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卷》早居

2、入梦

　　黑夜里下起了小雨，空中飞舞着星星一般明亮的火虫映衬出这地府有一种朦胧美，桥这头是一扇浮门，浮门上挂着一串葡萄。通过浮门到达彼落桥，桥口很窄，桥上没有扶栏，空荡荡的样子。
　　桥那头是深不可测的树林，藤蔓在黑暗中伸延，千奇百怪的树木不驻的摇晃在幽暗的迷雾中。
　　慢慢迷雾缭绕间一个少年躺在靠桥的一个树下，青衣黑发，细眉皓齿，只是双眼无神，用一条布带束起头发，手中提着一盏明灯，他缓缓起身，个子并不高，腰间垂下一块铜制的令牌。
　　桥这头的浮门被慢慢打开，门上的葡萄自然地晃起来发出清脆的响声，一个头戴斗篷的白衣人从浮门中走出来。
　　这边莫槐江提着长明灯穿过小桥走到浮门前，从门上的那串葡萄上摘下一颗青果放入灯中，火虫散去，四周通亮，一眼望去那桥要比刚刚看起来可怕的多，桥下深不可测。
　　莫槐江转身面向白衣人，微笑道：“该上路了。”少年自然的牵起他的手往桥上走。触其手才发现是个老者，看样子是上了年岁了。
　　隔着薄纱老者看见少年腰间的令牌，令牌很普通上面刻着“掌灯门使”，反面是他的名字“莫槐江”，老者没有反抗，乖乖的跟着少年往桥上走，他偏偏头看向少年：“敢问使者，前我不久可有一个女娃，年刚豆蔻…。”
　　莫槐江回头微笑着打断他：“既已从阳间来这阴间往后就不可再问人间之事了。”
　　老者微愣，向着少年赔罪：“让门使为难了，门使莫怪。”
　　“无妨”。莫槐江自顾领着他走上桥，老者的记忆慢慢浮现在他眼前。
　　少年从军，壮年领兵，疆场杀伐，血流成河，后来奸人陷害，惨遭灭门，独自流亡，扎寨自立，劫富济贫，之后又遭变故，流离失所，却意外得到当年子嗣的消息，才找到年正二八的孙女，却被权贵欺辱，生死未卜，自己旧疾新愁难忍，最后雨夜死在街角。
　　走到桥中央，莫槐江把老者的斗篷掀开，枯瘦而又可怕的脸上全是刀疤和褶皱，那曾经是一个将军的荣耀，如今却让他奄奄一息，他目光呆滞毫无生气。
　　莫槐江将斗篷中的东西倒出，又轻轻将斗篷戴回老者头上，继续牵着他走完窄窄的桥。
　　走到桥头，莫槐江将青果从灯芯处拿出来放在老者手中：“她昨日刚来过。”
　　老者神色空洞，一言不发，莫槐江不觉轻叹，他忘了刚刚自己已经把他的记忆都丢掉了，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要找的孙女了，他又将转世为人。他手中拿着青果，藤蔓逐渐避让，他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中。
　　手中的长明灯又慢慢熄灭。。。
　　莫槐江躺回原来的那棵树下，拿起身侧的酒壶细细的眯了一口又舒舒服服的躺了回去，青衣慢慢融入黑夜。
　　“我瞧你日子过的相当舒坦，怎么？当了门使，妖界也不管了，如今准备潦倒混世，从此做个富贵闲人了？”老者消失的树林中走出一人一兽，那男子生的白弱，一副病象，玄衣金冠，少年模样，脖子上挂着长命锁，手里抱着一柄长剑，但声色间却刻薄，身下骑着碧云骐角，一晃一悠说着。
　　莫槐江拿起酒壶又喝了一口，神色冷淡眼里透着寒冽：“我的事，你少管。”
　　莫南汀从那半鹿半马的坐骑上跳下来，抱着一把长剑，有些吃力的看着那个冷漠的少年，不禁摇头冷笑“先不说我懒得管你，现如今你这副鬼样子，我即便要你的命，你又能奈我何。”
　　“既如此，你回吧。”莫槐江叠了叠青衫，抱胸侧卧。
　　“屠妖者现世了，妖界人心惶惶，我本奉命前来，你既然要逍遥快活，那我等就不打扰了。”他将落红剑丢在地上，翻身骑上碧云骐角“对了，阿姐的旧疾又犯了，回去看看吧。”然后慢慢消失在树林中。
　　地府的深秋与寒冬一样冷，妖界马上便是冬天了，阿姐的病怕是要难熬了。
　　林子里又回到了安静，莫槐江慢慢调过身来，放下酒壶望着远处的落红剑，剑鞘上刻着一只凶兽，双眼如炬，身形如虎，这把玄铁做成的剑是她当年最称手的武器，她以为一切都没变，但其实只有她还回忆过去不肯忘记。
　　当年的人不在了，当年的一切也不会重来。
　　寒芜君莫槐江，当年多么威风，叱诧妖界，三界之内谁不敬仰，可如今连自己的配剑都拿不动。
　　来这地府当门使数来已有十年了，没有白天没有黑夜，没有四季，不知冷暖。自伏流之战，她再也没有回过妖界，她甘愿做个普通的门使，用一世苦守他轮回。她要问清楚，为何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