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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   若不是无意打翻了左芦送来的药罐子,她以为会一辈子枯死在这灰暗的宫闱之内。
      帛书极尽轻薄,只容得下寥寥十几个字。再熟悉不过的赵国文字迹映入眼眸,眼看便要到年关,终究还是有人来带她回家了。

      李严数月前辗转到了秦国,只知秦宫森严,尤其是后宫。若要想带一个妃子出来,恐怕是天难地难。
      这段时日,他忙于奔走部署,终于打点好秦宫和蒙恬军营里的一切,可以带启伽和左芦平安离开。
      待到除夕那夜,启伽只消抽身出来,到了宫里的小春楼,自然会有人带她出去。

      启伽到了正宫面见秦王,她都没来得及开口,他便问道:“怎么又出来瞎晃?你身子好些了吗?”语气不如以前冰冷,倒更令她有些心虚。
      她离他近些:“我不是你宫里那些楚楚可怜的美人儿,哪里就那么矜贵了?我就是想问问你,上次允我的事还做不做数?”
      “什么事?”秦王细一回忆,她没求过他什么,唯一一件,就是想给左芦回信。
      他说:“你若想给你的小奴才回信,就写好了给我过目。”
      意思是,他允了。

      启伽喜出望外,高兴得举起小拳头朝秦王胸前砸了一拳。
      嘿嘿!嬴政的胸膛真厚实!
      只是以后再也打不了了。
      她有些难过,也不知为何难过,明明就要解脱,却没想到的那样高兴。

      秦王垂眼看她,问道:“怎么了?是又不舒服了,还是把你自己给打疼了?”
      此刻启伽不想听他这样关心自己。他们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不该有一切亲昵的言行。
      “要你管!”
      她赶紧转身,小跑出正殿。
      秦王在她身后浅笑,那笑容极浅,浅到几乎不可察觉。
      ……

      还有三日就是除夕,各宫里忙得不可开交。
      长定不常出元益宫,做了新衣还是栗衫送出来的,一件给扶苏,一件给秦王——没有带给启伽的。
      启伽心里有些酸楚,也感受到最真切的疏离。
      原本她还惊异,为何李严不带上长定一起走,现在她想明白了,长定若是愿意走,当初也不会答应嫁过来。

      小扶苏已经可以扶着床站一小会儿,还和从前一样爱笑。他胡乱抓起桌上的糕点就往自己嘴里塞,逗得众人大笑。见旁人笑他,他自己也跟着乐,还把啃得湿漉漉的糕点拿去喂启伽。
      那一刻,她甚至有点不想走。
      原来这个令她深恶痛绝的后宫,还有值得她留恋的东西。

      启伽问杜若想不想家。
      杜若说:“早不想了。一开始是不习惯,毕竟这里不是故国。可故国又有什么好呢?我在乎的人和事,早已都不在乎我了:待你有了儿女自然会知道,旁的都是闲事,扶苏在的地方,才是我家。”
      启伽盯着自己肚子,平平整整,哪里能体会杜若的心境?
      她主动要求:“我给小扶苏做一件衣服吧!”
      自扶苏出世,她也没亲手做过什么礼物给他,现在要走了,总得留个念想。只是杜若不知道,她们马上就要分开。

      她长了十七岁,只做过一次针线活,还挨了赵嘉好一顿训斥。
      还有三日的光景,就那么小一块布,拆了做,补了拆,不知不觉能折腾到大半夜去。
      簌簌添了好几次灯油,费解道:“也不消这么赶的。何况你送过小扶苏不少礼物,他也不差这一件!”
      “我送过的那些是嬴政的,不是我自己的。嬴政的东西可不值钱,我的才是最好的!”
      打了个呵欠,实在困得不行,她笑道,“罢了罢了,我先睡舒坦了才有力气干这苦差!”
      这一觉,又睡到日上三竿。
      ……

      簌簌明显感觉到自那次启伽生病之后,秦王待她不一般了。
      原来他只会旁敲侧击地向她打听启伽的起居,还总是凶狠地要挟她:“只是怕她给寡人后宫添乱,并不是对她有什么旁的想法。你不要多嘴,不然寡人叫你绣完整幅秦国的版图!”
      现在他依旧会问,不过语气温和,眼里也不再掩藏关切之意,来契守殿自然也勤了些。

      这段日子启伽过得太舒适了,秦王天天好吃好喝供着她,她都长胖了些!
      后宫里别的妃子也没再来找她麻烦,她正奇怪,簌簌便说:“姑姑还不知道么?舅舅查到仪姜在小扶苏的满月宴上陷害你,还给你送毒粥,早将她幽禁起来!本想留她个虚名,偏她成日里不安好心到太后那儿多嘴,还害你挨了板子,舅舅废黜了她,你自然清净!”
      启伽很意外,又问了一遍:“当真是她么?我一直以为是嬴政干的。若真如此,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若真如此,她便冤枉了秦王,走得就更不安心。
      簌簌拨弄着针线篓子,嘟嘟嘴,道:“是我舅舅不让说。你也知晓他脾气最不好了,你天天变着花样同他作对,他最好面子……不过现在我可敢说了,你们都和好啦!”
      这一刻启伽很伤心。
      她宁愿自己从来都不知道这些,那样在她的记忆里嬴政就是个纯粹讨厌狠毒的人,没有丝毫能让她挂怀的东西。可这样的嬴政,似乎有了一个让人不舍的理由。

      吃过晚饭,她难得开了扇窗。
      启伽很喜欢开着窗,坐在窗台上看天。天上什么样的景色都有,春天有飘絮和落花,夏夜有星空和云霞,秋日里的枫叶红透,挂在高大的枫树上,就如同新嫁娘的红衣。
      冬天的雪也是美的,只是她怕冷,不敢打开门窗让风蹿进来。
      今晚的月亮真是亮呀!映在雪地上,异样光洁。从背后看上去,她小小的身躯在窗外的雪景中渺小可怜。

      秦王从她身后轻轻关上窗。
      启伽很诧异,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
      她坐在窗台上,勉强能够平视他。
      他不习惯与启伽目光对视,将她从窗台上环抱下来。
      “你自己的身子你得好好掂量掂量,外头这么大风,扛得住吗?”
      脚着了地,秦王却没有松手。启伽低头轻推开他,走到案几边上去,心不在焉地拿起给扶苏做的新衣。
      她强行解释:“我只是怕冷,也不是什么病。你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就先回去吧!我这里没工夫招待你。”她越来越怕与秦王相见,吃尽了苦头才不再爱他,却还是怕受不住他对自己好——何况她就要回家了。
      秦王神情里有些失望,却故作不知,转而问她:“这衣服这样小,是做给扶苏的吧?我记得你从前最厌烦做这些细致活儿,你很喜欢小孩子吗?”
      启伽始终不敢看他,敷衍说:“嗯,对啊!小孩子肉团团的,谁不喜欢呀!”
      他心思沉重,却藏得极深,到底没有将凌太医的话转述给她。
      他忽然记起要紧事:“你给那小奴才的回信我看过了,你们主仆二人怎么都喜欢写废话?”
      重要的内容,自然不会让他轻易看见。

      启伽没有说话,气氛一时变得沉闷尴尬。
      秦王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年底事多,我先回去了。你自己保重身体。”
      “嬴政……”
      走到门口,他听得启伽唤他,便似信非信转过身去。
      她说:“后天是除夕了。我来这里这么久……你陪我喝酒吧?”
      她又嘲笑自己傻,除夕夜里会举行盛大的国宴,秦王是主角,她和长定也是必不可少的配角。宴会结束已经很晚,他哪里还有精力陪自己喝酒?
      秦王痴痴的看了她片刻,只说了一个字:“好。”
      ……

      那夜秦王独自躺在正宫的大床上,辗转反侧。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情绪太容易被一个女子左右,这于一国之君而言是奇耻大辱。可那又如何呢?
      这天下的所有,早晚都是他的!
      司马启伽,也一定会是他的!
      只能是他的!
      ……

      李严得了回信,反倒不知下一步该如何。
      启伽出宫之后,于理他是该将她带回赵国交还给公子嘉的;于情他却不愿如此。且秦赵一战后,赵国国力亦有大半亏损,秦王若是打过去,没有分毫胜算。
      索性便什么都不顾了罢!
      带她归隐山林,闲云野鹤,总好过让她深困高墙暗自零落!
      只是不知以她跳脱顽劣的性子,是否能安心被关在深山里面。
      李严想,她若觉得山里乏闷,那他们可以下山去玩儿,只是他得一直跟在她身后,别让她迷了路。
      他已经快记不得她上次迷路是什么时候,好像很久很久了,又好像就是昨天。不过没什么打紧的,她再笨,也总还有他在身边呢!
      他想要护她一生一世,只要他还活着。
      ……

      因为国宴的事,簌簌也不安分习武看书了,天天缠着启伽给她梳好看的发饰,挑选合适的衣服。
      启伽弹了下她的小脑门:“傻簌簌,平日里都是你教我梳妆,我自小习惯穿男装,哪里知晓女子怎样打扮?”
      簌簌指望不上启伽,又去纠缠杜若。
      杜若笑盈盈盯着她:“小姑娘穿什么都挺好,不必太拘泥,国宴上人多,鲜有人会注意你的。”
      小丫头颇是失落,转而又问启伽:“国宴上除了寻常歌舞,还会有好多新奇的节目,去年就有剑客比武……姑姑,我现在能接过蒙将军几招?”
      启伽和杜若面面相觑。这小姑娘才多大,竟动起这般心思来!
      杜若泼冷水道:“以你的三脚猫功夫,不出三招便能给蒙将军打趴下。况且像他那样战功赫赫的将领,是不能在国宴上表演的,太不合身份。”
      启伽性子较直些,又不喜蒙恬日日板着张臭脸。她说:“簌簌你脑子里想些什么呢?蒙恬与嬴政同年,依辈分你得唤他一声叔父。他脾气可比嬴政还臭,我若是打得过他,早让他下不来床了!”
      簌簌挨了说,不再反驳。反正她心里就是仰慕蒙恬。
      她年纪尚小,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只是自那日撞见他,总是时常想与他再相见。

      簌簌四岁失了双亲,被秦王带进宫里,她一直以为这一生就该如此,舅舅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等她长大了,舅舅让她嫁给谁,她就嫁给谁。
      可是现在有了蒙恬,她在宫里突然了些盼头。
      于簌簌而言,哪怕偶尔能与蒙恬相见,也是她枯燥人生里一件顶有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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