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年夏》追风的射手

6、月光

　　我有些想念大白。
　　严格意义上说起来，大白是我送给自己的第一个玩偶。每个女孩子大抵从小到大都会有一些毛茸茸的玩具，它们来自于父母长辈，朋友或者某些活动，也有可能是自己挑选后喜欢上买回来的。我的毛绒玩具里，只有大白是我自己买回来的。大白是企鹅，是我某次外出时一眼相中的缘分，从那以后我每天都会抱着它入睡，它给了我极大的安全感。刚好那段时间我四处漂泊，居无定所，今天小旅社，明天宾馆，后天朋友家，来来回回四处折腾，认床的我在快要爆炸的行李箱里固执地装着大白。大白陪我良多，我很喜欢。
　　只是这次，我没有带它。虽然也能睡着，但总觉得空落落的，没有安全感，心里不踏实。但是我没有买新的玩偶的想法，这个念头奇异地从来没有产生过，现在冒出来也让我有些惊讶。
　　为什么想到大白，可能是因为我最近有些隐约的不安。
　　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我对于灵异，向来颇为好奇，尽管这多少有些叶公好龙。
　　我不知道自己遇到的算不算是怪事，也不晓得自己是不是胆大包天，只是既然遇见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故事的开头，要回到很多年前。那时候我刚上初一，还是一个多愁善感的玻璃心姑娘，也绝对没有现在胖，还比如今白。
　　乡镇上的中学，是才新修不久的。据说这地基原先是块坟地，类似乱葬岗。不知道哪来的传说或者约定俗成的规矩，这学校，多是建在墓地上的。新学校在建的时候，原来的学长学姐多多少少被组织过参与。这里面不乏有些亲戚，哥哥姐姐，叔叔伯伯之类的，地方小，就这么一个学校，认真说起来，绕上七弯八拐的，大家都是亲戚。于是各种被称之为不能外传的秘密，也就这样传了出来。话说谁在哪里挖出了块骨头，谁又瞧见了个骷髅头，哪里有个红衣小孩，某处又有白衣飘飘。总而言之，各种各样的故事成了经典永流传。
　　待我进入这所中学的时候，据说女生宿舍已经发生过很多传说了。只是当时年纪小，不爱交际与打听，知道的不多，现在想来，似乎有点遗憾。
　　女生宿舍有四层楼，每楼有多少个房间，说实话，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每一楼的公共厕所都是锁起来的，不让使用，连用水都得拿个桶啊盆的跑到食堂接回来，这是我最大的怨念。宿舍楼里不能上厕所，就只能下楼，跑到教学楼旁边的公共厕所去，又远又不方便。
　　某一天，我吃了很多雪糕，喝了很多水，夜里果然闹肚子。刚开始还会叫叫宿舍里醒着的同学陪着自己去，次数多了，别人不耐烦，自己也不好意思了。
　　却说那天夜里不知道几点，我捂着肚子轻手轻脚从宿舍出来，怕被宿管知道，蹑手蹑脚地下楼，突然发现前面出现了一个特别高大的人影，格外像校长。我知道宿管阿姨是校长的妻子，所以并未觉得多奇怪。我站在楼梯转角处，莫名的不敢发出任何动静。过了一会儿，那人却没有进宿管室，也没有出去。我又等了许久，肚子实在憋不住，无奈地走了出去，才发现静悄悄的，没有人也没有灯，连宿舍楼的大门都是从里面插上的。我有一瞬间疑惑，却来不及多想。依旧蹑手蹑脚地将门上的锁打开，不可避免地发出了低低的碰撞声。我等了等，直到头顶的感应灯熄了才出去。
　　那天夜里的月光很好，俨如白昼，我甚至在地上看不到影子。心里莫名有些七上八下，很想跑回宿舍蒙头大睡，但是理智和生理反应告诉我，不可以!我往前试探地走了两步，心里瞬间哐哐乱跳。我刚刚看见的那个高大的人影，正在前面的台阶上慢慢往上走，我很确定他之前没有开门出来，不然门不会在里面锁上，也不会没有发出声音，后门的话更不可能，我从转角出来的时候一楼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打开宿舍楼大门的我，还站在这里，确定没有人出去过。他很快消失在台阶上，我的好奇心上来，确保他上完台阶后，贴着墙跟了上去。走完台阶右转走上一段路就是公共厕所，两层楼，一楼男厕，二楼女厕。在厕所与台阶的中间，往左边走过去是教学楼，往右边几步是一块荒地。我探出头悄悄瞧了一眼。这块荒地白天是什么模样我已经不太想得起来。只是它此时看起来，十分……奇特。约摸和我一样高的草，在月光下白茫茫的一片，就好像是一片野草丛生的荒原，被月光撒上一层闪闪的光。那个人没有去往厕所，反而径直走向了草丛里，看起来像是只有我高的草，竟然将他全部挡住了。过了许久，里面毫无动静，也没有人出来，我手心里攥了满满的汗，走了出去。
　　那一瞬间仿佛也不那么着急上厕所了。我站在草丛面前，心里的好奇心越发浓烈。思考了许久，我往前走了几步。我清楚地记得自己伸手拨开了最外面的草，里面依旧是一片白茫茫齐人高的草，我低头打量着，面前黑黢黢的，莫名有些压抑。却不知道为何，那时我感觉自己站在一片茫茫的草丛中央，周围是无边无际的草，白芒芒的，像是月光或是云朵，全都是白的，有点像芦苇荡。正要往里走的时候，我却突然鬼使神差地转身朝外头走去。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停留，径直跑上楼，忐忑着上完厕所后，在门口站了很久很久，确定下面没有任何动静后才慢慢挪了下去。
　　之前的月光仿佛是我的错觉。周围一片漆黑。除了厕所里闪闪烁烁的光，周围不见半点亮。天上乌压压一团，不见半分月色，我慌忙往下走，眼睛不受控制地往旁边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我跑回宿舍楼，门锁还是我刚刚打开时的模样，我轻手轻脚关上门，插好锁，在转角的台阶上等声控灯熄了后坐在台阶上，心里七上八下等了许久，直到整栋楼安静漆黑，不见半点动静。我摸索着上楼，回到宿舍，舍友们睡得正好，我躺下来，还没来得及想，便沉沉睡去。
　　那一晚我没有再醒过，一直闹的肚子也没有丝毫动静。我起来怔愣了许久，不知道夜里遇见的是真的还是梦境。如果是梦境，那怎么连细节都记得分毫不差？我还没来得及分辨，就有舍友问我，你昨晚出去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一惊，忙向她确认。她说，我知道你出去，后来一直想着等你回来再睡，但感觉你去了好久，后来我就睡着了，不知道你啥时候回来的。我被她的话说得越发心惊胆战。我之前都是叫上她们陪我去的，那是唯一一次我一个人出去。另外的舍友也说到，知道我夜里一个人出去过，但什么时候回来的却不知道。
　　我终于肯定，我大概是真的出去过了。但是我遇到的这件事，究竟是真的还是我想象出来的呢？大概是被吓到了，或者是年纪太小了，我那时候可以去看看那片荒草地确认，也可以看看日期会不会有月亮，再不济问问宿管夜里几点睡的。现在想起来，疑点重重。因为我至今还能清晰地记得那天晚上的事，却记不起第二天自己做了些什么。现在仔细回想，学校里怎么可能会有那么高又密的草，还成片成片的，况且月光下，为何没有影子？房屋建筑，人物草木，竟然没有影子。而上完厕所后，我还很清楚地记得当时夜色茫茫，并没有月光，也没有白芒，黑漆漆的一片还吹着冷风，星星也不见一个。
　　实在诡异。
　　但是仔细想来，当时的我好像并没有多么害怕，虽说好奇，却也没有那么好奇。我现在都能感受到，当时的我其实更多的是平静，甚至于还有些理智。我甚至还记得我从厕所出来时，一度想再进去草里确认是否有人，怀疑那个人是不是进了男厕所。可是我又明白，我站在外面的时间已经够久，如果上厕所的话，应该已经出来了。而且除了厕所门口，里面都是声控灯，如果那个人真的进了男厕所，不可能没有动静。我强忍住了冲进男厕所一探究竟的欲望，看着那片黑压压的荒地，回到了宿舍。
　　这大概是我记忆里，关于灵异事件，记得最清楚和久远的了。我很少会想起这件事，但偶尔它就会突然跳出来提醒我。近年来，每次想起来都会有些模糊了，唯一确定的还是那天夜里的月光，照在人高的草上，白茫茫的，很美。而且我确定，那是看上去类似枯干的草，白色的，又软又柔，摸上去和平时绿色的，生嫩的草并没有区别。但我没有闻到青草，或者是草木，特有的味道。
　　那就像一个梦境。探险的少年懵懵懂懂，莫名其妙就结束了旅程，并不知道自己遇见了什么。它没有光怪陆离和悬疑惊悚，平静得过分，让人分不清真假。
　　那大概是一个温柔并且美丽的故事，并没有想吓我，只是想送给我一个梦境，有月光和草，浪漫又奇幻。
　　而我要说的另一件事，好像也来不及了。只能等下一次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