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若向晚》一叶荷风

63、第六十三章

　　也亏得脱臼的是左手，虽然生活上受到些影响，学习上的写写算算却还能自行完成。唯一的麻烦是，每天都要抽出至少一个小时去医院换药，得持续一周时间，请假倒不是什么难事，毕竟手臂伤了是显而易见的事，问题在于，学习时间越来越紧，大部分同学在数学、地理等课程上开始力不从心。向秋也有同样困惑，即使上课时认真听讲，有些知识点还是难以理解，做起题来更是云里雾里，向秋不得不抽出课余时间，要么找罗衣衣询问，要么找高满贯请教。
　　都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学习也是如此，既要有宏观上的理解，更要有微观上的把控，为了掌握一个知识点，向秋常常急得满头大汗。可现在好了，为了跑医院换药，他每天要丢掉一个小时的学习时间，课堂上认真听讲尚且听不懂，课后再去询问，难度可想而知。
　　眼看着下课时间就快到来，向秋却没有出发前往医院的意思。医院上班时间朝九晚五，他们可不会为了帮向秋换药而推迟下班时间，莫非是已经好得差不多不用换药了？叶青宁敲了敲向秋手肘，打断了他的思考，再指了指向秋搭在桌上的左臂，道:：“你不用去换药了？”
　　向秋看了看左臂，再看了看桌面上的作业，表情有些复杂，“医生倒是说还需要再换两次，可我感觉已经不疼了，算了，不换了，我这张试卷还没做完，得赶快做一下。”向秋说完便又低下头继续忙碌着。
　　自上次的事情后，两人的关系终于像正常的同桌了，私事绝口不提，学习上的事却会互相帮衬着，有时候老师讲的太快一时没反应过来，可以伸过脑袋看看对方的，有时候碰到太难的题目，也可以相互之间讨论一下。
　　叶青宁依然是高二二班众同学仰视的对象，可在向秋心里，她再不是昔日那位高高在上的女神了，她学习虽好，却也有凝眸犯愁的时候，都是普通人，了解得多了，感受自然会不一样。罗衣衣和叶青宁之间，大抵也是这样的。
　　向秋的倔叶青宁是知道的，她也是后来才听说，那天半夜向秋依然经不住劝，又一个人跑去找罗衣衣，当下是满满的惊讶和无奈。她知道，向秋这人表面上看冷冷的，对天地万物都是一副不关我事的表情，对罗衣衣亦然，可从此事，善于推论的叶青宁在心中便有了几分底，世界上但凡捂不热的心，都是没有遇到对的人，别看他表面冷冰冰，内心啊，比谁都火热。
　　叶青宁也就此事同罗衣衣做过交流，那是她听闻此事后的第二天，一个冷风习习的傍晚，日照纱窗、斜晖脉脉，大多数同学要么下楼吃晚饭，要么在操场上散步，教室里只有稀稀落落几个人影，叶青宁来到罗衣衣座位处，坐到了罗衣衣同桌的位置上。这是她们之间的常规操作，向秋的座位也经常被罗衣衣霸占，用来同叶青宁闲聊，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只不过此刻的叶青宁，开口说话前还特地看了看前后左右，似乎要讲件很严谨的事，可看她激动得挑动起来的眉毛，又不像是什么要紧事。罗衣衣一脸茫然，先开口问道：“怎么啦，你是不是抓住了我的什么小辫子，准备狠狠狡诈一番？”
　　“诶？你怎么知道？”
　　“得了吧，我行得端做得正，谅你也说不出什么！”罗衣衣边说边提起了笔，她今天也遇到了难题，是高满贯刚下发的一张数学试卷，都做到最后一题了，却怎么也算不对，难怪都这个点了她还坐在教室里，原来是试卷还没做完，这倒是很“罗衣衣”，天塌了都没关系，数学试卷一定要先做完。
　　叶青宁顺势抢过了她手中的笔杆，开口问道：“你知不知道那天半夜向秋又返回去找你？”
　　“知道啊，第二天我去看他的时候他便说过此事……”罗衣衣的关注点还在试卷上，对叶青宁的话并未放在心上，直到叶青宁的手掌划过来挡住了题目，她才不耐烦地抬起头，“你想说什么？向秋就是这样的，他原来比这还极端，做事从来不按套路出牌，我都已经习惯了！”
　　“这叫极端？”
　　“不然呢……”
　　“你试试换了别人他还会不会这么极端？”
　　罗衣衣挑起眼睛看着叶青宁，做了一下午试题，她的脖颈僵硬得不能动弹，此时此刻，才使劲地晃动了几下，并趁着晃动到左后方的时候，瞟了一眼向秋的座位，他并不在座位上，估计是下楼吃饭了，他座位上的阳光呈暖黄色，顺着光线，还能看到抖动的尘埃。
　　这是罗衣衣和叶青宁之间首次聊起这个话题。当然，他们聊的并不只这些，却也都是些闺蜜间的私房话，可无论如何，罗衣衣也不会再这个关键点告诉叶青宁，她对向秋的感觉始终如一。可是有些话，并不是要说出来才算数的，当了两三年的闺蜜，只一个眼神，便能看懂对方心里再想什么。
　　“你可别和向秋乱说，别看他平时像个闷葫芦一样，心里情绪复杂着呢，还有一年多就要高考了，我可不能害人害已！”说起这话的时候，罗衣衣眼底流露出一丝无奈的伤感。
　　待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已经陷入沉思的叶青宁被吓得跳了起来，她转过头看了向秋一眼，他还在专心致志做着刚才的数学题，看样子他是真的不打算去医院了，再看看他的手臂，缠绕着一层纱布，还有些肿胀，许是动弹得太厉害，纱布里的药渣已经渗出表面，呈黄褐色。
　　“你今晚不去，明晚肯定也没时间去，这样拖着手臂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好？”叶青宁问道。
　　“周末就有时间了，我周末再去！”
　　说话间，罗衣衣一脸好奇地走了过来，都已经下课了，向秋怎么还没去医院换药，一通询问，叶青宁将刚才的对话同她说了一番，罗衣衣一把扯过向秋桌面上的试卷，举在半空，道：“你是不是不想要你的左臂了？”
　　向秋皱着眉，很是无奈，“衣衣，你别闹了，我这张卷子还有一半多没做呢，晚上就得交了！”
　　罗衣衣将试卷拿到眼前看了看，正是她几天前纠结的那张，这试卷发下来也有两三天了，向秋这时候才着急忙慌来做，莫不是又遇到了什么难事，当即收回了调侃的话，语调变得柔和起来，道：“怎么这么晚还没做好，是不是又遇到难事了？”
　　向秋挠了挠脑袋，从罗衣衣手中接过试卷，纠结着要不要说出实情。
　　向立阳的美术工作室越做越好，一片热火朝天，他意识到培训行业的春天已经到来，当衣食住行都趋向饱和后，医疗、教育、旅行便会成为公众支出的大头，他之前赋闲在家那么久，现在又遇上这么个好时机，何不将渠道再拓宽些，将各门各类的学科都纳入到培训内容当中来，等赚了钱，下半辈子不愁吃穿自是不必说，总得给向秋留下些东西才行。
　　美术培训做了这么久，向立阳已经有了一些心得，当即说干就干，可话又说回来，美术毕竟是他的老本行，最初做培训的时候也是抱着打发时间的态度，才不会显得凌乱和忙碌，现在一下子要扩大规模，单靠他一个腿脚不便的中年男人，哪有那么容易。向立阳倒是想到了隔壁的老葛，若是把他拉进来入伙，事情就简单得多了，可老葛的心早就和赚钱没有关系了，他说了，等老了就找个养老院，混吃等死。不过他也说了，向立阳若是需要资金，他那里倒是还有几万块钱可以帮衬一下。
　　可现在的向立阳，最需要的恰好不是资金，而是值得信赖的帮手。
　　向秋倒是能帮上忙，可他的学习任务越来越繁重，光是做作业，有时候就要熬夜到凌晨，向立阳也想通了，自己一个人撑一段时间，能不能赚钱无所谓，可不能扰乱了向秋的学习计划。
　　后来向立阳才知道，和老葛交谈的时候忘了强调一句，此事不能同向秋讲。结果，老葛还真给泄露出去了，把向立阳做好的策划书拿给向秋看。
　　向立阳是艺术家没错，可说到做策划、做方案的能力，还真的很一般，漏洞百出不说，很多要点都没写全，拿着这样一份策划往下做，投个几十万进去，那可是向立阳这么久辛辛苦苦赚来的，一旦赔了，那这家可还了得。向秋也明白了，向立阳之所以不主动提起，就是想瞒着他，怕影响到他的学习，他便也不主动去说这事，只是每天晚上下了晚自习，便悄悄在房间里帮向立阳修改策划，原本用来学习的时间就这样被占用了，试卷做不完也在情理之中。
　　可向秋内心还是放心不下，修改个策划他倒是没什么问题，以前学校搞活动的时候，几十页的策划他也曾参与过，可开店做生意毕竟不是学校搞活动，是要承担风险的。向秋一面担心着一面修改策划，至于要不要按照策划上的来做，等全部修改完了再来同向立阳细细商定。
　　“那策划现在怎么样了？修改好了没？要不拿出来给大家看看，提提意见！”
　　瞧罗衣衣那激动样，向秋倒有些担心起来，保不准她会将此事泄露出去，重担又将落回向立阳身上，便敷衍道：“弄得差不多了，教室里没有电脑，怎么看？等彻底弄好了，我打印一份出来给你们看！”
　　聊了半天，兜兜绕绕扯了一圈，倒把正事给忘了，罗衣衣一拍脑门，道：“那你不去换药，你的手臂怎么办？”
　　“周末再去换两次应该差不多了！”向秋说着敲了敲手臂，手指头已经能够灵活地敲击起桌面来，“你别看我现在这样，我都已经能够弹钢琴了！”
　　都知道向秋倔强，多说无益，叶青宁和罗衣衣便也不再说话，相约到食堂吃了饭，向秋急匆匆赶回教室继续他的数学题大战，叶、罗二人循着夕阳，在操场上一直走到夜幕降下，上课铃快响起时才返回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