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云]云麒录》之忆

44、躁动

　　时间拨回几日前，天津城果然如他们所料来了好些个心怀不轨的“过路人”，各路人马都在蠢蠢欲动，试探着这临危受命的郭家大少要如何挑起这风起云涌的乱世重担。
　　百姓们大抵都偏爱安生的日子，只要事态没到火烧眉毛的时候，上头如何权力更迭都不影响他们拉车卖货扯布头，日子总是要过的，这些政治的东西也就听了过个耳，着实和他们没甚关系。
　　奉西大街依旧沸反盈天、摩肩接踵，街上叫买的小贩、人群中穿行的卖烟童，还有络绎不绝熙来攘往的酒楼饭店，到处是一副盛世景象，别怀疑，好戏还没开唱。

　　突然高老板的茗连茶庄门前一阵喧嚷，不时传来男人中气十足却满嘴腌臜的怒吼。
　　“呸！老子看你就是故意的！蔫了吧唧的果子你就放底下，上面盖一层好的就蒙混过关。爷爷我玩这种把戏的时候，孙子你还没出生呢！”
　　众人围观的中心是一个廋弱的果贩，此刻正被壮汉推倒在地上、艰难的支起身，满脸惊恐。整个摊子都被人掀了，果子滚了满地，还有些被人踩碎碾压，汁水混着泥土包裹着不成型的果皮，甚至沾染上了果贩洗的发白的布衣，这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挑事的壮汉满脸络腮胡，杂乱的头发还编着几缕辫子，倒与蒙古鞑子有几分相似。穿着也非汉人般规矩，层层叠叠凌乱不堪，这通身一看，就差把“土匪”二字刻在脸上了。
　　此人也的确是个土匪，天津城外北方一镇上霸王，早年说是个占山为王温饱全靠过路人的狠角色，后来清朝倒了、规矩松了，干脆就下山占镇为王，过得好不恣意妄为。烧杀抢掠坏事做尽，这方圆十里谁不知道他“鬼爷”的名号？虽然算不上令人闻风丧胆，但也没几个嫌命长的敢正面挑衅。
　　众人皆为瘫倒在地上的果贩感到惋惜，这孩子算不得忠厚老实，但也没干过缺斤短两的事儿。以次充好这点手段，街上的小摊小贩谁没干过？只要不太过分，也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他们呐，也没办法跟这街上有铺面的老板们竞争不是？

　　“鬼爷，鬼爷！我蒙谁也不敢蒙您啊，我当时真的挑的都是顶顶好的果子，怎么会用滥竽充数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招呼您呢？就是给我千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小贩还在求饶，但鬼爷看样子是铁了心了要把事情闹大，根本不作回应，甚至是变本加厉。
　　“你不敢？我看你就很敢嘛！你自己看看，我刚才买的篮子里你给我装的是什么？就差没给我装一窝苍蝇进去了！”说罢，便上前一步，一把揪着果贩的领口把人给硬拽起来，左手一拳暴力的冲向那人的肚子。右手一推，再把人狠狠推在地上，扬起一地的飞尘。

　　人群身后，高老板就站在自己店门口静静的观望着这出闹剧，既不出来制止，也不责怪那人挡住他的生意。昊辰走到老板身边轻轻的询问需不需要通知少爷，但他只是摆摆手，意味深长的掩口轻言：“他快来了，用不着我们。”
　　在昊辰看来，毕竟是天津最繁华的大街上出了乱子，又在他们茶庄门前，怎么说不去报个信儿都不起少爷的信任。更有甚者，借机煽风点火，闹得过火一必定会令代管天津事务的少爷身陷囹囵，本就满天飞的谩骂与质疑只会变本加厉，甚至还有虎视眈眈的取而代之。

　　但师傅毕竟是师傅，神机妙算，此话一出没两分钟，郭少爷就带着一个小队骑兵，在马背上踱步而来。他想，若是街上人烟稀少，少爷可能真在鬼爷说完第一句的时候就翩然而至，毫不拖沓。这见鬼的情报网。
　　大林一身深咖色西装，比不得陶云圣身着军装那般生杀予夺戾气横生，却没由来的将他的清贵之气衬托的愈加厚重、气场强大，即便是领着一队骑兵也毫不逊色。褪下了身着长衫时的文弱书生气，一身利落洋服威严尽显。

　　他，郭麒麟，就算没了陶云圣保驾护航也一样有资格把天津城拿捏地死死的！

　　只见他利落的翻身下马，熟练地像是戎马一生的武将，哪里看得出半点儿文人气质。跟在他身边的关九海也下马跟上，穿着齐整的军装将桀骜的花臂遮了个彻底，没一会儿人群里便传出窃窃私语：这副官怎生得这样好看？
　　郭麒麟也不恼，将议论置若未闻，反正皮相这种事情也没甚重要的。倒是眼前这鬼爷有点意思，这个节骨眼儿上大张旗鼓跟他在这儿闹，不是成心的都是故意的。那群人，等了这么久，终于安耐不住了吗？
　　伸手扯了扯西装下摆，将因下马动作而拱起的外套抻直，手里还是万年不离的檀木扇，径直走进圈中，温和的笑着打量着起了冲突的二人。
　　“这是怎么了？惹得鬼爷发这么大脾气？瞧瞧、瞧瞧，”说着还用脚轻轻的踢了踢脚边的水果，“真是弄得乱七八糟。”最后这句微微收了笑脸，直直的看向鬼爷，对着这将近一米九的壮汉眼神里是毫无惧色，甚至还有一丝明晃晃的不悦：我的地盘，什么时候轮到你来闹事了？
　　当然，话不能明说，否则岂不是自降身份、与地痞流氓成了一丘之貉？
　　那壮汉本就不屑这黄毛小儿，能掌局又如何？还不是靠身后一圈老家伙们扶持，说是傀儡都算好听的。加之郭少爷话里意味不明的警告与不屑，更是直接点燃了他的怒火，抬腿重重的踹了一脚躺在地上的果贩，力道之重，直教围观的人群不忍直视，少说肋骨都要断了几条。
　　鬼爷听到那人惨烈的嚎叫后颇为满意，脚也不收，故意踩在那人身上，挑衅的回头看向郭麒麟：“这小贩没有规矩、以次充好，诓了我鬼爷，您说这事儿可能善了吗？”
　　书生和军爷的性子本就天差地别，拿激将法激他，也是傻得可以。谁人不知天津郭大少性格温和，笑容和煦，游走在名利场中，那可是来去自如的好手。意气用事？不存在的。
　　郭麒麟折扇一开，背在身后轻轻扇动，脸上无动于衷的笑看着这场欺凌的戏码：“所以鬼爷打算亲自教他规矩？”
　　“哼！他也配？”说罢，又踢了一脚，像是拨开腿边一条狗一样不屑。
　　郭麒麟挑了挑眉，折扇一收虚握在掌心，然后左手就着右手，漫不经心的一折一折收好，再抬头已是满眼凌厉：“不配你也打了人、掀了摊子，还补了几脚，够本了。”
　　然后右手轻抬至耳边，手心向前手腕一动，身后的骑兵就顺势办包围了鬼爷，一个个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拿枪指着壮汉。霎时间，局势突变。
　　“臭小子，你什么意思！连我鬼爷也敢动？”壮汉收不住脾气，暴怒出口。
　　郭麒麟依旧没有理他，只是微微回身看向关九海，再一侧头，给足了指令。
　　果然，关九海从腰间拔枪，拉下保险，上前几步，枪口正对壮汉眉心：“小郭爷受陶都督之托代管天津城之日便立了规矩：无论是谁，扰了这儿的安宁就没有善了的道理。”
　　郭麒麟从旁上前一步，一副留洋公子的做派，可惜嘴里的话却没有多斯文：“我不乐意自己动手，可不代表没人替我动手。您说是吧？鬼爷。”

　　“哼，小郭爷阵仗真是大，狐假虎威也不怕闪了腰。不就是打了人，怎地？这天津的规矩就是这样的？还想要我的命？我呸！”说罢，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
　　“那就不好意思了，给我带走！”郭麒麟高声一喊，就有两人上来制住壮汉的肩膀。

　　这还不算完，最精彩的是与此同时，少爷解开西装外套掏出一把手枪，飞快的卸下保险，行云流水瞄都没瞄就往人群里开了两枪。
　　砰！砰！
　　“给我把人带回来。”得到指令的关九海立刻冲入受到惊吓的人群里，灵活的躲避了干扰，将中枪的二人，一手一个给提溜回来。用力一推，两人齐齐摔跪在鬼爷腿边，一人捂着中枪的肩膀，一人捂着膝盖。
　　“枪法不错。”关九海也乐得跟郭少爷开开玩笑。老实说，郭麒麟的枪法，有一半都是他教的。
　　大麟挑挑眉，抿着嘴笑了下：“还成，没打偏。”

　　比起这边的轻松打趣，被包围的三人就有些阴云笼罩、气氛诡异了。三人面面相觑，脸上都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怎么会一下就被一网打尽了呢？

　　“走吧，三位。不用我请您回军营吧？”说罢伸手搭上马鞍，右脚踩上马镫，一个翻身，稳坐在马上，起身带队回了军营。临走前，还回头状似无意的看了一眼站在铺子门边的高老板，敛下深意，再道：“走吧。”

　　军营
　　其实这带回来也没什么用，审都不用审，这几个到底是什么人，来做什么的，郭麒麟心里门儿清。只是未免造成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画面过于血腥，才耐着性子把这三人带回。
　　郭麒麟坐在校场演示台的边上，膝盖一高一矮的曲起，左手架在左膝之上。西装外套早就扔在一旁，袖口也解开一圈一圈的顺着小臂卷了起来。扇子被他留在办公室，这宝贝玩意儿没必要带到满是尘土的校场来见见“世面”。
　　他身前依次跪着鬼爷、伤了肩膀的瘦高个和伤了膝盖的小矮子。

　　“鬼爷，你说吧，认识这俩吗？”
　　“不、不认识。”鬼爷的声音有点颤抖，要是让小郭爷知道这背地里到底是什么勾当，可不得直接灭了他？虽说一味地否认也可能命悬一线。
　　“不认识啊？”郭麒麟拖着少年音，尾音显得有些奶气却没人真敢把他当个少年来看。“九海，拖下去吧。”
　　关九海挑挑眉，认命的将最右边的小矮子拖到了那二人身后十多米的距离，伴随着小矮子哭喊告饶，最终结束在了一声枪响里。
　　砰——
　　啧，小郭爷也真是的，明明是自己懒得动手还说见不得血腥，也是够可以的。关九海在腹诽，面上却冷冷淡淡，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做派回到小郭爷身边。
　　“好了，只剩下一个了，”郭麒麟指指瘦高个，对着鬼爷说：“认识他吗？这回你可想好再说。”语气微凉，不过是秋末的天，鬼爷竟觉得着地的膝盖开始向上冰冻，寒气入骨。
　　“不、不、不”认识。
　　他还想继续否认，但一瞥见小郭爷似笑非笑的神情，瞬间就说不出口了。
　　“我也不为难你，我就问一句，他——是谁的人？”郭麒麟勉为其难的掏出枪，装模作样的卸掉保险，大张旗鼓的瞄准瘦高个，还夸张的眯起眼睛。“说了，就留你一条命，想清楚了哦。”
　　“我说！我说！他是姜系的人。”

　　砰——
　　瘦高个应声倒下，郭麒麟还一脸无辜的看着关九海，努了努嘴暗示副官帮他把人清走。

　　事情果然不出他所料，这刚刚丧命的二人就不是什么善茬。小短腿跑去军政处给他通风报信，可按高老板给他的暗示，他到的时候那场闹剧才刚开唱不久。也就是说，小短腿早就知道要发生什么，故意把他往奉西大街引，根本不是什么无辜群众。而瘦高个就更好猜了，人群里带头起哄的是他，看见他说带走鬼爷，第一个开溜的也是他，神情不像围观群众一般凑热闹，反而是欣慰的点点头，大抵是在肯定事态按照他的剧本顺利发展，得到该得到的信息，无用的棋子（鬼爷）该扔就扔。可以走人了，可不就立马离开吗？
　　而鬼爷，本身身份组成复杂，一般来说没人敢动他。和他结盟合作，一来是个醒目的活靶子，不怕达不到目的；二来就是他也不怯，该正面挑衅就挑衅。于是姜氏的人在城中等候多时，恰巧看到鬼爷现身，便心生一计来试探试探他郭麒麟到底领不领得动驻扎军，看看他有没有身为守城人的硬气。若是他不过是个空壳，便可以想见不日姜氏铁蹄入城的景象了。
　　陶云圣不在，虎视眈眈盯着这块肉的人可不少；他们在试探他郭麒麟是不是一如传闻般的不堪重用。

　　“好，不错。留你一命，继续回答我！”郭麒麟心思转了千万圈，面上却毫无痕迹，继续问着他想知道的东西。
　　“你怎么在天津？”按理来说，鬼爷从不涉足京津二地，就算来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闹事，所以此人就算与姜系不是一路人，也必定是来者不善。
　　“是郭三爷让我来的。”

　　“郭三爷？”大麟勾唇笑了笑。

　　正愁没地方下手啊，郭三爷。
　　您这可是自己撞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