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START[三体]》stringdance

13、永诀

　　云天明的样子与前世她见过的毫无分别，他们的谈话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当云天明提到他一直在用智子看着程心时，程心不再觉得感动。她感觉有些被窥视的尴尬。

　　也许是因为已经经历过一次的关系，在云天明讲述那三个童话的时候，程心竟然开始走神。她努力想把精神集中在云天明和他的话语上，但不知为何她就是做不到。她的思维不可控制地漂移到光速飞船上面，继而是前世太阳系经历的降维打击，被压缩成一张巨画的地球，冥王星上罗辑对她说过的话，以及她的那个选择，她犯的第二次错误……

　　最后，当程心的思维神游到维德与他的承诺时，云天明觉察到了她的异样。

　　“你似乎对这些故事不太感兴趣。”他说，声音有些悲凉。

　　“……怎么会。”程心强迫自己回过神来，“我只是在回味我们的童年而已。”

　　“无所谓了，反正我也差不多讲完了。”云天明说，“我们还有几分钟的时间，你还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的吗？”

　　还有什么话？程心考虑着。

　　她当然不能直接问与三体或他的经历有关的事，那样会让他们的努力前功尽弃。但是除了这些，还能有什么说的呢……程心想起了一件事。

　　云天明一直在用智子实时地监视着她的生活。

　　“天明。”程心开口，“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你知道有些事情你是不该问的。”云天明说。

　　“我知道。但是关于我的，我总可以问吧？我保证那跟别人无关。”

　　云天明沉吟了一会儿，似乎在等待什么人的指令。最后他开口了。

　　“可以。不过，你最多只能问三个问题。而且，我不得不只用‘是’、‘不是’和‘不知道’来回答你。”

　　“这就够了。”程心紧盯着云天明，“第一，我在地球上读到的那些童话都是你写的吗？”

　　程心所说的童话，无疑是指那些所谓的三体人作品。在前世，单纯的她并没有从那些童话里看出任何问题。但今生她再次读到它们的时候，上一世的经验让她敏锐地意识到这些都是三体人的圈套。而现在，如果这些童话都是云天明写的，那就无疑说明他参与了三体人的欺骗计划！

　　他一直在出卖人类的核心利益！

　　程心紧张地等待着云天明的回答。她多么的希望她的预感是错误的，希望云天明能给出否定的答案。但现实无情地击碎了她的幻想，云天明只略微考虑了一下，就给出了答案。

　　“是。”

　　在云天明做出肯定回答的同时，程心的呼吸开始急促。她不可避免地感觉到身体发冷。

　　接着她问了第二个问题。

　　“毕云峰和维德与我的那次通话，是你让智子伪造的吗？”

　　云天明默默的看着她。最终他再次说出了那个字。

　　“是。”

　　程心的心又下沉了一分。她开始晕眩。

　　那是他做的！他想把她推上执剑人的位子！他想帮助三体人进攻地球！

　　程心竭尽全力将所有的感情压在心底。她抱着仅存的所有希望问出了第三个问题。

　　“最后一个问题，维德对我开枪的时候，是你救了我吗？”

　　令程心始料未及的是，这次云天明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而他最后的答案却让她迷惑不已。

　　“是，也不是。”

　　是，也不是？

　　程心不知道这个互相矛盾的答案意味着什么。但就在云天明话音落下时，智子的显示画面上出现了一个倒计时。时间只剩一分钟了。

　　“你该走了。”云天明说。

　　“宇宙很大，生活更大，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程心回答。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引用前世智子的话。

　　“不，不会了。”云天明朝程心微笑，笑容悲哀：“我马上就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我们的那颗星星？”程心问。她只能想到这个。

　　“比那更远。”云天明回答，“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用智子窥视你了。你应当自由地生活。”

　　“你这是什么意思？”程心问。她莫名地有种不祥的预感。

　　“没什么。”云天明转身，“只是你真的应该离开我了。”

　　会面就这样结束了。象征死亡的红灯并没有亮起，他们的谈话顺利通过了三体人的审核。返程开始了。

　　几个小时后，程心回到了港口。但令她吃惊的是，迎接她的并非陪同她前去的PDC官员，而是智子。

　　智子依然穿着那身华美的日本和服，她的面容也一如既往的温柔美丽。四周除她之外别无旁人，她浅浅地向程心鞠了一躬。

　　“欢迎回来。”她温声细语地说，“您一定累了吧。”

　　程心仅仅向她点了点头。

　　“谢谢你。”她敷衍地说。在两世的经历后，她现在真的一点都不想再看见这个女人。

　　“您不用客气。”智子微笑着说，“云天明毕竟为我们做了很大贡献。满足他最后的愿望是我们应该做的。他也应该死而无憾了。”

　　“死？！”程心猛地提高了声音。

　　“没错。”智子说。她的言行举止依然一如既往，但程心却感觉那里面充满了冰冷的残酷：“你的直觉是对的，云天明的确一直在为我们工作。我们不得不承认他为我们做了很多，三体世界迅猛的科学进展有他的功劳，几十年来整个针对你们的欺骗计划都是出自他手。那些故事都是他写的，让你担任执剑人这个主意也是他想出来的，甚至连维德对你的刺杀也有他的手笔。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他的计划失败了。”

　　“所以你们……所以你们就杀死了他吗？！”程心喊道。

　　“三体社会不养闲人。”智子平静地说，“我们为什么要留着一个失败的间谍？在科学方面他的价值也不是很大，要知道，我们现在已经与你们接触了。像以前的三体组织一样，会有更多的人类为我们效劳的。”

　　程心浑身发抖。她知道三体人一直没有放弃侵略地球的野心，但没有想到它们会做的这样绝！

　　“令人讽刺的是，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智子怜悯地看着程心：“要不是你保护了托马斯维德，隐瞒了他的罪行，甚至帮助他顺利当上了执剑人，瓦解了我们的计划，云天明又怎会落到这个下场？要知道，这本来就是我们给他的一场考验。只有这个计划成功，他才可能彻底融入三体社会。这对他来说是就一场豪赌，可惜的是，由于你的选择，他输了。你一直都想拯救所有的人，但你根本做不到。你充其量能做的只不过是选择而已，选择让谁活着，又让谁去死。而自从你选择了维德的那一瞬间，云天明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说完这番话，她转身离去，独留程心无力地靠在墙上，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