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捉妖师追星实录》晏晏十方

5、 双修

　　鸡叫声像是邀请，令我再也等不了半刻。我抱着那画像想也不想的顺着不空商铺前门绕到后院。

　　胖老板的后院很大，到处都堆放着杂物，篱笆墙夹成的后院地面用碎石铺成，篱笆墙上缠绕着一些绿色藤蔓植物，隔不远就有一朵黄色的小花开放。

　　院子里除了杂物还有一只秋千架，秋千大抵许多没有用过，断了半面绳子，于是便歪歪斜斜的栽楞着身子，坐板耷到地上。

　　地上有许多落叶，显然许多没有清扫，空气中充斥着一股花香与鸡臭混合的味道。

　　我顾不得欣赏美景，也不再在意那古怪的味道，我只奔着在院子最角落的鸡笼而去，好像那里有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我，令我无法拒绝。

　　几乎踉踉跄跄的冲到鸡笼前，我蹲在地上，画像随着动作而跌落一旁。放在平常我是会无比痛心的，可是此刻我却顾不得许多。

　　我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念头。

　　渴，渴，我想解渴。

　　鸡笼子里当然有鸡，一只毛色金红的大公鸡昂首挺胸，格外精神。它身旁蹲着几只小母鸡，那“咯咯咯咯”的声音便是这几只母鸡发出。

　　大抵骤然见了生人，几只小母鸡有些惊慌的缩着脖子往鸡笼深处躲，那只大公鸡到底年轻，竟炸着毛，朝我挺胸瞪眼。

　　我觉得嗓子眼冒烟，今日的太阳太大，阳光太毒，这该死的阳光使我像是堕入火中，那股火自脚底燃起，直到头顶。

　　我渴得简直能喝掉十七八桶水。
　　可是，院子里没有水。
　　院子里除了这笼子鸡再无可以解渴之物。
　　鸡不但有肉，还有血，血可以解渴。

　　我的眼前出现了三日前那个收妖的夜晚，那片荒草原，那个流动着年轻姑娘鲜红.血.水的祭.坛。恍惚间我觉得我的脚下鲜红一片，似有血水流动。

　　我想饮血啖肉。

　　这念头像是钻出冰冻土地的嫩芽，悄悄生长，大有长成参天大树之势。这念头乍然一起，我不由吓了一跳。莫不是我中了招？心道声不好，我强压越来越强烈的念头，忙就地盘膝坐下，双手掐诀默念静心诀。

　　静心诀已经念了三遍，嫩芽却已经长成参天大树，先前在我脚下流动的血已经铺天盖地，我的眼前有大片大片的红光。那些红光令我目眩神迷，我已经嗅到了它们的腥甜气息。

　　我再也无法克制想要饮血啖肉的念头，大力拉开鸡笼，抓起离我最近的那只公鸡。

　　它惊叫着在我手里挣.扎，我将它高高提起，努力吞咽口水，阳光照耀下它浑身的羽毛都在发光，我甚至可以透过它的皮毛看到那肥壮的肉身里流动的血。

　　鸡本就是用来吃的，那么生吃还是熟吃，饮血还是啖肉都是理所当然。这没什么值得奇怪的，我只是太渴了，实在太渴了。

　　如若再没有解渴的血，我想我会死。

　　我不再犹豫，一手拎着那只大公鸡，另一只手生拔了它后脖颈几撮毛，令鸡皮显露眼前。

　　深吸口气我凑过去，便要咬它的脖子。

　　“日出东方白昼为光，借我符纸扫尽不祥。破。”

　　一把清朗声调自我身后响起，几乎同时我便见眼前一片金光，金光由一张燃烧着的符.纸发出，那符.纸“啪”的一声燃尽，随之一直充斥我满心满眼的饮血啖肉念头便消散。

　　大公鸡自我手中落到地上，尖叫着满院子乱窜。我只觉阵阵头晕，而在这阵要命的头晕中便见一双脚。

　　那是一双着十方鞋的脚，顺着那双脚我便见熟悉的白。
　　心剧烈的一跳，我不由想起那个收妖的夜晚以及那道白影。
　　可是，今天并没有檀香气。

　　我觉得自己的心就要跳出腔子，强压着紧张顺着那截衣衫角向上看，便见细腰，宽肩，披散在肩头的长发。

　　他不是沈南青。

　　这人虽然也穿一身白衣，可他不是沈南青。他面目冷峻，双眉紧蹙着，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气。

　　他居高临下的冷眼瞧我，单手持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

　　“废物。”

　　他收了宝剑吐出这两个字转身就走，似乎与废物多待一刻都要污了他的眼。我本十分感谢他的管闲事之恩，可是他这种欠扁的态度我实在受不了。
　　当下便窜起来，我一把揪住他宽大的袖管，“你说清楚，谁是废物？”
　　他止步，回首冷冷地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眉头锁得更紧，“你。”

　　“是，我承认我中招都没发现是挺没用的，我也承认你出手相救我是应该感谢你。可是，我实在不喜欢你的态度，不是你救了人就可以这样拽的。”

　　我一叠声说着，他一言不发，脸越来越臭，看那样子很想一巴掌拍死我；然而他最终都没拍死我，只是扯出袖子，继续往外走。

　　已走了几步，他又停住脚步，我顺着他目光去瞧，这才发现跌落在地上的画像。

　　那画像不知何时已经展开，沈南青那张眉目含情的脸便如此明晃晃的暴.露人前。

　　我脸烫的要命，像是被人发现了大秘密，忙不迭冲过去拾起沈南青画像，小心翼翼的将其卷好，抱在怀里。

　　“认识？”那臭脸的家伙突然开了口。

　　我不打算理他，可他却蹲下了身子，朝我伸手。我把画像抱得更紧些，奈何他上手来夺。我不敢用力与他撕扯，投鼠忌器的生怕弄坏了我的宝。

　　得逞了的臭脸人展开画像，只看了一眼，便随随便便往我怀里一抛，冷笑道：“喜欢？”

　　娘的，这丫是不是只会说半句话？

　　我在心底咒骂他一万遍，闭紧了口不说话。谁料那臭脸人突然一把拽住我大力将我提了起来。

　　他不由分说拉着我就走，压根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我一头雾水的被他扯着一路出了院子朝不空山方向而行，边挣.扎边心虚，“你要带我去哪？”

　　臭脸人：“……”
　　我：“你再不说话我就咬舌自尽了！”
　　臭脸人：“……”

　　我瞅准机会猛地踩了他一脚，他吃痛，却依然不放开我。只是突然将我拦腰抱起，迅速的把我在半空中打个旋，扛在肩上。

　　天地瞬间倒了个，我被倒空着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往头顶冲。拼命捶他，我扯脖子嚎：“喂喂，你到底要干嘛？我我我，我可不是完璧之身了啊，你要抢人去抢大姑娘，我我我——”

　　一直大步前行的人终于止住脚步，我被他扛在肩头看不到他表情，可我觉得他似乎在笑。

　　冷笑。

　　“谁要去的？”
　　“啊？”
　　“你的身子。”
　　“咳咳咳——那个，那个——”
　　“沈南青？”
　　“咳咳咳咳，算，算是吧。”

　　我心虚得不行，只觉得汗珠子顺着额头滑到脸颊，又钻到脖领子里，又湿又凉。

　　天地便又正过来。我被他放到地上，扳住双肩。双脚重又接触土地我差点没热泪盈眶，然而回想起方才说的那段混账话，我更迫切的想要寻个地缝钻进去。

　　臭脸人有着一双幽深如潭的眼睛，此刻他便用那双眼睛看着我，声调冷得像冰，“真的？”

　　“真，真的。”我垂下头，蚊子般自嗓子眼嗡嗡。

　　不是我怂，实在是我太清楚自己的斤两以及与他的差距。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不想鸡蛋碰石头，尴尬便尴尬吧。更何况比这些更重要的是，就在天地倒个的当口，我突然灵光一现想起了不空山的一个传闻。

　　据说不空山这批弟子中有个格外得不空真人垂青的小子，脸很臭，脾气更臭。可是他天资聪颖具有仙骨，是成仙的热门人选。

　　这小子什么都好，唯独就有一点不好，据说他好.色。

　　他喜欢与大姑娘双.修，却从不动情。惹得大姑娘们为他心碎流泪，他却郎心似铁。

　　人渣。

　　犹记当初听到这艳.闻时我曾唾弃过他，还想着若是哪日遇到姑奶奶，姑奶奶便教他重新做人。想不到白日里也能撞见鬼，今日介居然真的令我遇到他。

　　“沈南青从不近女色。”臭脸人突然开腔。
　　我忙将乱七八糟的思绪扯回，眼睛盯着地面，不敢看他的脸，“那个，这个。”

　　“我不要你。”他说。
　　我豁然抬眼瞧他，他便补充道：“带你去见沈南青。”
　　脑袋里一片空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自嗓子眼飘出来，“为何？”
　　“他资质不错，我觉得你还算齐整。”

　　十三个字。
　　这臭脸人居然说了十三个字。

　　我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然而他这话上下不连，我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我齐整和他资质不错有什么关系么？”

　　他自怀里掏出一块玉凌空一抛，我忙不迭接住，这才发现是我先前拿来换画的玉坠子。

　　“这？”
　　“收了妖物，就该物归原主。”

　　我头突然有点疼，这位主说话永远半句，东一头西一头，我觉得自己和他说话早晚会累死。

　　“你是说胖老板是妖？可我是这里常客，之前并没有发现。”
　　“之前不是，现在是。”

　　“你的意思是说胖老板被妖物夺舍，所以今天的这位是妖精。那你一定埋.伏了很久，否则怎么知道我以物换物这件事。”

　　“嗯。”

　　我罗里吧嗦说了一大串，万不想他只回答我一个嗯。我差点没一口老血噎死，梗了梗脖子，说道：“谢谢你。我的确很废物。”

　　他紧锁的眉头似乎有些舒展，又要伸手拉我，这次我早有防备，轻巧的躲开，认真说道：“我不能随你上山。”

　　这话显然出乎他意料，他双眉再度紧蹙，我忙解释：“我大概猜出了你的意思，可是大道万千各有修行之法，我相信沈南青自有他的打算。我的确很欢喜他，却不想这样贸贸然上山与他见面，何况你让我怎么与他说。”

　　“嗯？”

　　“说，喂，沈南青，我是被抓来和你双修助你早日成仙的？这位大哥，我是个大姑娘，到底要脸。”

　　他似乎笑了笑，似乎没有，只是不再说话，转身便朝不空山方向而去。

　　“李绍玉。”风将他的声调远远的送过来。

　　我看着那越来越远的背影，将怀里的画像抱得更紧些。

　　不空山还真是怪人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