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姬》一叶江湖

2、子夜

　　中年男子是藏身破碎街的游魂，本该英俊的他面带憔悴和惶恐。
　　老人和孩子不期而至，中年男子猜出了老人的意图，这正是令他惶恐的源头。中年男子并不富有，他家徒四壁，“叶妈妈，快坐。”
　　老人坐了下来，她不停的颤抖，眼中满是乞求，中年男子受不了这样的眼神，他转回身寻找着，他想为老人准备一些可以御寒的食物，无奈的是现在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沏上一壶淡茶。
　　老人捧着茶碗，她一饮而尽，可依然无法阻止喉咙里的灼烧，“陆先生，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孩子已被仆人抱进卧室，这位年老的仆人之所以陪在中年男子左右是因为他有着至死不渝的忠诚。
　　“叶妈妈，我也不想雨儿有事，很抱歉一直没能帮到你们。”
　　“你能帮他，只要你点头雨儿就有救。”老人握住中年男子的手，“我知道你的过去，我知道你所拥有的和你想要逃避的一切，不要拒绝我，求你了。”老人离开椅子在中年男子面前跪下，这一跪耗尽了老人仅剩的体力，中年男子的心被老人的这一举动刺痛了，“叶妈妈，你这是做什么！”
　　老人在中年男子怀中颤抖着，“他的生命在消逝，他就要离开我了。”其实老人的生命也在消逝。
　　“叶妈妈，”中年男子强忍着痛苦，“雨儿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你知道我一旦出手雨儿的命运将发生改变，他将承受无止尽的折磨与痛苦。”
　　“我知道我这样做很自私，不仅对你，对雨儿也是如此，我是雨儿的祖母，我不想他过早的离开人世，哪怕活着是痛苦的，我也希望他能活着。”
　　“如果失败雨儿不仅会死，离开的时候还要承受痛苦。”
　　“你是唯一的希望，救了雨儿那个孩子也能被拯救。”老人知道她的话有多残忍。
　　中年男子沉默了，他的双眼盛着无法掩饰的泪花，“是啊，我需要的也是拯救，我惧怕的同样是拯救。”
　　“主人，是时候了，为了小主人你也该放手一试。”老仆人回到客厅，“也许两个孩子都会因为你的这个决定活下来。”
　　“活下来？抛弃人类的身份？受尽时间的折磨？如果是这样我倒希望他们在昏睡中死去。”中年男子将老人抱起，“叶妈妈，你最需要的是休息。”
　　“不需要了，我就要死了，陆先生，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就让我回到雨儿的身边，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跟他一起死。”
　　一道闪电撕开沉寂已久的夜空，雨倾盆而下，浑浊的世间被无情地冲刷着，跳动的烛火映着中年男子的背影，他不敢看低声抽泣的老人，他们都是游离于生活之外的鬼魂，他们最渴望得到的是救赎。
　　如果世界的本质是恶，能拯救他们的就只有自己。
　　“主人，雨儿的时间不多了，叶妈妈也活不了多久了，不知为什么，我觉得雨儿能唤醒小主人。”老仆人叹息一声，“我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只有小主人的重生才能拯救我的灵魂。”老仆人单膝跪地，“主人，请您正视自己的命运。”
　　“叶妈妈，如果失败你不会怪我吧？”
　　老人已经说不出话了，她面带微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中年男子手持烛台到了地下室，狭小的空间一无所有，除了一个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
　　重病的孩子正是陈雨，此时的他刚满十岁，这位被叶妈妈称之为陆先生的中年男子名叫陆城，他与陈雨的父亲同在军中效力，他们是肝胆相照的兄弟，叶妈妈了解陆城的一切。
　　陆城进了地下室，他探出颤抖的手打开一只陈旧的柜子，柜子有些特别，上面分布着几个并不明显的气孔。
　　柜子发出吱呀呀的声响，里面装着一副小巧的正敞开的水晶棺椁，水晶棺椁极为精致，在烛光下折射着夺目的光彩。
　　水晶棺椁中躺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面容白皙，精致的五官如同雕琢，小女孩的银发也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小女孩是陆城的女儿，她刚满五岁，此时正沉睡着，其实小女孩一直在沉睡，从出生时起从未醒转。
　　小女孩身负诅咒，她是期待被唤醒的公主，小女孩名叫子夜。
　　陆城捧着子夜的小手，她的小手冰凉，她的呼吸也若有若无，陆城虔诚地祈祷着，他不会向神灵祈祷，他的家族早被神灵抛弃，神灵不会庇佑他们。
　　陆城抱起小女孩到了叶妈妈休息的卧室，此时老仆人已将窗帘拉严，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不容许任何人窥视。
　　老仆人不声不响，他有些激动，他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
　　陆城将子夜放到铺着被褥的桌子上，“叶妈妈，我准备好了，也许我就要为我的自私与残忍付出代价，因为我也有私心，我也期望着能被拯救，我也期望着雨儿能唤醒子夜，我将要做的事背离了人世的法则，我的灵魂将因为我的选择永坠地狱。”
　　叶妈妈的嘴角动了两下，她似乎在说：“我的孩子，最该下地狱的那个人是我。”
　　老仆人将陈雨放到子夜身边，这是两个孩子第一次相遇，这次相遇将他们的命运永远地捆绑在了一起。
　　陆城念出了那个沉寂在心底的咒语，这个咒语一直伴随着陆家，因为他的家族被无法摆脱的诅咒纠缠。
　　陆城也不知道念出咒语之后会发生什么，先是沉寂，如同坠入湖底一般的沉寂。
　　陈雨开始回应这个咒语，他的血在燃烧，他仅剩的生命也在燃烧，本已昏迷的陈雨发出了只有恶鬼才会有的嚎叫，他猛地坐了起来，他双眼血红，他张着双手茫然地望着四周，随后又是一阵令人恐惧的嚎叫。
　　痛苦在撕扯着他，他的皮肤受不了潜藏在血液中的火焰不断发出开裂声，鲜血喷溅。
　　子夜也开始回应咒语，不，她不是被咒语唤醒的，唤醒她的是陈雨的血。
　　子夜正在转变，这种转变是必要的更是子夜需要的，她生来是鬼，她一直在等待着某种味道，这种味道只有鲜血才能给予。
　　子夜第一次睁开双眼，她对这个世界还一无所知，她不知道何为生何为死，她不知道何为爱何为恨，世间所存在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是渴望鲜血的食人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