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芦花[剑三]》楼望秋

7、第六章旧盅新酒，断肠人又待谁归（六）

　　衣铺的小姑娘并未收到影响，反而似乎早已料到如今情形。

　　而一直隐身暗搓搓跟在后面的陆明月、唐芦和唐随安见到这一幕也只觉得是意料之内。

　　“如今剩下的红衣残党，确实极为谨慎了。”小姑娘看了看来人，蹲下身低头检查尸首。这只是例行公事而已，实际上她并不认为自己能够找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小姑娘隐晦的瞥了眼唐随安。

　　就算她身上原本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这位唐门弟子也不会无缘无故留给她们天策府。

　　两种势力之间，能够用利益交流的，还是尽量靠利益吧。

　　“下手真狠。”唐芦俯身看小姑娘纯熟的检查手法，看来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似乎是负责这一片的天策府军娘。

　　“有什么发现嘛？”

　　“没有，”李澜如实回答，“不过她来到这里就已经是个大发现了。”

　　李澜便是化装成衣铺老板娘的天策府弟子，这一次对付红衣残党的计划中，她是重要的一环，凭借独特的身份在这片烟花巷潜伏许久。

　　按照明教那边的消息，红衣在这里的据点恐怕正是在这片烟花巷中针锋相对的两家之一。倦花、缠柳，正是巷子里最出名的两家青楼。

　　两家对面开，店里的姑娘小倌儿们都不服气对家，明争暗抢是常有的事。来巷子里寻欢作乐的老爷们最欢快的就是站在两家楼中间，享受被貌美俊秀的花姑娘花少爷拉来扯去。

　　嗯，就像现在站在两栋楼中间的四个人。

　　“哎呀小郎君这般俊俏，往这边来吧。我家巧月姑娘大胆泼辣，保准您喜欢。”

　　“这位小姐姐好生飒爽，”说着将手暗搓搓摸到小腹上，“手感真好，妹妹好羡慕，可有什么好法子教教奴家？”

　　“小郎君面若桃花，目含星辰，叫您在这儿站着，倒令小生吃醋又心疼。”说着揽住唐芦的肩，“小生知道何处僻静又雅致，郎君不若一同前往？”

　　这群人，究竟是谁嫖谁啊！？

　　不是很能理解那些纸醉金迷的老乌龟……

　　至于唐随安，他看到这乌烟瘴气的场面直接隐身，一个小轻功潜入楚馆二楼，独自搜查线索去了。

　　他受不了这些人将身子都贴过来，他只想被一个人触碰。

　　哎，离开爱人的第7天，想她。

　　李澜是个追求秩序的姑娘，不太适应这里一个个柔若无骨的软妹子，一番推脱，给了两人一个眼神先行离开了。

　　嗯，她要负责周围治安，还要运送红衣囚徒的尸体，事情挺多，溜了溜了。

　　一时间，被群花包围的只剩下陆明月和唐芦这对儿难攻难受……

　　唐芦并不想和随便什么人一起离开从人生理想谈到诗词歌赋，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不想和陆明月在一起。

　　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太恶劣，不适合陆明月这样的小太阳。

　　但和他在一起，纵情享受、放下警惕，这样的感觉又让他忍不住耽溺。

　　这样迷茫的心情，就像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拥有爱一样。

　　陆明月替他做了决定。

　　他神色低沉了一瞬间，马上换上与平时无二的笑容，笑了笑拒绝了侍人们的亲近，从人群中挤过去握住唐芦的爪子：“我们只是有事情同鸨娘商议商议。”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在场的姑娘小哥哪个不是朵“善解人意的解语花”？立马就明白了二人的关系，心里暗暗惋惜错过一单生意，又客气地将两人往自家楼里请。

　　那位拦住唐芦的小倌似乎地位颇高，又有些手腕，给旁边一个楼里的姑娘使了个眼色，将两人跟另一家的勾栏美人们小心隔开，三言两语就带着人进了倦花楼。

　　和旁边装潢清丽雅致的缠柳阁不同，倦花楼的装饰，处处都意喻着隐晦的欲念，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去，似乎都透着骄奢淫逸的浪荡。

　　那小郎君将人带到二楼房间：“两位客人，本来我们老鸨是不做这种买卖的，但我看两人情深意切，便送个顺水人情，您也别怪我功利，我们这些人也有自己的苦衷。只求两位小爷再来能照抚照抚小生，小生感激不尽。”

　　他做完了好人，陆明月也不亏待他，从随身的锦囊里找出一枚雕刻精美的金镯子递过去。

　　小郎君接过来，摸摸手感有看看成色，似乎极为满意，面带笑容退了出去，将房间留给两人。

　　这一套下来，陆明月和那位小郎君客套得完美默契，完全没给唐芦插话的机会。此刻房中只剩下他也陆明月两人，虽说平时都是二人空间，可如今耳边净是“浅吟低唱”，抽屉里柜子上放着的都是“天工巧物”，一时竟“无语凝噎”。

　　“如何？”唐芦定定神，公式化地询问。

　　“芦芦为何都不看我？”陆明月没有直接回话，似乎很不明白心上人为何不愿与他面对面。

　　想推心置腹地闲聊，好歹也注意一下场合呀！

　　唐芦有些脸红，破罐子破摔地扭头，将陆明月拖到窗边坐下。

　　本来还有些尴尬，恰好唐随安在二楼摸了一圈回来，路过窗子看见两人也混了进来，干脆落在窗户上：“没什么异常。”倒是发现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什么都没有？”唐芦想了想，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在桌子上划些什么。

　　唐随安摇摇头，也接过了那杯茶。

　　陆明月看着唐芦那些还不如自己的鬼画符，觉得还是提醒他“不如说话”比较好。而唐芦自己，见过随安师兄的字后，默默把桌子上的涂鸦抹掉了。

　　唐随安：算了，就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吧。

　　交流好基本情报，唐随安一个鹞子翻身，继续查他的去了，留下面面相觑的两人。

　　“要不，我们装装样子？”陆明月知道这种地方不安全，一点掩饰还是必要的。

　　唐芦看着对方软乎乎的样子，忽然心痒痒的：“嗯……不装也是行的，别耽误任务。”最大的妥协了！

　　他们其实没有猜错，红衣残党的临时据点确实在这里，只是藏得隐蔽，寻常人找不到进入之法。而唐随安可算不上寻常人，一身隐匿潜行之术出神入化，很快找到了藏在秦楼楚馆间的密室，密室里两个红衣教徒正在商量些什么。

　　“流月死了，就在街口衣铺前……”其中一名少女似乎极为不忍，“她，她自己抠破了自己的喉咙，失血而死。当时还有个衣铺的小姑娘看到了，我害怕，没敢细看就回来了。姐姐，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遵循阿萨辛大人的旨意难道不该是幸福而欢愉的嘛？”

　　“别哭别哭，他们是在被魔鬼占据内心的人，我们的存在正是为了拯救他们。”另一个姑娘默默抱住她，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呵呵，害人不浅。

　　两名教徒离开，唐随安隐着身形慢慢走上前。小房间很空荡，除了几本书没有其他东西。他走上前翻开，里面都是些红衣教教义，红衣教历史一类的东西，曾经红衣教兴盛一时时，他也看过类似的小册子。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能再次见到它们，这就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嘛？

　　摸清楚地方，唐随安随后离开，跟另外两人打了声招呼，便施展飞鸢泛月，去找那个天策小姑娘聊聊今晚的发现。

　　“你怎么想？”唐芦碰碰陆明月，趁机摸了一把对方韧性极佳的腹肌，没想到被对方流体般灵巧地躲开了，没能成功撸到猫让唐芦很是惋惜。

　　“与其在这里等待消息，不如自行探一探，反正随安前辈已经指明了方向不是嘛？说不定会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陆明月似乎并没有意识到爱人的动作，迅速收拾好自己窜上了窗户。

　　“芦芦搜查一下其他地方吧，或者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前辈提到的地方查一查。”说着还朝唐芦微微笑了一下，一瞬间造成会心最高伤害。

　　唐芦血条，归一。

　　不行了，说好的对这个人不动心。唐芦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想的了，自从那一次亲手将陆明月推向死亡后，自己就一直如此心神不定。每夜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都忍不住谩骂：你这人怎么这么渣呀？

　　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要将目光转移到那个人身上，没办法控制自己不要去想他，不要给自己留下弱点。

　　可是劝诫再多遍，实际上自己的本心根本不愿意听从自己的安排。

　　就像是被下了蛊一样。

　　他收敛好心思，同陆明月一样从窗子跃了出去。

　　本该寂静的夜晚在莺歌燕语中逐渐放浪起来，空气中四处飘散着糜烂颓唐的气息，客人们闻闻香肩、拉拉小手，倒是对这个不请而来的客人毫无察觉。其中有一道身影极为眼熟，唐芦暗搓搓跟了上去，正是之前拜托他们客气客气的小倌儿。

　　那人将自己的房间借出去，似乎得了空闲，四下张望一番，对着一棵树喃喃自语起来。

　　唐芦调了调视角，隐约看到了树后之人的衣摆。

　　金丝绣边的软绸若有若无地透出一角，昭示着那人显赫的身份。唐芦有心记下来，找了个方便的角度窃听。

　　“可有消息了？”树后之人用了特殊的吐息法让声音难以辨析。而那位小郎君则对此习以为常，恭敬严谨地对答，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唐芦没太放在心上。

　　可有意思的是，两人聊过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后，小郎君竟然行了个礼，转身往回走了，唐芦这才察觉出不妙：要么是自己行迹被人发现了，要么就是刚刚的话里早就透露过必要的情报。他可不相信，这人鬼鬼祟祟地跑出来就为了跟一个神秘人聊聊王大娘家的羊、李大妈家的鱼。

　　唐芦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继续窥探，功夫不负有心人，一直被树影遮挡的神秘人终于露出一张脸。唐芦下意识集中注意力去辨认，却看到那人警惕地戴着面具，还是唐门密室里和“解剑拜仇”匹配掉落的那张面具！

　　这……唐芦就不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