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宁》孟神西

4、part 4

　　朝堂之上，大臣们一个个跟锯了嘴的葫芦，没了声响。皇帝位高居上，看着自己朝中大臣，平时一点点小事都能争得头破血流，谁也不服谁的样子，可现在呢，一到关键时刻，让他们拿点主意，屁都憋不出一个来。

　　手上的玉扳指是转了一圈又一圈，皇帝端坐了许久，面色从白到青，阴沉得不得了，压抑着火气问道：“众爱卿们就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朕监管江南水患的灾银事宜吗？”

　　依旧鸦雀无声，一个个视线躲闪，心虚得很。

　　眼瞅着皇帝就要发怒，喻珩上前一步，不急不缓道：“臣以为，监管江南水患灾银一事，萧太傅最为合适，位高权重，且忠心耿耿，又是陛下的左膀右臂，监管灾银最为合适”

　　萧太傅急得匆匆上前，弓着腰，恨不得钻进那地缝才好，“使不得使不得，臣何德何能，敢挑如此大梁，这江南水患兹事体大，老臣年迈，还是年轻朝臣更为合适呀！”

　　皇上坐在首位，指尖轮流敲击着龙椅把手，越发显得不耐烦。

　　“哒，哒，哒”，萧辙惊噤了声，知晓皇上这是生气了，讪讪退了回去。

　　此时御史大夫站了出来，添了最后一把火，进言道：“臣以为喻将军所言极是，萧太傅为人极为公正廉洁，况且正值中年，余威更甚，在萧太傅的看管之下，这批灾银定不会被那些贪官污吏中饱私囊了去。”

　　皇帝需要的就是一个推手，至于谁去不重要，毕竟这么一个苦差，能落到实处很是不易。

　　皇帝扬了扬手，甚是疲惫不耐的样子，嗓音也显得混浊不吝。

　　“那就萧太傅去，此事就这么定了，退朝！”

　　众人齐整划一地下跪，高呼：“恭送皇上。”

　　等退了朝，萧辙像是没了骨头的行尸，只觉得天都要塌了。皇上如今疑心颇重，谁也不相信，以前自己还能说上两句话。如今皇帝想要集权，率先架空的就是他们这几大世家。

　　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喻珩骑马回了府，半路谢家小子，也就是刚刚朝堂上帮腔的御史大夫的小儿子，看见他了，立马追了过来。

　　喻珩夹着马肚子，跑得飞快，一眨眼，马屁股就泡得没了影，跟躲煞神一样。

　　到了将军府，喻珩匆匆进了大门，那阴魂不散的声音就飘了过来。

　　谢清檀翻身下马，一把将手中缰绳扔到看门侍卫手里了。

　　谢清檀伸长了胳膊，往前探去，嘴里不依不饶道：“我说大哥，你怎么见我就跑啊，小爷我这么风流倜傥，不至于啊。”

　　谢清檀歪着脑袋，露出了八颗牙齿。

　　喻珩果断转了个方向，朝书房走去。凉凉地说：“知道我躲你，你还跟来干什么。”

　　谢清檀快走了两步，与喻珩并肩走着，只不过个头要比喻珩矮一个头，看起来莫名有些…喜感。

　　“哎呀，这不打完仗回来，闲着没事嘛。小爷回去也是被我爹念叨，还不如来你这躲会清闲。”谢清檀大摇大摆地走着，步子迈得大，要不然跟不上了。

　　喻珩：“你若是闲，我送你去军营里练练。”

　　谢清檀摆着手，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不用不用，哪能劳你操心。”

　　等进了屋，喻珩自顾自地看着信件，没理他。

　　谢清檀大喇喇地坐在小几上，喝了一口茶，砸吧着嘴说：“你这庐山云雾都凉了，没味儿……”

　　喻珩斜睨了谢清檀一眼，嗓音清凉低颤，有些醉人，“那你有本事别喝。”

　　谢清檀尴尬地笑了一声，从小几上跳下来，坐到喻珩旁边。

　　喻珩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有屁快放。

　　谢清檀又只能收了笑容，手脚无处安放似地，又离远了些坐，嘴里说道：“你说你这狗脾气，除了小爷我谁受得了你。”

　　喻珩将看完的信件销毁之后，瞥了眼谢清檀。

　　轻啧了一声，道：“你怎么还没走？”

　　谢清檀张大了嘴，仍觉得不可思议，指尖对准了自己，不停戳着问道：“小爷我这么善解人意，心地善良，好心陪你叙旧，你竟然，赶我走？!!”

　　喻珩拍拍谢清檀的肩膀，难得露了笑脸，更显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嘴里却不留情地吐出了三个字，“不需要。”

　　正说着呢，外面有人通秉，说少夫人来了。

　　喻珩似乎才想起这么个人，脸上的表情淡了，斜鬓如飞的眉眼有些狭长，眼神漆黑如墨。

　　说道：“让她进来。”

　　喻珩又重新坐了回去，谢清檀一听，咧咧嘴有些看好戏的意味，不过好歹坐姿规矩了些。

　　萧姮是听泓彤说，有人看见将军回来了，想着今日便是归宁日，哪怕喻珩不去，这出门还得报备一下。

　　于是萧姮就来了。

　　进了书房，才发现还有人在。

　　说起来，这应该算她第二次见到喻珩了，他穿着还未换下的官服，腰身劲瘦，却很有力量，肤色算不上白，眉峰凌厉，鼻梁高挺，像一把弯钩，嘴唇偏薄，却红地不可思议。

　　哪怕站在对立面，萧姮也不得不承认，这人当真当得起长安第一公子的名头。

　　喻珩抬眼看去，说实话，这几年在外行军打仗，早已忘了女子是什么模样，偶尔听底下的兵将说几句荤话，却总觉得提不起兴趣。

　　在他的意识里，女人是一个很麻烦很累赘的生物。

　　但这并不妨碍女性作为一个漂亮的观赏物。

　　比如他眼前的这位，喻珩想不出什么形容，只觉得好看，原来世间也有这般娇媚的女子，却又娇弱的，不可思议…

　　两人视线短暂交汇了一下，却双双移开了眼。

　　萧姮：“今日便是归宁日，我来跟你报备一下。”

　　喻珩眉眼不动，突然说了句：“待会我跟你去。”
　　萧姮诧异地扬了扬眉，莫非喻珩以为自己跟他说这话是想让他跟着一起回去，她轻轻张了张口，将要解释的话压下，既然他都说了要一起回去，那就一起呗，体现下他们“夫妻情深”，也省得外人嚼舌根。

　　话题进行到这，似乎又安静了下来。

　　萧姮颔首，打算退出去。

　　只见原本坐在一旁安静的人，立马站了起来，迎着萧姮抬了抬手引座，热情得不得了。

　　那人身量矮些，看着年纪比喻珩小了些。是个爱笑的，笑容爽。

　　“嫂嫂快坐，你还不认识我吧，我叫谢清檀，御史大夫的小儿子，前几年跟着喻哥一起打仗的。”说着特意坐直了身子，看起来，有那么一丝魁梧的意味。

　　“嫂嫂别看小爷长的这么俊朗，小爷我打仗可很是威风呢。”

　　萧姮意思地扯出个恭维的笑容，捧了下场面，点着头心不在焉道：“是嘛。”

　　谢清檀：“那是，嫂嫂可真是仙人之资，我嘴笨，只觉得嫂嫂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子，就是不知像喻珩这样的臭脸，怎么跟嫂嫂认识的？”

　　说完，谢清檀回头看了眼，发现喻珩低着头写信，眼神都没分过来一个，看起来很忙的样子。谢清檀也不在意，只顾着和萧姮说话。

　　萧姮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有些招架不来，“喻珩没跟你说，我爹和喻家颇有些渊源。”

　　谢清檀了然地问了句，“你爹难道是萧辙？”

　　萧姮点了点头。就发现谢清檀貌似用一种，很是同情的眼光看着她。

　　说着，似鼓舞打气地说了句：“嫂嫂不用担心，你这么人美心善，小爷会保护你的。”

　　“你要保护谁？”

　　喻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已经换了身衣服，挽着袖口，漫不经心地问。

　　谢清檀站起身，打着哈哈：“没什么，既然你们有事，那我就先走了。”

　　看着谢清檀出了大门，喻珩清了清耳朵，总算安静了。

　　男人看也没看萧姮，收拾妥当后就率先走了出去。萧姮眼睫垂了垂，迅速跟上了。
　　陆续有小厮从库房抬了一箱一箱的礼品往马车走去，路过喻珩时停了下来，他随意看了两眼便示意小厮放在马车上。

　　回娘家带的礼品萧姮其实已经备了一些，不算多，她对那个家本身也没什么归属感，只要做的不落人口实就行，却没想道，他竟然会注意到这些东西，还多备了两份礼物，萧姮蹙了蹙眉，不清楚喻珩肚子里卖的什么货。

　　等东西安置好，喻珩也没管萧姮，率先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得很。

　　萧姮翻了个白眼，越发不着急了，慢悠悠地走到了马车旁。

　　只听见耳边嗤笑了声，就看见喻珩一夹马肚，飞驰了出去。

　　连带着，马车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没一会，萧府到了，门外却没人来迎。

　　萧辙是压根没想到喻珩回来，而萧夫人也就是孔氏早就忘了今昔何日了，女儿嫁出去了，就跟扔了包袱一般，她不想再管也不会管了。

　　等进了屋，丫鬟通秉后，才看见萧辙匆匆迎了出来。

　　眼里闪过一丝意外，细看还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愤怒，面色却不露分毫，语带歉意，急急道：“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府里事务繁忙，还望将军海涵，里面请里面请。”

　　喻珩抱拳，说了句：“萧太傅客气了。”便率先进去，似乎从未考虑到他的“新婚妻子”是跟他一起的。

　　两人称呼倒也有意思，客气生硬的很，不说谁也看不出这是一家人。
　　萧姮讥讽地勾了勾嘴角。

　　大堂里，孔氏，朱氏都在，就连许久没见的便宜姐姐萧沁和游手好闲的二哥萧璠也在，只不过神色匆匆，有的甚至待客会面的衣服也没换，一看就知道是匆忙被人叫来的。

　　几人各怀鬼胎地入了座，开始上菜。

　　喻珩全程没说几句话，态度可以说是目中无人极了，菜也没吃几口，早早就落了筷，说不清是不满意饭菜，还是不满意待客的人。

　　萧辙也跟着停了筷子，他本身就一肚子暗火，没什么胃口。众人一看，逼的没了法子，也只能停了嘴，那些没吃饱的只能暗骂几句想着回了屋子定要打牙祭。

　　眼看着喻珩客套几句，就起身了，话里话外都是要回去的意思，萧辙逼不得已拱着手，抢在喻珩要走之前说道：“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将军谈谈，不知将军可否移步？”

　　喻珩咧了咧嘴，语气淡淡：“不可以。”

　　萧辙噎了下，硬着头皮道：“还请将军跟皇上说道说道，让皇上通融一下，可否派个帮手给我？”

　　喻珩勾了勾嘴角，眸光溢彩，掸了掸衣袖道：“萧太傅不是一向只手通天，指鹿为马吗，我相信这点小事，对太傅你来说，肯定不在话下。”

　　说着笑得越发张扬，拱手道：“告辞，不必送了。”

　　萧姮眼瞅着喻珩自己走了，总觉得留在萧府面对这一家子心思各异的人，还不如回将军府呢。

　　刚抬脚准备走呢，被萧辙一把拽了回来。

　　“你给我站住!”

　　萧姮冷着眼看萧辙。

　　萧辙干咳了声，说道：“你去跟喻珩求个情，如今我在皇上面前是说不上话了，这水患赈灾一事我就算去了，也得让喻珩派个同等级的人一起。”

　　萧姮心下了然，早在水患突发时，她心里就有种预感，听萧辙这么狗急跳墙的模样，便知道喻珩定是说动了皇帝认命萧辙监管灾害银，延缓灾情，她眼神直白，看着萧辙，像是要看到他心里去，语气带着嘲讽地说道：“父亲你都没有办法的事，我又能有什么用。”

　　萧辙急了：“你不是他夫人吗？枕边风不会啊!”

　　萧姮讥讽地扬着眉尾，戾气横生：“一个仇人家的女儿，他又怎会听我的枕边风，父亲就不怕我好心办坏事吗？”

　　萧辙没了法子，皱巴着一张老脸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一旁不说话的萧沁开了口，“这枕边风得看谁吹才有用，换一个人不就行了。”

　　萧姮犀利地看了过去，萧沁挑衅地勾起了嘴角。

　　“你是想…”萧辙不敢说下去。

　　“萧家可不止萧姮一个女儿，她入的了将军府，我也可以，她帮不了父亲，我可以。”萧沁冲着萧姮笑得甜美又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