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妖精》幺九什

12、他是个妖精

　　林邈再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雾沉沉，看上去感觉今天天气似乎不太好。

　　昨天半夜沈易安胃痛，林邈这才惊觉小孩还是要细心娇养着。
　　于是从没有早起吃早饭习惯的邈爷动手熬了点清粥。

　　“起来吃早饭。”林邈去敲小孩房门，整三下。
　　里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林邈默念，一，二，三。
　　门开了，沈易安半眯着眼睛披着睡袍站在她面前，软哒哒的头发睡成了鸡窝状。

　　“胃好点没。”林邈抬手想顺下毛。
　　沈易安偏头躲开她，绕道往卫生间走，“好了。”刚睡醒的声音沙哑低沉。

　　等沈易安洗漱完出来，看见餐桌上的一碗白粥时，他挑眉。

　　“将就吃，”林邈坐在对面，叼着牛奶袋，研究食谱，专看清淡养胃的。

　　“为什么你喝牛奶我喝白粥。”沈易安看着连葱花都没有的一满碗白米粒蹙眉。

　　“粥养胃。”林邈抬头，看着小孩的嫌弃样，“快点吃。”语气凶巴巴的。
　　然后看了眼时间，起身。

　　沈易安看着这人进屋换了身衣服，白衬衫小脚裤，长发高高束成马尾状，不同往日的随意，还描了淡妆。

　　“要去面试？”

　　昨天晚上投的那家私人医院今早来了电话，约了九点半过去面试。

　　“嗯？”林邈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我昨晚用你电脑时看到的。”沈易安终于消灭干净了寡淡如水的白粥，“你忘记关掉文档页面了。”

　　他开口提醒她。
　　林邈挑眉，他昨晚好像是有说要用一下她的电脑。

　　“我先走了，”林邈换好鞋，要开门时突然回身，“晚上记得回来吃饭。”
　　她准备晚上再熬点养胃的粥，给小孩。

　　“林小姐。”林邈一进医院大厅就已经有人在等候了。
　　环境不错，这是林邈进门的第一反应。

　　“林小姐的个人简历我院已经全都了解过了。”面前坐着的人戴着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不过我想问一下，林小姐为何会选择我院。”

　　这家私人医院在京都名气不算大，很普通，按他意思说，林邈不应该会选择他院。

　　“我的工作履历是空白的。”林邈微笑，言下之意是，她本身没有任何出众点。

　　“据我了解，林小姐曾在红十字做过一段时间的志愿者医生。”顿了下，“是去的苏丹。”

　　“是护士。”林邈开口纠正他，没有丝毫意外会被调查到这些，毫不在意地点头，“我不主刀。”

　　这是林邈加的唯一要求，昨天在简历上也写得很清楚。

　　面前人开始沉吟，他有调查过林邈，京都大曾经最优异的胸外科医师，栗远教授认定的好苗子，曾在一院实习过。

　　“林小姐，您可以再考虑一下。”他斟酌着开口。

　　林邈耸肩，语调没有起伏，平静无波澜，“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面前这人又翻了翻他手中的履历，目光停留在应聘职位一栏，写的是服从调剂，想了想，“抱歉，林小姐，我方还是希望您能上手术台。”

　　“毕竟人才稀缺。”脸上是深深的诚恳。

　　林邈面色未变，她起身，微弯腰，“那就...抱歉。”
　　说完缓露笑容，离开。

　　林邈站在路边，嘴里衔着根没点燃的烟，有点无趣，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找不到工作，成了无业游民。

　　招手拦下路过的空车，随口让去了就近的商场，无聊到只能随意逛逛打发时间。

　　电话响，是沈易安。
　　“喂。”林邈头歪着，肩头夹着手机，伸手拿起货架上的一件小黑裙。

　　“你不在家。”是肯定句。
　　“我在外面，怎么了。”

　　沈易安看着面前的大门，蹙着眉，“我没有钥匙。”
　　林邈噗嗤就乐了，她笑，“那你要不要过来。”

　　沈易安转动了下表盘，“在哪。”
　　林邈报了个地址，“你要到的时候给我电话，我出来。”
　　“好。”

　　等林邈接到电话出去，拐个弯正要过马路时，前边突然传来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惊呼声，

　　“啊，撞到人了！”

　　林邈循声望过去，前边的路已经开始拥堵，她本能地提着东西就冲过去。

　　一辆小货车因为刹车失控撞上人行道，旁边已经围了一圈人。

　　林邈吃力地挤进去。

　　地上到处都是玻璃碎渣，这是辆运输玻璃板的小型货车。

　　躺在人群包围圈中间的人两只手并拢扣住大腿根，汩汩的鲜血一直在往外涌，透过五指缝溢出来，伴着不断的呻吟声，叫人心惊。

　　“我是医生。”林邈急急地开口，久违的四个字，在舌尖转了又转。

　　围着的人立马给她让道，她蹲下去，第一时间就是去查看那人的伤口。

　　旁边已经有人在打120，林邈小心又用力地扳开那人的双手，将他的腿放平。他的大腿处横着条触目惊心的伤口，大小不一的玻璃碎渣遍布在上面，林邈皱起眉，有几块稍大的玻璃碎片插进了肉中。

　　林邈左手按住伤口上方的血动脉，稍微止住了血。林邈看着那几块碎片，右手悬在上面，欲覆上去，脑内一片空白。

　　林邈脑门冒着冷汗，手下按着的人还在呻吟。

　　血流太多，又伤在离动脉股近，林邈不敢取大的碎片，手指着力，取了旁边几块小碎片，所幸今天带了条棉质的手帕，被用来止血。

　　救护车过来时，林邈还按着帕子在努力止血，有人接替林邈按着的手后，林邈愣愣地跌坐在地，耳边闹哄哄的，听不清楚。直到，

　　“姑娘？姑娘…”

　　有人唤她，林邈回神，缓缓地借着别人伸过来的手，起身。

　　“谢谢。”
　　“刚刚真是难为你了。”

　　林邈双手皆是血，右手持续地小弧度颤着，轻扯了嘴角，没再说话。

　　“林邈邈！！”

　　耳边突然传来沈易安的声音，林邈愣愣地回头，就被他一个箭步冲上来拥住，一个转向，她被提溜着一脚踩在了另一边的人行通道上。

　　沈易安到这边的时候，通往商场的那条路已经被封住了，所以就临时在路边停了车。

　　打林邈电话一直没人接，前方路又拥堵。
　　不确定她在哪里，索性就绕道从后边进了商场寻人。

　　寻了几层楼没见着人影，又回到一楼时听见外边救护车过来的声音，就又出了商场。

　　结果刚一过去，堵着的人群正给救护车让道，而腾出来的空道中间，傻愣愣地站着个人，不是林邈，是谁。

　　她白色衬衣沾染了大片的血迹，早上带去的风衣也不知道丢哪了，双手都是血，悬在半空中，甚至右手手指一直在小弧度地持续颤动。

　　后边推车运上人急急地推过来，她站在那里竟然没动，他只好冲过去把人一提溜就上了旁边的人行通道。

　　林邈看着沈易安，嘴唇动了动，没能说出话来。

　　沈易安看着她的两眼眶泛红，脸色惨白。

　　“吓着了？”他低头，手轻拍打着她的背。

　　林邈摇头，吐出一口浊气，“给我纸巾。”

　　她现在急需要清理干净，鼻子嗅着的空气里好像全是铁锈味，还有一股很淡很淡的请香味。

　　“有香水吗。”林邈看着低头用手帕帮她一根一根擦拭手指的人，开口。

　　她需要香水，
　　如果面前不是站着沈易安，她真的怀疑她还在苏丹。

　　是太久没有闻到这么浓烈的铁锈味了。

　　林邈刚去苏丹那年。由于志愿者缺少，分配给他们的住处，是城市中央急救处临时腾出来的几间仓库房。

　　房间很简陋，但重点是，离急救处太近了。

　　最开始是，同去的新疆小姑娘伊娅捧着饭盒问她，“阿邈，你有没有闻到...”
　　她形容不出来，皱着鼻子努力嗅了嗅，抬头看着她。

　　林邈刚从外边回来，还戴着口罩，见她这样，抬手摘下口罩。
　　然后就闻到再熟悉不过的消毒水味，还混杂了铁锈味。

　　她勾了唇对着伊娅，竭力表示安慰，“没关系，习惯就好。”

　　伊娅是临时护士，只学习了简单的包扎缝合。
　　并没有像林邈这样，早就已经闻惯了医院独特的消毒水味道。

　　再后来，呆的时间愈久，看的东西就越来越多，闻的味道也越来越熟悉。

　　睡觉常常都是合衣而躺，有时候刚闭眼就听到声音又马上出去开始急救。

　　林邈记得，印象最深的那一次是。
　　深夜，城市警报拉响，随车运过来的有一位孕妇。

　　已经八个月了。
　　全身都是血，推进手术室，才发现，胸肋骨断了，大腿被炸弹炸伤。

　　紧急方案是剖腹取子跟清理腿伤同时进行。
　　结果大出血。

　　医生助手不够，林邈被临时推上去。

　　那是她第一次在苏丹上手术台。
　　也是时隔两年第一次进手术室。

　　那次手术最后怎样，林邈记不太清楚过程。

　　只记得剖腹出来的婴孩只短短地呼吸了几下这个世界给予他的温暖。

　　手术室里到处都充斥着铁锈味，入目不是红色就是绿色。

　　在那一段岁月里，嗅觉变得迟缓甚至恍若没有。

　　天色渐暗，林邈闭眼，又睁开，看向前面拽着她手腕往另一个方向走的人，开口，

　　“是不是要下雨了。”声音轻地飘忽。

　　沈易安没说话，只顾着拽着她往前走。
　　香水在车上。

　　结果林邈话刚落没一会儿，就有雨滴落下。
　　淅淅沥沥的，砸在脸上，衣服上，地上。

　　沈易安脱下外套罩着她身上，正准备让她快点，恰巧看见她回头在看向事故现场那边。

　　隔得已经有些距离，人群已经散去，地上的血迹混合着雨水，慢慢地不成形，消失。

　　就好像，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事故。
　　一样。

作者有话说

　　邈爷好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