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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三尊莲花座的最东边那个,上面放着一盏风灯,即便遮着琉璃罩子,火苗还是时不时被由镶隙处灌入的细风搅动。一跃一跃的,将几人映在东墙的身影拉得老长。

      从苏锦墨这边看去,仅能看到三人,她一眼便认出其中一人是周甲,另外两人她不认识。虽然那两人穿着严实的衣衫,看不到肩膀上是否有月牙,可她却断定这二人也是江匪。因为江匪常年横行于水上的那种匪气,寻常人身上是断然不会有的。

      虽则仅看到这三人,但锦墨却觉得那里应当站了四人,因为底座后面隐隐还能露出一小段白色的东西,似一个人的发冠。那人必定身量修长,才能高出须弥底座小半头来。

      不过却定然不是独眼将军,因为那种莽夫是断不会戴冠的,何况还是光泽温润的羊脂白玉冠。

      锦墨不自觉就皱起了眉心,疑心这样讲究的人,如何会与三个江匪掺和在一起?

      虽然因为离得略远听不清他们具体在说些什么,可周甲的嘴皮子上下翻动,显然是在向其它三人汇报情况。锦墨猜他定然是在讲混入苏府这几日的所见所闻。

      她移开眼,将耳朵凑到那个砖缝上,依稀能听见几个字。周甲好像是在说苏府的二小姐性情不定,仅在西园见他光膀子的样子,便嫌冲撞,命管事的将他打发了。

      然后另一人又问了什么,可那人声音不似周甲响亮,纵是锦墨努力将耳朵挤进了砖缝里面偷听,也没能听清他问的是什么。

      不过锦墨倒是敢断定,问话这人定是莲花座后戴玉冠之人。另两人的声音她虽也没听过,但看那粗犷的模样,便不该是这样清泠泠的。

      苏锦墨这厢正努力分辨着依稀落入耳中的只字片语,就听头顶突地一声瓦片滑落的声响,紧接着便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她身后!

      近乎是在同时,屋子里传出一声喝问:“谁?!”

      吓得苏锦墨连忙向回撤身!由于撤离的太急,耳廓在断裂的石头上擦磨得生疼,甚至滴下了血珠。

      可她此时已顾不上这些,只匆匆扭头去看,看见作货郎打扮的苏府小厮正蹲在她身后的院子里。不用问,显然是他刚刚就趴在屋顶偷看,结果脚下打滑,给掉了下来。

      所幸苏府这些家丁大多都跟着三宝学过点基本功,是以刚刚落地时才能反应如此快,及时调整了姿势,这才没将响动搞得太大。

      不过即便这样,也还是惊动了里头的人。苏锦墨有心为他打掩护,急中生智,两手捂在唇边,学着叫了两声:“喵~喵~”

      平日里她惯会遛猫逗狗,是以这些叫声学得是惟妙惟肖,便是真猫也时常被她唬住。

      果然接着便听屋里先前喝问那人,自问自答了句:“原来是只野猫。”

      那小厮一脸佩服得五体投地的表情,苏锦墨朝他摆手,示意他先撤。小厮脚上有点功夫,依令撤出门时没发生半点儿声响。

      见他退出门外,苏锦墨才转身再次朝着砖缝看进去。

      经过先前那一吓,她的胆子已被彻底吓破了,如今她已不指望再探听江匪的什么秘密,只盼着自己也能全须全尾的撤离出去。是以当她确认那些人当真信了有野猫,还站在原地后,便立马准备抽身。

      她悄声将双脚调了个方向,一点一点的向外走。就在走出七八步后自以为安全许多时,突然后脖颈吃了一记掌击,还未来及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人就眼前一黑,瘫软在了地上。

      她完全失去了意识。

      身着一袭月白衫的男子,单负一只左手在背后,右手则由半空刚刚放下,挥出力道后的掌锋还保持着绷直的手势。

      刚刚他从屋内闪至苏锦墨的身后,只用了一瞬的功夫,在中掌之前她甚至连一丝动静都没察觉。她倒下后,紧接着另外三人也由屋内跟出来。

      “处理掉,别脏了这院子,我还打算在这里住上几日。”白衫男子语气淡淡的道,说罢便自顾自抬脚往殿内回去。仿佛他口中要他们处理的,不过是一只鸡或是一只羊。

      “是!”周甲领了命,蹲身下去将趴躺在杂草堆上的女子翻了个身儿,忽而脸色大变,惊道:“竟是她!苏家的二小姐怎的跟俺来了?”

      他想不通,明明今早她才命人辞掉了他。

      与此同时,正抬脚欲迈过宝殿门槛的白衫男子也蓦然顿住,他面色僵了下,将脚落回地面,神色透着股子微不可查的意外。

      还来不及让周甲想通,身边一个虎背熊腰比他还要壮实的同伙,大力拍了下他的后脑勺:“你个蠢货!被人尾随了竟还不知道?何况还是个连武功底子都没有的小姑娘!若不是堂主发现,只怕这小姑娘要坏咱们大事!”

      周甲捂着后脑勺气鼓鼓的回眼怒瞪那人,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毕竟被个小姑娘尾随上,的确是有够丢人。

      恨恨的剜了那人一眼,他那凶恶的目光便移回苏锦墨的身上。不管如何,既然这姑娘听到了不该听的,堂主发话了,便不能留着她了。

      周甲连刀都不屑用,他高高的举起了拳头。对付这种酥身软骨的小姑娘,只需一记硬拳下去,她脑壳便能开花。

      然而就在周甲的拳头落至一半时,他那蓄满了力道的重拳,竟被横空出世的一把骨扇给轻巧的格挡下来!那扇子周甲认得,只是刚刚他拳头下得太快,已来不及收力。

      扇子没碎,他的手骨倒是受了不轻的内伤,直疼得他抱着胳膊跳脚!

      “堂主?”先前拍周甲脑袋的人面露疑惑,不解的看着白衫男子。明明适才下令的是他,现今挡下来的还是他。

      另一人也万般不解,“堂主,可是有什么不妥?”

      他们的堂主垂着狭长的黑眸,瞥了眼地上女子。刚刚她趴身倒下,脸上沾了许多湿泥和碎草,五官有些不太分明。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一眼认出她。

      然他却故作不识的很快移开视线,将扇子在指间轻轻一捻,开了屏,极随意的煽动两下:“这丫头先留着吧,我还有用。”

      三人面面相觑,心说堂主这是另有绸缪,还是看人姑娘颇有姿色而怜香惜玉了?可是之前从未听说堂主还好女色,虽说这是男人们的通病。

      不过也好,早前教主赏下来不少美人,堂主都无兴趣,大方的将她们赏给了下面兄弟。如今柳下惠终于肯开开荤了,他们做属下的竟生出几分欣慰之感。

      “呵呵,”三人会心的笑笑,然后说不打扰堂主雅兴了,连忙退出了内院,分别去外院充作寝屋的房间歇息。

      白衫男子蹲身下去,一手勾上苏锦墨的脖颈,另一手抄过她的膝窝,打横将人抱进了宝殿内。

      殿内的一侧有张床,装饰上虽不多讲究,倒也收拾的干净齐整。他将苏锦墨平放上去,也不嫌她衣上全是污泥,扯了薄被盖到她身上。又转身在离床不远的一个随意搭的石炉里续了几把柴火,将火引燃。

      火光瞬时照亮了不小的一片地方,给苏锦墨原本苍白的小脸儿镀上一层红火火的光。

      男子回到床畔旁坐下,将她翻身朝里,令她背对着自己。然而伸出修长的两指,点按在她的后颈上。他略施力,以内力揉按她皮下的淤血,很快那淤血便似消散,后颈皮肤恢复了柔软。

      他复又将她翻正回来,从自己前襟里掏出一方干净的白帕,在她脸上擦拭了几下。没了污泥的小脸儿,顿时变得清爽干净,五官也立时分明起来。

      她阖着眼,眼裂围出个媚长微弯的弧儿,秾长的睫毛好似两把小刷子,在下眼睑投出一小片好看的阴影来。秀挺的琼鼻,丰润的嘴唇这会儿没什么血色,好似一片淡粉色的花瓣。

      他收回帕子,随意瞥一眼,见帕子已彻底被污泥染脏了,看来是不能再用了。

      她又欠了他。

      不过这回他打算收回一些来,于是他抬手拆下她别在衣衫开襟处的帕子,叠了叠塞进自己衣襟里,便起身大步出了屋。

      周甲三人原以为可以美美的在寝屋睡上一个下午觉,可谁知才回屋没多会儿,便听到集结的短笛声。三人不敢耽搁片刻,起身便出屋到院子里,果然见堂主已站在那。

      三人皆有点懵,本以为自家堂主功夫了得,那方面也该是天下无敌。可谁能料到,竟是仓促上阵,迅捷交粮的主儿。

      那两个属下虽憋得脸通红,但终归是忍住了,可是周甲就没这么好的定力了,“噗哧~”一声,他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再抬头时,对上的是堂主的鹰眼逼视。

      周甲知道教规,身为属下的胆敢对上级有不敬,需得受惩罚。他也不想等堂主动手了,自己将右拳攥紧,猛地朝着自己右脸奋力一击!

      脸倒还好,可刚刚才有些缓解的右手顿时又疼了起来!他一边抱着手咬牙硬挺,一边赔罪:“堂主恕罪,属下再也不敢了!”

      白衫男子将眼微眯了下,不欲再作计较,只打头往外走去。

      三人知是这个老庙不能再住了,便立马跟上。

      第二道黑铁门后,藏着碧螺和后来进来的那个苏府小厮。

      刚刚院中发生这一切时,他们二人皆由缝隙看到。奈何那白衫男子偷袭苏锦墨时闪出的太快,他二人压根没反应过来,小姐便趴在地上了。

      当时他二人想冲出去与那人拼了,却见里面又出来三人,粗一算便知他二人不是对手,这才忍下冲动,打算看看情形再做应对。

      后来周甲挥舞着拳头要打苏锦墨,他们二人也已做好了冲出去拿命拼的打算!小厮手里的弹弓眼看就要发射出去,却见那白衫男子抢先拦下了周甲,他二人这才暂且按兵不动。

      后来小姐被白衫男子抱着进宝殿时,他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哪怕白衫男子不杀小姐,可若是想要玷污她,那他们也是宁愿拼上命去阻止的!好在事情并没像他们以为的那样,白衫男子很快便出来了,且衣衫齐整,不似行过非礼之举。

      最后四人离开老庙,他二人便彻底松了口气,连忙从铁门后出来,急火火跑入宝殿里。

      殿内点着炉子,又亮又暖,小姐就躺在炉边的一张床上。碧螺快步跑过去,摇晃着苏锦墨:“小姐,小姐,快醒醒!”

      “小姐没事吧?”小厮也焦切的问。

      碧螺抬头看他:“你不是懂点医术皮毛,怎的反过来问我?”

      “哦对对对,差点儿忘了!”小厮急的晕头转向,这才记起自己还有这样的本事,连忙给苏锦墨把了把脉。

      他狂喜的点头:“无碍无碍!小姐无碍!”

      “那怎的还不醒?”

      “去找点水来!”

      碧螺起身四下看看,很快便发现一侧墙角里还真放着两桶清水,连忙提过一桶来,“水来了!”

      小厮捡起地上脏掉的那块白帕,在水桶里投了投,干净后带着冰凉的井水一并覆在苏锦墨的脸上。

      覆了一会儿,果然就见那帕子随着下面动了动。碧螺立马将帕子掀开,惊喜道:“小姐醒了!”她转脸匆匆瞥了眼那小厮,夸赞道:“你还真有两下子。”

      小厮不好意思的笑笑,可是再看苏锦墨,除了先前动了两下,似乎拿掉湿帕后又陷入了昏迷。他连忙又去将帕子投了投,示意碧螺再给小姐仔细擦把脸。

      碧螺照做,擦至一半时,苏锦墨的眼睛终于睁开了。

      贴身丫鬟和为自己办事的小厮的脸,映入她的眼中,她有些迟钝,一时记不起刚刚自己做了什么,又是因何躺在这里的。

      碧螺在耳边聒噪的说这说那,苏锦墨只觉耳中一片嗡鸣,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不一时,她脑中渐渐恢复清明,终于一点点记起了适才发生之事。

      想到自己是被人突袭后失去意识,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惊恐的看着二人,问:“是谁打晕的我?他们对我做了什么?”问这话时,她的手不自然的捂向胸口。

      碧螺慌忙挥着双手解释:“小姐您别担心!那人虽然打晕了你后就把你抱来这里,可是真的并未对你做什么的!”

      生怕苏锦墨当她只是善意的谎言,碧螺又转头看向小厮,“不信小姐您问他!”

      小厮怔了下,也连忙帮着解释:“小姐放心,碧螺姐姐说的话全都当真!那人真的什么也没做!”

      这下苏锦墨确实安心了,碧螺和这小厮的反应都不像在哄她。再说她醒来后也观察过自己身上的衣衫,并无不整之处。

      她长舒一口气,忽地又想起什么警醒的望向那一排破旧的门:“他们去哪儿了?”

      碧螺皱眉,“不知为何,他们刚刚将小姐安放好后,突然就走了。”

      这问题一时还真是想不明白,苏锦墨觉得此处不宜久留,便让小厮打头开路,碧螺搀扶着她快速撤离出这座老庙。

      出了老庙后,三人辗转回到街上,来时还繁华的街市此时已没什么人了,他三人走了许久都未见到一辆马车。好在此处离着苏府所在梨花巷也算不上远,走了一柱香多一些的功夫,便也步行回了府。

      回府后苏锦墨倒也不急于歇着,而是让碧螺伺候她去沐浴后,便让人拿来了纸和笔,摆到碧螺面前。

      “喏,将那个男的画出来。”她在屏风后泡着洒满花瓣的热水,隔空吩咐屏风外的碧螺。

      碧螺怔怔的盯着面前的纸笔,开始犯愁。

      她打小家穷,没读过书就被卖入官家为婢,若非进府后小姐待她如同姐妹,还好心教她识字,那她必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字都不识几个的人,何谈其它才艺?琴棋书画,她就更是样样不通了。

      可是小姐让她画,画的又是如此关键之人,她总得试试。于是她捻起笔管,开始琢磨那白衫男子的相貌。可是琢磨了良久,她发现一点也记不起来……

      高高悬在宣纸上的笔迟迟未能落下,一滴墨滴下,洇湿了一小片宣纸。

      碧螺的自信终于被击垮,她将笔丢下,转身朝着屏风上映出的身影道:“小姐,奴婢没用,今晚被吓得眼都不敢睁开,再说也离得太远,奴婢压根没看清那人的脸。”

      平日里苏锦墨视她为姐妹,是不许她自称奴婢的。若非今日打心里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她也不会如此坏小姐的规矩。

      屏风上的侧身剪影微垂下头,显然是有些沮丧。

      碧螺最看不得小姐失望,连忙道:“小姐,我去把张小成唤来吧,兴许他能记得。”

      张小成便是今晚扮作货郎,一路尾随周甲他们去老庙的那个小厮。

      苏锦墨出来浴桶,自行擦着身,道:“去吧。”

      今晚张小成可是趴在房顶偷看了好一阵,便是后来同碧螺躲在门后太远看不清,在房顶时也应当看清了。他应该记得那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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