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宁 ...
-
二. 宁
顾宁今天有点累，一个自闭症小孩引发了癫痫进了手术室，他忙活了一下午，这会儿又开始下雨，肩膀上的旧伤隐隐有些难受。他摘下眼镜，平躺在沙发上试图通过放空自己来缓解肩部的不适。
“顾医生，顾医生，13号床的病人，又跑去淋雨了。” 管床小护士急吼吼的冲进顾宁的办公室，“您要不要去看看，他在那好久了，怎么劝都不行。”
哎，刚躺两分钟，顾宁揉了揉太阳穴，把眼镜从口袋里拿出来重新架到鼻梁上。镜托好像有些歪了，他重新调整了一下，结果越整越歪。是刚刚压到了吗？7.14号修眼镜，顾宁默默的在心里念叨。
“顾医生？” 小护士看着跟眼镜腿儿搏斗的顾宁忍不住又催了一下。
“我去看看。”顾宁看向窗外，楼下蹲着淋雨的13号床，他没有一丝慌乱反倒是不紧不慢的走出办公室。
“今天的药没给他吃吧。”
“还没，他今天早上血压有点儿高就没给。”
“那一会儿的药可以减半粒。” 顾宁一边嘱咐小护士脚下却没有任何犹豫的朝风雨中走去。
“顾医生您打把伞吧！”小护士忙把伞递给往雨中走的顾宁，“不用。”
天气预报昨天说今天有台风登陆，顾宁想着，怪不得雨这么大，雨点子打在脸上有些疼。他收紧了自己的衣服，真冷啊。
二十米的距离顾宁感觉自己走了一分钟，终于走到窝在紫阳花丛旁的十三号床跟前，他缓缓蹲下，跟十三号床面对面。
“安安你怎么又出来淋雨了？” 顾宁收起脸上的冷漠，对安安露出笑脸。
“宁哥哥，我是一个植物，不淋雨长不大的呀。” 安安还是保持着原来抱膝的姿势歪着头眨着大的有些吓人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顾宁。
旁边的小护士每天都听着这些病人的疯言疯语，都有些免疫了，她急忙说“你会感冒的呀！”
顾宁冲她摆摆手，然后对安安说：“可是仙人掌不需要淋这么多雨啊。”
安安不知道仙人掌是什么植物，他知道医院后面有很多很多棕榈树，他夏天喜欢在树荫下躺着，很凉快，棕榈树是他的好朋友。前院有很多紫阳花，开花的时候很漂亮，虽然护士姐姐们都说这个花有毒，但他还是很喜欢。可是什么是仙人掌呢？
看出安安的疑惑，顾宁开口解释“ 仙人掌是一种生活在沙漠里的绿色植物。”
“那安安是仙人掌吗？”
“是呀，”顾宁摸了摸安安被剃的扎手的寸头，笑着说“这么扎人，不是仙人掌是什么呀？”
“仙人掌为什么很扎？”
“因为有刺啊。”
“那我不要做仙人掌，有刺不好看！” 安安摇头晃脑的冲顾宁嚷嚷。
“仙人掌很漂亮的，” 顾宁又摸了摸安安的脑袋，“仙人掌很坚强，很漂亮，可以在恶劣的环境中成长，跟我们安安一样。”
安安其实不太明白顾宁的话，但是他知道漂亮是什么意思，于是咧开嘴笑了，又看看跟自己一起淋雨的顾宁好奇的问道“那宁哥哥是什么植物呀？”
“哥哥跟你一样也是仙人掌。”
“嗯？”安安伸出胖乎乎的手轻轻的拍了拍顾宁的头，又摸了摸他略带自然卷的短发，“可是宁哥哥一点都不扎手。哥哥是没有刺的仙人掌吗？”
顾宁沉默的看着安安，脸上的笑意似乎收敛了一些，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他第三次伸手摸了摸安安的刺头，“因为哥哥的刺被坏人都拔掉了，所以哥哥没有刺。”
听到顾宁的话安安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为什么坏人要拔掉哥哥的刺呀？我也会被拔掉刺吗？”
顾宁向安安伸出手，安安本能的去寻找这个让自己感到安全的大哥哥。他拉着安安的手站起来，带着他往医院里走，“哥哥也想知道，为什么他们要拔掉我的刺。” 看着一脸不安的安安，他又轻轻的的说：“没关系，哥哥会保护你，所以不用害怕。” 顾宁接过小护士准备的大毛巾，给安安擦掉脸上的水，又把人裹起来。“但是以后不要再自己跑出去了，如果你一个人跑不见哥哥就保护不了你了，知道了吗？”
“嗯！”安安跑进了病房，对顾宁挥挥手“宁哥哥再见！”
“洗个澡，然后让护士姐姐给你量体温吃药记得吗？”
“记得的！”
看着安安一蹦一跳的进了病房，顾宁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消失了，同时不见的还有眼中本就似有若无的温柔和笑意，又换上了原本那副不带任何情绪的脸。
“顾医生，您快去洗澡吧，别感冒了。”
“一会给安安量一下体温，如果出现了感冒的症状就不要用药了。晚上睡前再测一下体温，体温升高的话通知我。”
“好。”
小护士在二院工作三年，见惯了顾医生每天笑脸面对这些精神状态不稳定满嘴胡话的精神病人们，也看多了他冷脸相对每一个正常人。
小护士觉得顾医生是个很厉害的医生，能不带任何偏见的将这些病人当正常人甚至是家人对待。比如他对安安。全院估计只有顾医生会真正的设身处地的为这些在别人眼里不正常的病人们着想。可她也觉得很奇怪顾医生对其他人的疏离，甚至有些躲避，冷漠理性的对待每一个人同事也好家属也好，不带有任何情绪，好像他们才是不正常的一样。明明长着一张这么好看的脸，可每天的表情却能冻死人，让那些有私心的小护士不敢靠近。
“姐姐！来给我量体温啦！” 安安从病房探出头，“好！来了。”
顾宁回到办公室简单的冲洗了一下身子换了件衣服。才淋了一会儿雨自己现在竟然有些头晕了，调理了这么久还是很虚吗？改天要去老师那里问一下，顾宁思考着。
手机屏幕亮起，在漆黑的房间里格外扎眼，顾宁拿起手机又顺道打开了灯。
“您好，我是顾宁。”
“小顾啊，明天要给一个部队里的人做个心理测试这事儿你没忘吧？” 方主任的大嗓门从电话里传来，震的顾宁耳朵疼，他把手机拿远了一些，“ 明天？不是说过几天吗？” 顾宁皱了皱眉，烦躁写在脸上。
“他恢复的还挺快的，已经出院了好像。他家里人着急就安排了明天，你没问题吧？”
明天啊，明天，修眼镜，买仙人掌，复诊。顾宁的眉头越皱越深，他高高的举起了握着手机的手，脑中出现了手机四分五裂的画面。
“小顾？喂？”
顾宁放下了手。
“嗯，他是上午来还是下午来？”
“哎谁知道呢，那人特别随意，他家里挺……你懂吧，我把你联系方式给他了，他明天应该会跟你联系。”
烦。
“所以我要跟着他的时间走？主任，我不是他的私人医生，这是二院不是他家。”
“哎我知道小顾，但是这是上头的指示，我也没有办法，明天你不用出门诊，给他做完测试就可以回去休息了，行吧？给主任个面子吧。” 方主任有些无奈，顾宁是院里最好也是最年轻的专家大夫，性格也是最古怪的。可对方点名要最好的医生来看，不得不派他。方同觉得自己好歹也是一方主任怎么这么难做人。
“行吧。” 顾宁虽然不喜，但是方主任平时待他不错，他也不想让任何人难做。
这人……邱洛安，啧，听名字就觉得烦人。
累了一天又在雨中蹲了那么久，顾宁觉得头晕，浑身酸痛。
生理上的疼痛是可以忍耐的，心里的烦闷才是折磨顾宁的元凶。
烦，好烦，好烦，烦烦烦烦烦。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有病吗，烦死了。
“闭嘴。” 声音回荡在偌大的办公室，不知道是谁说给谁听的。
药，我的药呢？啊这里，两粒，绝对不要多，不可以多吃，这是药。
两颗，一，二，好的，顾宁，快停下来。
好，吃下去就好了，快吃，快吃，快吃！
白色的药片在舌头上化开，留下了一滩苦渍。
顾宁觉得亮白色的灯光太晃眼，于是扶着墙走到开关那里把灯关上了。然后瘫倒在沙发上，拿出手机，没有解锁而是点向紧急通话。
嘟……嘟……嘟……
“喂阿宁，怎么了？”
“于承，我明天可能去不了了。”
“有病人吗？”
“那人……有病。”
“阿宁你……”
“我烦……” 顾宁喘着粗气说。
“好我知道，你先调整好你的呼吸，你刚刚做到适量吃药了吧。”
“嗯”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我明天一直在，你空了就可以来，二十四小时的，只为你一个人哦。”
听到于承又恢复了贱贱语气，顾宁的呼吸慢慢的平缓了下来。
“谢谢。” 他听到自己这么说。
“谢的话明天来给我做饭吧随时都行！我要吃可乐鸡翅！！！”
“好。”
“阿宁么么么么么么…”
“滚…”
顾宁挂断电话，心情好了不少。刚刚吃的药开始发挥作用，心里好像没有那么烦了。
可乐鸡翅吗？给他做五十个吧，吃死他。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