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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密告 ...

  •   那天之后,我几乎动用了长安所有的人脉关系去打探近来张易之的小动作。十几天过去,除了得到一些不痛不痒的情报,我一无所获。而张易之在鸿门宴之后也的确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我不禁想,也许,是我与晓川太过敏感,其实一切只是巧合。

      然而晓川显然不这么想。

      那位金吾卫将军仍然在蓬莱殿尽忠职守,但他的神情中明显多了几分不安与亢奋,这让我心神不宁。

      腊月二十三,我收到一位洛阳朋友的手书,即是之前帮我打听连花音身份的那位。他在信里说,我在洛阳暂住的寓所被官兵抄了家,他担心我的安危,于是便写了这信。

      你当是记得吧,我初到洛阳时,是连花音替我张罗的住所,故此,那寓所被抄,与连花音应是脱不了干系。

      可我明明记得,那所屋子里并无半分与那女官有关的讯息,我从前甚至怀疑她从来没有在那儿生活过。难道是“大人”一行人在洛阳的秘密据点?

      反周复唐的事儿,真的败露了吗?!

      我夜不能寐,连夜赶到延吉古居。

      连花音客气的接待我,这样刻意的生疏让我不自在。

      我开门见山,问她可知道洛阳寓所被抄。

      那女官眼中透出些惊讶,却是说:“你都听说了。”

      “到底所为何事?”我问。

      寓所主人的回答的确出乎我的意料,她看着我,用一种近乎刻薄的语气对我说:“宁大人不会以为是因为那件事吧?若是如此,我现在岂会好端端地坐在你面前呢!”

      她说的,自然便是造反的阴谋。是啊,我恍然大悟,若是此事败露,那女人早被大理寺捉去了!

      我想到了晓川,不禁松了口气,“如此便是万幸。”

      花音婉尔一笑,“不过,宁大人是否想过自己?”

      “我?我有什么可查的?”我反驳道。

      “据我所知,大理寺曾派人去过半月楼。”

      咔嚓!我脑子里仿佛爆裂了一声,良久才颤颤地说道:“半月楼?哈!笑话,大理寺能去妓院查什么!”

      我嘴上不服软,心里可是七上八下,心说这大理寺可不会是针对我吧!我在洛阳可什么坏事儿也没干过呀,那班酷吏怎么会查到我头上呢?

      “他们,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连花音不紧不慢地说。

      东西?什么东西要紧的东西?呵!我那会儿怎么就想不起来!

      “宁大人,你无须害怕,”连司言颇为郑重地说道:“即便此次大理寺查办的案子与你有关,也会很快结束。”

      “何意?”

      “将军……应是告诉你了吧……”花音欲言又止。

      “你们,将要起事?!”我惊问。

      花音点一点头,正色说了八个字:“瑞雪将至,终年大统。”

      终年大统。终年,年终,呵,这群疯子!

      “你现在告诉我,不担心我走露了消息?”我不怀好意的问。

      花音的眼色沉了一些,“不担心……你不会出卖将军。”

      我心头莫名一动,竟是有些不敢直视那女子的双眸。我突然意识到,连花音,这位暮晓川的妻子,清楚一切。

      她恨我吗?她对我刻意的疏远,让我起坟鞭尸,应是恨吧。她恨晓川吗?若她真是爱着那男人,应是恨吧……

      我离开延吉古居,再没有看过连花音一眼。后来在狱中听说的关于她的消息,是那美丽女子被沉潭溺死的噩耗。

      距离晓川起事不足五日。我亲自去到洛阳。

      曾经居住的寓所呈现出摇摇欲坠的破败萧条。我检视着官兵抄家留下的蛛丝马迹,终于被我发现了关键。

      正如连花音所说,大理寺在找一件东西。

      他们找到了……在寝室床铺的床板下面,我曾经藏在那里的丹寿貔貅金丝牡丹白腰带,不翼而飞。

      那件腰带的来历,当中包含的深意,若你有从头认真听我的故事,一切不言而喻……

      腊月二十九,我几乎是飞回了长安。

      在简单拾掇之后,我避过府中闲人,趁着夜色直奔玄武门外的禁军驻地。

      不曾想,我竟在半道上遇见了暮晓川。

      那天晚上下着雪,那男人只身驾乘着一驾黑色马车走在官道上。为掩人耳目,他身披深蓝色的棉布斗蓬,从头至脚将自己遮了个严实。

      见到是我,那男人也是吃了一惊,跳下马来问我要去哪里。

      我说我是去见你。

      晓川嘴里呼出一团白气,说:“我也是去见你。”

      我见到马车,已是猜到八分,“你要我出城?”

      晓川嗯了一声,说:“在此巧遇甚好,我这便送你出城。”

      “我还没收拾行李。”我避开他灼热的眼色,低声回应。

      “车上有换洗的衣物,食物,还有足够你花销数日的银两。”晓川认真地说。

      “你呢?”

      “我送你出城门,城外,有人接应你。”

      “暮晓川,”我狠了狠心,终于对那男人施展最后的计谋,“应该走的人,好像是你才对。”

      晓川怔了怔,慢慢揭下头上的蓝色风帽。隔着朵朵飞雪,我看到写在他容颜上的无奈焦灼。

      我裹紧了狐皮大氅,不让那男人看出一点儿破绽。

      我说:“我仔细打算……离开长安,只能保命,却是断送了财路;若是不离开,我将是有财没命享,全给他人作嫁衣……所以,欲使人财两不空,我只有……向陛下禀明一切。”

      “宁海瑈……”那男人轻叹。

      我暗暗攥紧了拳头,“今夜我便是来告诉你,明日我将去蓬莱殿觐见陛下,所以,现在是你逃脱的最后机会。”

      “你骗我……”晓川语中带厉,他抓起我的手臂,再次低喝:“你骗我!”

      我看着他星辰般的眸子,痛道:“那,咱们便赌一赌!”

      “赌什么?”晓川不屑地盯着我,我想那一刻,他应是有一种被辜负的心痛吧。

      “赌明日丑时前我会不会去蓬莱殿。”说着,我将拟好的一封奏折从怀里摸出来递给那男人。

      晓川低眉看过,抬眼时,已是冷傲之极。

      “你果真要去告密……我现在,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他说得对,但,我知道他不会这么做。

      “你知道,我不会这么做……”晓川无意道出我的心声,“你胆敢对我讲这些话,”他继续说道:“无非,是仗着我喜欢你罢了……”

      他将奏折扔在雪地上,“可这喜欢,过了今日,便什么也不是了……”

      说完,他再没有给我丝毫回应的机会。

      绝决地,孤独地,那男人跃上马车,一声驾喝,奔向风雪深处。

      风雪肆虐,我想起了万象神宫,想起了暮晓川凭栏望雪的影子。

      若问我何时对那男人心动,我猜,便是那次吧。

      我一个人走在黑漆漆的夜里,冷风与冰雪随时可能熄灭灯笼里的烛火,所幸,我安全到达鹤先生的住所。

      先生竟然还在。

      他看着我,说不清喜忧,我反而感到一丝颓然。

      可那会儿我已没功夫猜他的心思,开门见山的说,我将三十造反的事情禀明武瞾了。

      鹤先生终于有了些讶异的反应,他上下好好打量了我一翻,才说:“晓川告诉你的?”

      谁说的还重要吗?我不置可否,又说:“陛下既然知晓,明日必然加强执守,同时在长安城中搜查反军。如此,“大人”可还要起事?”

      不想,鹤先生听后竟笑起来,末了,他淡淡的对我说:“回去吧。”

      “先生!您不会以为学生在骗你吧?”我说。

      鹤先生慈爱对我微笑,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对我笑了。他走近我,像父亲般的摸了摸我的头发,说:“海瑈,回去吧。”

      我感到异样,一丝担忧油然而生,“先生,你会劝告“大人”,是不是?若是“大人”不信,你可以带我去见他!”

      “你不怕丢了性命?”先生问。

      我沉默下去,是啊,我坏了“大人”好事,而且是改朝换代的好事,即便“大人”看在鹤先生的交情上饶我不死,那些反周复唐的老东西也不会放过我。

      可是,比起晓川,如此种种已是微不足道。

      鹤先生看出了我的绝决,他不再说什么,默默地送我出门,临别时,他抱了抱我,再次以慈父般的眼神送我远去。

      呵……那时候,鹤先生大抵已然洞悉了所有人的命运吧,而我,直到新年来临才有所觉悟。

      说了这么多,我到底有没有去武瞾那儿告密呢?

      当然没有。

      我不过是为救晓川的命编造了谎言。那封奏折,给晓川看的奏折,被我扔起火炉里烧得干净。然后,我就坐在宁国公府楼阁最高处,强迫自己什么也不要去想,只看着人来人往,看着车水马龙,看着一切如常。

      不知打了第几次瞌睡,终于到了入宫的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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