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姜》Respawn

2、第二章

　　许姜带着从兴隆街买回来的糕点，回到了院子东南角她所住的阁楼。

　　这阁楼还是父亲在世时，吩咐老仆回乡特地为她修的，说是祖宅老旧，来年祭祖时自己住着方便。

　　谁知还没成行一切就都变了。再一等就是五年，自己才终于见到这座阁楼的全部样貌。

　　严冬里能照进日头，哄得身上暖洋洋的。酷夏里处于阴凉的位置，湿气却不会太重。秋日里登高可以欣赏不远处的景致。春日里院里的草木花鸟，一切透漏着生机盎然。
　　处处可见父亲的用心。以致许姜每次回到这里，心中总不免酸酸涩涩的。

　　迎面正好撞上了来寻她无果的大嫂黄氏。

　　黄氏看见她，舒了口气。先是近身上前，暗自端详了她的神色举止一瞬。随后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亲热的一把搂过她来到厅前落座，连声“好妹妹”的叫着。

　　又不经意间问道，她为何不带一个仆从丫鬟就出门，说着他们毕竟初来靖远县，人生地不熟，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她也不知道如何向许家如今的老爷，也就是许姜的哥哥交待云云。

　　许姜先是起身福身一礼，道了声歉。

　　说起阿芷也就是黄氏的妹妹，想是昨天听家里哪个嘴碎耍滑的下人浑说。从今晨起来，就闹着要吃兴隆街的糕点。

　　身边的下人又怕她像上次一般，偷吃了外面的腌臜物什闹肚子，说什么都不肯帮她夹带。

　　阿芷又想着，自己寻常可以出门买书，便前来闹她。自己闹她不过，一时间又没有找到院内当值的丫鬟，就自己一个人去买回来了。

　　说完还把那包糕点递了过来，托黄氏转交。

　　黄氏观她言行举止无懈可击。忽而哂笑，调笑说道：“二妹妹如今可是在自个儿家中，又何必如此守礼拘束？活生生像个腐酸的老儒生般。”

　　这般说完还往身后看了一眼，丫鬟仆妇们也仿佛被逗笑一般，跟着笑了起来。

　　许姜见状，娇嗔着打了一下黄氏的手臂，不依不饶的撒娇道：“嫂嫂。”

　　黄氏笑了过瘾，再叙几句家常。起身叮嘱院内的丫鬟好好服侍二小姐，不可再如此怠慢。这才携着众丫鬟仆妇离去了。

　　丫鬟金莺忙上前告罪，说刚才院子里不经事的小丫鬟们厮闹，自己过去平事，这才让二小姐一个人出门都没个照看。

　　许姜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亲和的搀起她来。

　　说道“是我自己被阿芷搅得烦了，这才做出这不妥当的事体来。刚才被阿嫂说起才知道厉害，已然很羞愧了。你如今还做这般形状，是真真要叫我无地自容吧。”

　　金莺感激着连称不敢，又说要到小厨房看看膳食准备的如何，这才退下。

　　许姜莞尔一笑，转身款款向书房走去。神色轻松，却不断推演着黄氏等下找阿芷询问，找金莺对质，找兴隆街那家点心铺的老板试探，甚至找街对角的小贩打听的情状。整个计划有无一丝错漏。

　　心里始终想着，每天都好一出大戏。

　　封芃携着小厮才迈进家门，便看见自家那出门走商许久，终于归家的老爹站在自己院子门口，身后还跟着自己娘亲。想起抽在身上的皮鞭那感觉，登时酒醒了一半。

　　人模人样的俯身一礼，却不自觉打了个酒嗝漏了馅儿。身体不自觉一瑟缩，预想的巴掌却没有落下来。

　　壮了胆儿觑着眼睛，抬头看了自家老爹一眼。

　　哪知道封老爷本来挺高兴，瞧见他这猥琐的举止仿佛来气了似的。

　　不解恨的抬腿踹了他一脚才说道：“本来以为你这小子烂泥扶不上墙，一辈子也就打个光棍儿，没有哪家的姑娘愿意收了你了。谁成想，许家居然又从颍都搬了回来。想当年你爷爷不识笔墨却又惜才，可惜隔壁许护家徒四壁，不能为自己谋一个前程，便资助了他上京赶考。他倒是也争气，自此金榜题名平步青云，可惜就是福薄短命。不然许家哪至有今日。”

　　说完叹了口气，想着自己也只有这一个糟心的儿子，百年之后许家也不知道是什么光景，更是心中郁结。

　　又想着“妻贤夫祸少”，找一个娴静的儿媳管管自家的儿子，不求上进但求守成。运气再好一些，自己好好保养身体，说不定还可以手把手教导未来的孙子，传子不传孙，家业自然无虞。

　　这般那般的想着，心里的念头反倒是更加坚定了。

　　“昔日许护在时，因为感激你爷爷，常与我们家书信往来，言语中不时透露出，想要为你和许家二小姐结亲的意思。谁能想到还没商定，他就突然因为夫人离世而一病不起。直到他去世，两家疏远，此事也没了下文。如今虽然那许家大郎不成器，丢了他爹荫庇的官职。但是我往日在颍都走商时，常听说颍川才女许令姜的故事。如果这门亲事真能结成，可也算我们高攀了。”

　　“父母离世还传出才女之名，这许家妹妹的日子怕也是不好过啊。”

　　“你在瞎嘀咕什么！总之你近日给我谨言慎行，不要再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许家那边我去谈。”

　　封夫人闻言，不着痕迹的抬头看了封芃一眼，担忧的皱起了眉头。插嘴说道：“那许家如今虽然是白身，但是说到底我们芃儿在靖远县里名声不大好，咱们又是商贾世家，许家大郎怕是不会委屈自己的妹妹，让她嫁到咱们家来。”

　　“妇孺之见！”封老爷喝道。封夫人登时噤声。

　　封芃罕见的没有因为这个词跳脚跟老爹闹将起来，心中一片了然。

　　看来老爹也同意自己心中所想，不过还是要利用这点，诓许家妹妹跳进自己这个火坑。

　　想着今天酒楼里不知从何而起的流言，小巷中偶遇的独自一人的许姜。

　　这门亲事定能结成的，封芃知道。

　　毕竟老爹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啊。

　　自己和娘亲的意见忽略不计。唯一的阻碍反而是许家妹妹那对兄嫂了吧。

　　封芃忽略了自家娘亲不时递过来的眼神，眼下老爹沉溺在自己的妄想里兴头正盛，自己哪敢像平时一样，撒泼混闹反对来触这个霉头。可见娘亲也是心神大乱，失了方寸吧。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为了这封家夫人的位置，隐瞒了自己的性别，半生作茧自缚，时刻被笼罩在谎言揭穿的恐惧之中，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让人不落忍。这就是您要的生活吗？

　　唉，无趣的人真是太多了。

　　想起今天遇到的，那个两幅面孔的许家妹妹。嗯，有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