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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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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街上车水马龙,街道两旁商贩们的叫卖声一层高过一层,两面的小贩斗气一般,势要喊得比对家更响,好似这样便能吸引来客人买自家货品。
一辆马车游走于人流中,驱赶着马匹的男子眼瞧着快到客栈,便扯了扯缰绳,马儿得到讯号,开始缓慢前进,然后停在了悦来客栈门前。
马车过于普通,并没有人去注意它。
车门打开,探出来的手纤细葱白,恍若无骨,任是谁看到这么漂亮的一双手,都会赞叹不已,但指腹上却留有明显的茧子,虽然颜色很浅,却不容忽视。
手的主人一身粗衫,终于从马车里走下,露出了那张冷若冰霜的脸,眉如山,眼如星,只称得上清秀罢了,比之漂亮的双手,她的脸却是过于普通了。
女子将脚垫递给车夫,下了车后挡住那半扇车门,“公子。”音调不起波澜,冷静得不似平常女子。
紧接着,里面的人下了马车。
旁人扫过一眼,这目光却是再也收不回了。
长身玉立,浓眉如画一般深刻,汪洋一般深邃的眼眸里还带着些微的浅笑,俊朗非凡,不似凡人,虽着粗制衣袍,却更像是画中仙。
本准备上前招呼的小二一阵愣神,嘴巴张合几下,倒是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最后还是那马车夫,有些无语地冲那仙子道,“公子,我看您才更需要易个容。”
被称作公子的男子笑了笑,却是没说什么。
三人进了客栈后定了两间房,男女各一间,但晚饭却是三人同吃的。
苏木拧着眉,像是对碗里的素菜颇觉不满,“公子,您不是说咱们这趟是进宫嘛,怎么还来住客栈?”
公怀砚没回答苏木的问题,夹了菜放进那婢女的碗中,抬眸看她,“荼蘼,你最爱吃的西葫芦,尝尝味道如何?”
见自己被无视,苏木轻哼一声,气呼呼道,“公子真偏心。”
下一秒,碗里多了片肉,虽然是苏木最讨厌的肥肉,可那也是公子夹的啊。
苏木兴高采烈地就要放进嘴里,抬头一看,发现是他最讨厌的荼蘼夹的,脸色一沉,“荼蘼,你故意的是不是?”
荼蘼并不言语,放下筷子,手伸到了桌下。
见状,苏木仿若惊弓之鸟,顿时也不争风吃醋了,忙求饶,“姑奶奶,您乐意干嘛就干嘛,可千万别动手啊。”
荼蘼却是看也没看他一眼,复又将手收了回来。
受了惊吓的苏木随即开始告状,“公子,你看看她,还有没有个先来后到的意识?明明才来了三年,反倒把我这个前辈踩在脚底。”
这样的争吵每天都会发生,但向来只有苏木一个人说话,荼蘼话少,能动手绝不把时间浪费在说话上,所以公怀砚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对话,只安慰了苏木几句,但话里话外却无半句是责怪荼蘼。
用过晚饭,荼蘼正要回房,却被叫住。
“苏木,我的药箱还在马车上,你帮我取来。”
苏木的目光在那两人之间转了转,正色抬步,出了房门。
房门被关上之际,公怀砚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荼蘼重回桌边坐下,“公子想说什么?”
公怀砚看向她的神情十分复杂,“此去没有退路,荼蘼,你可愿意放下仇恨?”
“不愿。”荼蘼微眯着眼睛,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流露出了浓重的情绪,“若没有仇恨,荼蘼撑不到现在。”
这三年来,她每日每夜都会梦见死去的亲人,只要闭上眼,就会看到他们死去的惨状。
头颅、血河、尸体……
她寝食难安,倘若要苟活于世,根本不必受这三年的噬心碎骨之痛。
公怀砚望着她,不觉皱起了眉,只有在谈到这件事,她的脸上才会出现情绪波动。
他微微颔首,“我明白了,我自会助你完成心愿。”
“多谢公子。”
***
布坊里除了织布机的纺布声,便是妇人们的窃窃私语声。
“这太皇太后究竟得了什么病?连宫中太医都没了法子,更何况是民间的大夫?”
“俗话说得好,这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太医们也是人,也有治不好的病,说不准民间就有神医能治好太皇太后呢?”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这词是这么用的吗?”妇人笑着话音一转,“我刚才来的路上可是听人说了,为太皇太后寻名医的皇榜可都被人给揭了,那人一定医术高明,否则怎么会揭皇榜?”
“皇榜都说了,治好了必有重赏,不搏一把,荣华富贵怎么到手?”
“切——”妇人不以为意,“那你是说他治不好咯?”
那人悻悻然织起布来,不敢再回这大逆不道的话。
百姓们的目光停留在最前方骑着马领路的将军身上,显然这辆马车里的,便是引得全程百姓好奇的揭皇榜之人。
羽林军禁卫统领想到方才属下来报有人揭了皇榜,待见到那人的俊朗风毅,却是连他自己都失了态,随后便是深深的怀疑。
这样的人,真的会治病?
不消多时,菜市口就在眼前。
车窗开了一条小口,一道视线从里面投射出来,婢女荼蘼用手微微撑开那页窗帘,无甚情感的眼眸里终于有了一丝光影波动,心里又闷又痛。
公怀砚将她的表现看在眼里,抬手便合上窗,她却固执地挡着车窗,不让他关。
“何必让自己不快。”
她目光定定地望向那儿,一字一句地出声,“再看一次,我才能记得更清楚。”
公怀砚神色认真,语气严肃,“你若是不控制心里的恨,只会提前引人怀疑。”
马车缓缓驶向菜市口,荼蘼收回手和目光,“荼蘼明白了,请公子放心。”凝眉敛眸,端坐如常。
御花园的风光正盛,远处的碧水湖中亭里依稀可见几抹人影,似是在赏景游玩。
一行人被內侍带领着绕过一条又一条的回廊,穿过一扇又一扇红墙高门,金碧辉煌的宽墙大殿出现在眼前。
因着揭皇榜的主角是公怀砚,因此圣上只召他入殿觐见。
荼蘼候在门外,神色不变,不卑不亢。
一旁的随候太监用余光打量着她,只觉得这个婢女冷静不似常人。
不知过了多久,殿内的人都出来了。
为首的人身着蟒金色锦袍,鼻梁高耸,脸庞柔和而带有一种阴柔之美,美目流转,唇边带着一抹若隐若无的笑意,可周身却自有一道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气,此人正是萧崇焕,庄国新帝。
传言新帝是庄国皇子中最为俊美的一个,三年前,前太子弑父杀兄,幸得八皇子萧崇焕及时拨乱,这才得了先皇的认可,先皇临终时废了太子并将皇位传给八皇子。
荼蘼随即跪地行礼,唯独揣在袖摆中的手紧紧攥着。
萧崇焕正要摆驾太皇太后的长信宫,余光却瞥见了一身粗衣,缓步过去,他居高临下望着她的后脑,微微眯起眼睛,“你是何人?”
“回皇上的话,奴婢是跟我家公子进的宫。”荼蘼回答得不慌不乱。
萧崇焕沉声道,“抬头。”
荼蘼只犹豫了片刻,便缓缓抬了头,清冷的一双眸子对上多疑的视线。
这是一张绝对陌生的脸。
萧崇焕挑了挑眉,似笑非笑,“朕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手心里却已渗出了汗渍,心跳到了嗓子眼,可荼蘼仍旧镇定回话,“奴婢容貌粗鄙,三生有幸在今日才得以面见圣上。”
她这话说得不带一丝感情,没有初次面圣时的恐惧,稳重不似常人。
“可朕看你,不像是三生有幸的样子。”
公怀砚在一旁出声,“公某这婢女平日里便是如此,无甚情绪,但却言行得体。”
“是吗。”
萧崇焕垂了目光,不知有否相信公怀砚的说辞。
“皇上。”熟悉的温润嗓音响起,公怀砚不动声色地走到荼蘼身前,揖手道,“可否允公某与公某的婢女早些去为太皇太后看诊?”
“当然。”萧崇焕眼底渗出笑意,“公先生不必多礼,请随朕一同前去。”
太医们仍蹲守在长信宫,见萧崇焕来了,立时跪倒一片,待看到萧崇焕身后之人,便意识到此人便是随皇榜而来的民医。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太医们不免对公怀砚生起了些同情心。
这治好了,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可若是治不好,这条小命也就没了。
公怀砚上前,把着红线,他双眼紧闭,手不断地变换按压,感受病人的脉象。
很快,他就睁开了眼,“皇上,可否容公某就近为太皇太后把脉?”
太医们自然是不需要用红线把脉,但公怀砚却只是一介草民,岂能碰触皇亲贵胄的金贵躯体?
可既然到了这样的紧急关头,萧崇焕当然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得了应允的公怀砚随即在宫人的带领下,进到幕帘后,床上的老人目光浑浊,意识并不清醒,被子盖住的躯体上下起伏,呼吸急促。
荼蘼一直保持着向皇上行礼的姿势,突然有些担心起公怀砚来,她将将抬起余光,便听幕帘里传出人声,“荼蘼,把我的药箱拿来。”
荼蘼察觉到萧崇焕在打量她,于是忽视了这道目光,走向幕帘后。
公怀砚平常温和,可到了真正治病的时候,他却是最最严肃认真,向荼蘼施号发令。
只听幕帘上的珠子碰撞出了动静,荼蘼只扫了一眼便迅速做出回应,递上公怀砚需要的银针。
旁人看银针大多相似,但不论是粗细,还是长短,都有很大的不同,荼蘼也是花了很长时间,并将银针用在自己身上才算是彻底厘清了各式银针间的差别。
指令下达、接受指令,再到给出回应,几乎是一环接一环,没有任何的思考停顿间隙。
暂且不论医术如何,单凭两人的默契配合,便让太医们叹为观止。
“我需要肉桂、三七、半枝莲。”
李太医忙答,“微臣马上命人取来。”
张太医却是冷静下来,“太皇太后气息虚沉,半枝莲活血化瘀,这肉桂和三七却是凝血抑血之用,二者相克,怎能一同用?”他满是怀疑的目光扫向公怀砚,“你这是救人还是害人?”
闻言,萧崇焕幽幽望向公怀砚,“哦?公先生作何解释?”
“自是救人。”他说,“先用肉桂和三七抑制余毒进入太皇太后的心脉,将毒逼出后,再用半枝莲去除体内的淤血。”
“吓——”张太医惊呼,“你说太皇太后中了毒?”
“不错。”
“笑话,太皇太后中了毒,我等又岂会发现不了?”
张太医此言一出,其余太医也跟着附和,若真如此,那往后太医院还如何得到圣上的信任?
公怀砚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么太医们认为太皇太后为何会昏迷不醒?”
“这……”张太医扭头寻求同僚的解围,然而大家都低了头。
要是他们能诊得出来,也就不需要张贴皇榜寻求名医了。
萧崇焕:“公先生觉得太皇太后是中毒,那么她所中何毒?又何以昏迷了数十天?”
“太皇太后体内有两种毒,一种名叫夕颜,中此毒者一天之内便会全身经脉堵塞,撑不过黄昏;另一种则是红叶针,这种毒会在体内将血液化为血针,待到两月后,针入五脏六腑,便药石无医。太医们诊治不出是因为这两种都是利用人体本身之物杀人于无形。”
太医们气得脸红脖子粗,这不仅代表他们被一介草民小看了,更是让皇上知道太医们无能!
张太医:“那你又是如何诊断得出?莫非是贼喊捉贼?”
公怀砚坦然自若,“公某曾见过的。”
“太皇太后能撑至今时今日正是因这两种毒相克后减轻了毒性,但体内余毒未清,一部分余毒进入了头部,加上太皇太后年事已高,体内血流不畅,淤血阻碍了余毒扩散入心脉,太皇太后才得以保住性命。”
萧崇焕的眼睛里溢出一抹危险,“你可知道,欺君之罪是要株连九族的。”
公怀砚神色淡然,“公某无九族,身边只一个婢女一个药童,虽无九族,却也贪生怕死。”
太医院的小厮终于回来,将刚才公怀砚吩咐的药材都尽数送了过来,并在公怀砚的要求下,尽快将三种药材分两盅煮了水。
只见公怀砚果然如刚才所说的那般,先抑血,银针早已封住心脉,双重保障,接着活血散淤,用银针将毒从头部逼入手臂,而后银针彻底封锁血流。
情景危急,众人不由得被带了节奏,屏息凝神望着那两人。
“刀。”
公怀砚刚接过刀,一旁的侍女忧心道,“你这是何意?”
公怀砚没抬头,也没要停下的意思,掀起老人的袖口,毫不犹豫地拉了一刀。
右手手指浸泡在水盆中,只见那一盆清水不多时便成了血水。
而那明显着黑色的血流,着实叫一旁最先观察到的侍女惊呼一声,“血里有细针!”
太医们面露惊诧,慌乱不已。
却见太皇太后猛地一睁眼,侍女还来不及高兴,只见她猛地一口血吐在自己脸上,侍女惊恐大叫。
萧崇焕的眼底晕出一抹阴鸷,正欲发作,却见公怀砚起身揖手,“恭喜皇上,太皇太后余毒已除,好生休养几日便能醒了。”
萧崇焕怀疑地看向他。
“公某告退。”
荼蘼收拾好东西,与公怀砚同进出,却听身后响起了阴晴难测的男声,“慢着。”
两人停步。
太医们屏息,心慌,很有前瞻性地匍匐在地。
但萧崇焕并未如他们所想的那样震怒,却是笑了笑,“刘敏。”
大太监刘敏随即应声,“奴才在。”
“带公先生和他的婢女去春华殿住下。”
“是。”
公怀砚微蹙眉头,却还是笑着道,“既如此,公某便谢过皇上了。”
萧崇焕却将视线放到了另一人身上,“公先生的这个婢女可是不满意朕的安排?”
“皇上的安排自然是最妥当的,奴婢谢皇上。”
萧崇焕满意地点点头,而后便去看顾太皇太后。
刘敏带着公怀砚和荼蘼进了春华殿,门刚合上,荼蘼沉眉凝声,“他已对我起疑。”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第一天就封站,封站期间修了第一章,存了稿准备开站后发五章又出了“修文事件”,小透明作者生存环境恶劣,如果修文的要求不改,真的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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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安利下我已经完结的现言文《三种骗子》,女主是职业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