，甚至是喜气洋洋地进行着。
　　当地屠夫们一字排开，很熟练地破喉放血，大量的猪血都排放到挖好的地沟里，撒上石灰。死猪被抬到一边准备焚烧。

　　沙晶满头大汗地赶着猪，奈何那猪压根不听使唤，恁是不给曾经威风八面的沙晶点面子。她转而又去抓小猪崽，一手一个，奈何猪崽一到案板上就跑了，行动敏捷得简直像狗。气急败坏的沙晶老远就能听到她手下的哄笑声。

　　三天后好歹弄妥了，那郊外隔离区，最后一堆死猪臭气熏天。沙晶戴上防毒面罩，远远地投掷了一枚□□，正中目标。大火呼啦啦地烧红了半边天，烧得那里寸草不留，焦黑的一片。
　　在最后的灰烬上撒上厚厚一层石灰，用黑土掩埋了左一层右一层。不久以后，这里又将是绿油油的一片了。她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交待给当地防疫部门一些事项后，沙晶就带着她的部下撤离了利尔翰郡。那些小子们一副累得半死却又意由未尽的样子，让她又好气又好笑。

　　回到亚索郡的南非红十字会基地，沙晶没打招呼就直接去电话申请救助款，那知秘书小姐一见到她，那笑容堆满了脸，告诉她基拉先生已经申请过了，明天救济款就能到达利尔翰。更让她纳闷的是，他们原先住的集体宿舍也调换成了一栋舒适的三层楼，后面就是一片风景绝佳的淡水湖。

　　基拉老头见到她也不再拿官架子了，点头哈腰的。让沙晶实在摸不着头脑。但她也不去想了，看到那些未来的医务官们在新房间里欢呼雀跃的样子，她也很开心。毕竟，任务顺利且安全地完结了最紧张的一环，剩下的收尾工作那是小意思了。

　　再后来，监督救济款项发放，按人头数发放新的种猪，以及卫生宣教这些工作，沙晶就全权交给那些未来的医务官，算是一项考核。于是，一时间所有人都忙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