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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天宁初来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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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齐天宁二十三年望京,暴雨三日未绝,浓云遮天蔽日,昼夜不分。
这雨来得蹊跷。望京周边有良田千亩,青瓦低檐百户,头上青天白日分明,未有丝毫不妥,可只要到了望京地界,头上就跟天河塌了一般风雨大作。
数日前京郊千缘寺便响起佛号,广布消息,直道有大机缘入世,五日后天地要生异象,让京都百姓外出避乱,一时间人心惶惶,宫中也流言四起。朝中便有官员将折子递到了天宁帝手中,对此天宁帝嗤之以鼻,还在朝堂上将反映此事的官员也斥责一番,称后宫妇人无知也罢,尔等庙堂大夫如何也人云亦云,千缘寺妖言惑众,不过是图一时香火油钱,何必闹得满城风雨。天宁帝大发雷霆的同时表示自己倒要看看五日后能出什么灾祸,要是是千缘寺的和尚信口开河那他们可以为自己脑袋开始超度了。
五日一过第二天,天宁帝如常上朝,殿中虽燃着惯用的二十八宫灯,但今日却觉得好似暗了许多,再看朝中官员个个心神不宁,似有变故,天宁帝寻问的话还未出口,一阵大风将太极殿的殿门刮开,夹着沙石直把殿内众人吹了个人仰马翻,飞沙走石中天宁帝透过敞开的殿门可算瞧见了当日“异象”。
先是起了撼树的大风,再是聚了如墨的黑云,一条又一条电龙狂舞,只听一声炸响,第一道惊雷劈了太极殿的屋脊,然后不知何处高呼一句:
“天塌啦!”
接着便是泼天盖地的雨砸下来,天地和着雨瀑一片混沌,人群惊叫作鸟兽散,平地有如趟河。几个小太监合力将殿门关上,就一时半刻不到衣裳被淋了个透,哆哆嗦嗦当真如被泼了水的鹌鹑。
朝堂上鸦雀无声,衬得门外风雨更甚。
事以至此,任天宁帝有万般能耐也只得无力的摆手放官员回去,免去早朝,安排各司官员戒严,调派官兵看管皇城各处设施,然后开放城门,准百姓出望京避险。
大雨倾城,轰隆隆的响了已有三天。
望京皇城在雨中岿然不动,夜幕中宫灯晕成一片光海。紧靠着未央殿的裕思宫内,昏沉沉燃着两三盏暖灯,宫门紧闭,床帐遮得严实,倒不曾有寒气渗入。
这如何会冷,小宫女白穗踮着脚从廊下偏门闪进屋内,扑面的暖气让她打湿的衣发边角舒展不少,护在衣裳下的一壶茶还未透气,便从一个炉子转到了另一个炉子上,又滋滋的冒着烟。大雨三日,水寒刺骨。宫中又穿回了冬衣,这三皇子的裕思宫更甚,摆上了暖炉烧上了碳火,白穗想着皇后娘娘虽式微但好歹也是国后,心疼病重的儿子,这些东西倒是有求必应。这裕思宫就差地龙没燃,如何会冷嘛。
等身上的水汽散了,白穗拎着茶壶推开侧门转入室内。今日当她轮班,夜中茶水一刻也不敢凉。白穗将茶壶放置,再蹑手蹑脚的靠近床榻往里瞧上一眼,床帐中陷着那虚弱的三皇子,三皇子如今病重,望京暴雨一至更是卧床不起,今早太医来瞧过,也只委婉的留下一句看个人造化,皇后娘娘当时便哭天抢地要和三皇子一同去了,换汤弄药直闹到亥时才歇下。百穗盯着床帐里的人影,直看到身形有缓缓的呼吸起伏才又小心退去。
夜中轮班本当不只她一人,一是这三皇子昏迷不醒根本无需费力伺候,以往还能在廊下打盹,连天来的暴雨让那些宫女太监懒怠了不少;二是这裕思宫主人喜静,人手本就刚好,若不是皇后宫中加派人手,只怕白穗这三天累死了还不能合眼。
室内温暖如春,白穗远远的守着床塌,靠着将熄不熄的宫灯打着盹。恍神念着自家爹娘的小店,又忧心爹娘是否出京避雨。闭着眼叹了声气,转念又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从角门的小宫女到了裕思宫来,可正好又是三皇子病重的时候,宫里的太监女官欺自己是个生人,累人的活都推来,一天到晚忙得不可开交,幸好有皇后殿中的明瑾姐姐来三皇子这里轮班,帮着自己分了好些活,这才有休息的时候。
想到这,白穗不由得感慨起来,自己入宫来只图个帮持家中,明瑾姐姐却不同,机敏善辩还通文墨,生来就是做女官的人。只是被她父亲牵连才变成宫婢,这宫里的人哪一个不是拜高踩低,明瑾姐姐绛成普通宫女后每天要看多少脸色,可是这些小人也没想过就明瑾姐姐的资质再入未央宫官籍不过迟早的事,只怕现在越是猖狂以后便越……
此时一阵风来吹开门扉,湿气裹着寒意闯进来,白穗赶紧上前掩紧。室内热气被搅乱,困意也散得七七八八,口中觉得干燥,便想去隔间喝水,还未动身,却听见似乎有动静从床榻传出。
白穗心中一紧,赶忙往床榻走去,向里寻问:“三皇子可是醒了是否要奴婢端茶来?”
帐中人却不应答,只是窸窸窣窣的响声愈大,白穗也不敢上前,只立在不远处侯话。还在等候之际帐中突然传出一声咳嗽,之后越咳越狠,病中之人能有多大气力,可三皇子好似这心肺不是自己的,定要咳出来才罢休。
白穗被这突来的动静唬住了,一时楞在原地不知道上前,伴着咳嗽一声声的问“三皇子?三皇子您如何了?!”
在骤雨般的咳嗽声中,那虚弱的皇子费力拉住帐子,间隙里传出一声:“救,救命…”
白穗这下真慌了神,三皇子要是出了事当值夜班的自己可是要问罪的,想到这只一个念头便是出去叫人,转身拉开门扉跑出裕思宫寝殿,兜头扎进雨里,一路往有光亮的方向跑,远远的瞧见有一排人影便在雨中喊道“三皇子醒了!快,快去找人来!”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赶着转身往回跑,雨中道路湿滑,冬裙厚重还不小心绊了一跤。
一路快跑赶回了裕思宫侧门,又转身一拐跑进了旁的一户阁间,还未进门就喊着:“明瑾姐姐!明瑾姐姐!出事了!三皇子出事了!”
天昏地暗,山川万物颠倒不休。
章明瑾就记得死之前她们五人狼狈不堪的在山中的古庙里安顿,外面大雨滂沱,五人内心都一片惨淡,老李说他还不想死,天天吃你们狗粮自己现在连男人都没有,老段则笑他不要脸,我们姐妹中就属他见的男人最多。章明瑾自己靠在舒专身旁大笑,他握着自己的手,埋头好像有话要说。
可惜没能听见,因为山洪来了。
再醒来,章明瑾只觉得头昏脑涨,眼皮沉重,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在泥沼中挣扎。张口猛咳几声,狠命吸了几下,入肺俱是新鲜的水汽。撑起身子活动了手脚,跳下床拉开房门好好的呼了几口浊气后章明瑾终于确定自己没死,欢喜又庆幸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我这是在哪?
环顾四周,这地方自己明明从没来过,怎么又好似很熟悉。再看自己身上,虽说是在睡觉,但怎么看这衣服也不像现代的睡衣。
更为奇怪的是,心里好奇自己这是在哪,脑海中却又知道自己在裕思宫侧边阁间,也不清楚现在情况,记忆中却知道自己是从皇后宫中来照顾病重皇子。
完了,我疯了。
章明瑾欲哭无泪,想人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就我大难不死成了精神分裂,如今脑子中有两段记忆,一面是自己正常的读着大学遇到泥石流,一面又是看着很不正常的入宫升降成为宫婢。
章明瑾在这间小屋中望着门外夜雨,一口咬定自己还在做梦,当即动身回到床榻上准备让自己重新“醒”来,却正在此时听见雨中传脚步声。
章明瑾正欲看清来人,便见到一位古装丽人从前屋拐出,顶着雨向她所在阁间跑来,一路水花四溅,边跑边喊明瑾姐姐,还说什么三皇子出事了。
章明瑾只觉得大事不妙,噩梦成真。
原来自己当真穿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