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与厨娘》吉尔提缇

6、阿苏的灵机一动

　　周那一直站在空地上，静静的仰望着清冷的夜空，星星忽明忽暗，就像人世间扑朔迷离的命运。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周那不知道。
　　他虽然从没有奢求自己能控制命运的转轮，但今天，他竟然连自己手中的箭都控制不了，以后还能不能避免同样的情况再次发生？
　　背上的箭筒越来越沉重，周那索性取下箭筒，将所有的箭都握在手上，冰凉的箭在月光下发出森森的银光，就好像一只佯装睡着的野兽不经意间露出的獠牙。
　　周那心一铁，双手将箭握紧，一股气劲从他的身体中灌入手臂，手指的皮肤渐渐绷紧。
　　一声刚硬的脆响，箭在周那的手中全部断为了两截。

　　同时，明昵的下巴顶在膝盖上，缩成一团坐在木屋门口。
　　刚刚的混乱如台风过境，刮完之后只剩沉重的平静，她其实一直没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有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情，直觉也告诉她现在不要去打扰周那或其他人，她照做了，但这种不解却始终萦绕不去，让她觉得自己有一种饿了很久的感觉，心里空洞洞的慌。

　　木屋二楼，一间由草药熏蒸过的净室门口，疲惫的皮吉老术士用拳头轻轻的敲着额头，他旁边站着手捧阔银盘的布南，正盯着盘里带血的纱布和箭头等物品发愣。
　　“你先去休息吧，他不会有大碍的。”皮吉老术士拍了拍布南的肩膀，布南的眼神动了动，依旧愣愣的说：“哦。”
　　他们一起走下二楼，守在楼梯口的亚天和阿苏立刻堵了过来。
　　亚天身上还带着血迹――是他从海溪边把海真抱回来的，看来，他是一直守候在这里，连衣服都没有心思换。
　　阿苏抢先亚天一步站到皮吉老术士面前，看来他已经憋的不行了，急迫的冲师匠解释道：“师匠，我真的不是故意去拍周那的，因为，都是因为明昵实在太可恶了，她就会给我添乱。你，你看，我脸上还有她留的抓痕哪……”
　　皮吉老术士没有说话，只是直直的看着他。
　　阿苏的声音被越看越低，心里有点儿发虚，但他仍然被惯性驱使着说了下去：“那，我也不知道周那箭都抓不牢，我拍的真的很轻，我，我……”
　　刚刚肚子里明明闷了一大堆话，而阿苏现在觉得自己只说了一半都没有，便已经完全忘记剩下的都是些什么了，看着师匠冷冰冰的面孔，他犹如泄了气的皮球，最后只喃喃道：“师，师匠，海真他，他不行了吗……？”
　　我真是什么不该说说什么！他已经懊恼的做好了挨骂的心理准备，但皮吉老术士这会儿根本没有力气和精神来咆哮，他只是定定的看了阿苏几秒钟，眼底满是失望和厌烦，然后便拂袖而去。
　　阿苏的脸像被酒泼了一般，又燥又麻，在原地呆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径直走了，也不管亚天在身后叫他。
　　皮吉老术士回到自己新建的工作室里，他在黑暗里坐了一会儿，想抬起手揉揉酸涩的眼睛，却觉得手臂像不是自己的一般沉沉的往下坠，怎么都使不上劲儿。
　　因为他的力量已经被压力和失望抽空了。
　　压力来自于海真，虽然他镇定的对布南说没事儿的，但他心里很清楚，海真怕是挺不了多久，箭伤了心肺，又流了那么多血，现在虽然还在呼吸，但恐怕也是苟延残喘……
　　皮吉老术士猛然用力的扯起自己的头发来，在心中不停的诘问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数十年的如履薄冰！好不容易成功近在前面，怎么居然就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情！？真是丢人！还不如直接在那位“大人”面前服毒自尽算了！
　　而另一方面煎熬着皮吉老术士的是他对自己以及阿苏的失望。
　　阿苏是从小被他教导的孤儿，一直以来，他都把他当亲生孩子一般对待，后来亚天他们被送到他身边，眼看阿苏和他们相处的不错，他曾相当的欣慰，还暗暗希望阿苏在共同修行中拥有和亚天他们一样品质，但现在发生这件事情，他突然看见了他最不想见到的东西——人类身上的怯懦和不自省。
　　看来，我还是太自以为是了，我终究只是个技术人员……

　　阿苏躺在一棵大树的枝干上，他的内心也同样被煎熬着，但他并非是因为内疚而痛苦，只是一味的觉得委屈。
　　他是从小跟着皮吉老术士的孩子，虽然后来新来了四个人，但他们都谦虚又温和，且很宽容阿苏的调皮捣蛋，甚至在阿苏闯祸的时候还会帮忙遮挡师匠的怒火，让阿苏觉得放肆又舒服，而且他在内心深处始终把自己的位置摆在所有人前面，因为他相信皮吉老术士和自己的关系远非外人能比，所以感情的天平尚能一直平衡着。
　　然而自从来了那个小丫头，他就横竖都不顺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开始做什么什么不对，而且每每有事发生，其他几个人也不曾占在自己这边，居然齐齐的和小丫头一起来对付他，而师匠的做法就更令他失望了――皮吉老术士竟然教那猴子法术。
　　皮吉老术士一直以来都重在在训练阿苏的身手，相比其他几个人，对阿苏在冥想方面的要求也不高，隐约里好像有点儿特殊照顾的意思，所以阿苏倒也没有多想什么，乐得轻松，但皮吉老术士现在竟然教小丫头法术，他突然感到了一点儿不公平。这个道理吧，就好像其他四个人一直吃马铃薯，他吃大芋头，本来不觉得有什么，突然来一新来的，竟然也跟着吃马铃薯，这就弄得他吃不下大芋头了。
　　而且现在这个死猴子还害的我变成大罪人！混蛋！如果我会法术，就把她变成一棵仙人掌或者跳蛙就好了！混蛋！混蛋！混蛋！
　　就在阿苏气愤的快把自己的头发都拔下来的时候，一个又熟悉又可恶的声音在他脚底下响起：
　　“猴子！”
　　“你才是猴子！”阿苏气的跳起来落到地上，却见明昵一脸可怜兮兮的把自己看着，两个眼睛眨巴眨巴的又叫了一声：“猴子。”
　　这小模样，小模样怎么看起来好像，好像有事情求我？阿苏顿时觉得自己现在的形象高大极了，抱着手臂张着鼻孔问道：“怎么拉？”
　　明昵左手里举着一个曼散陀，右手指着小木屋急切的说：“海真，海真。”
　　这是什么破意思？阿苏看了半天，终于有点儿明白了，满脸不屑的说：“算了吧，你以为你这点儿烂马铃薯能……”
　　突然，他脑子拐了个弯，一个让他觉得自己聪明万分的想法跳了出来。
　　阿苏放下架子，蹲在明昵面前，温和的说：“你是不是特别想救海真？”
　　明昵马上点点头。
　　“那你就去森林的最北边挖这个东西，如果能挖到五十，不，挖到一百个，就能救海真了。”阿苏说着，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沉沉的笑意。
　　明昵毫不怀疑的又对阿苏点了点头，然后再看了小木屋一眼，小小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夜幕中。

　　在工作室里沉思了半晌，皮吉老术士又走回了木屋二楼，刚踏上最后一级楼梯板，就见亚天，布南，周那都坐在门口。
　　“你们干嘛都不去休息？”皮吉老术士心里有点儿热热的。
　　周那恳求的看着皮吉老术士说：“师匠，我以前听说过血能补血，能取我的血来救海真吗？”
　　“你哪儿去听的，胡说八道。”皮吉老术士尽力轻松的笑道：“你们都去睡，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你们师匠我何时骗过你们！？”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好像上次……”
　　“对，还有那一次也骗人……”
　　“还有……”
　　皮吉老术士狠狠的咳嗽了一声，止住了弟子们的议论，然后拍拍胸口大声道：“我，皮吉用自己的姓氏发誓，这一回海真绝对会完好无损的好起来！”
　　好不容易哄过了三人，皮吉老术士关上净室的门，在烛光中看着海真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脸，觉得一阵头疼。
　　“我没辙了，我已经没辙了，如果你能醒过来告诉师匠该怎么办就好了……”皮吉老术士喃喃自语着，宽大的手掌抚着海真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