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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02.太一境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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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云的时候,我问慕白:“无雪师兄特意把你单独留下来,是同你说了什么?”
他翻了个白眼,恨恨地道:“还能说什么?自然是说叫我不要欺负你,事事顺着你。我怀疑师兄现在迂腐了,越发看不清事实真相,我和你之间到底是谁欺负谁,师兄心中竟然没个数么?”
我喜出望外,师兄果然是极疼我的。
而心中感慨,慕白果然还是我熟悉的慕白,昨夜那个正经的慕白神君,一定是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鬼附身了。
一来二去说了几句话,很快便到南天门外。我已经两百年不曾来过九重天,此时望着头顶上方金碧辉煌、仙气缭绕的门穹,心中很是怅然。出示了昆仑的令牌,自是一路畅通,我与慕白直奔华川所居的仙都宫。
毕竟于此待了两千年,九重天上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我竟熟悉得跟昆仑一般。而通往仙都宫的这条道,我从前自是熟得不能再熟,哪里的路牙缺了一角,哪里的花枝长得如何,全都了然于心,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如此明目张胆走过。
正自陷入深深的回忆里不可自拔,忽然视线中拐进来一个仙风道骨的白发老头,右手臂弯里还搭着一柄拂尘,身后跟着一只晃晃悠悠的仙鹤。
我拖着慕白拔腿就追上去,遥遥唤道:“老君留步!”
太上老君这些年来很有些耳背,喊他一声没听见,直追到近前,他才回头,眯着眼细细辨认我,而后捋着一把白胡须缓缓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澄华宫里司雨那小丫头。”
我笑道:“许多年不见,老君记性甚好。可不就是我嘛。”瞟了他的仙鹤一眼,我说:“而老君养的仙鹤看起来也是愈发肥美了。”
愈发肥美的仙鹤不满地啸了两声,往老君身后藏了藏。
太上老君还是很好相处的,只要不跟他要仙丹,怎样都好说,惯常的玩笑他都乐呵呵的,从不以为意。
他慢条斯理地道:“两百年前南天门外那桩事,老夫还以为你这小丫头就此一命呜呼了,如今倒还是活蹦乱跳的,甚好,甚好。”
我笑嘻嘻道:“是啊,托老君的福,我自是福大命大。说起来,正巧碰上了您,还未曾正经同您道一声谢呢。”
第一趟下凡忘记带钱,是华川拿了一些老君炼制的寻常丹药去药铺换钱,顺便勾出了皋宁;第二趟下凡寻找活壤,是华川到老君门前求到一颗洗髓丹,欲同苏幕遮换了活壤。如此说来,确乃重恩。
太上老君抬了抬眼皮:“哦?谢老夫作甚?”
我说道:“前些日子在凡界遇到些麻烦,急需老君炼制的洗髓丹,华川君便回了趟九重天,向您求了颗。洗髓丹珍贵,若非老君慷慨解囊,我可能真的要一命呜呼了。”
老君捋了捋胡子,悠悠开口:“原来战神殿下的丹药是为你这个小丫头求的。”
突然就有些害羞,低着头“嗯”了一声。
又听见他说:“谢倒是不必谢,左右也不过是一场交易。老夫将丹药给了战神,也欲托战神替老夫做一件要紧事,老夫也不算亏嘛。”
我却是愣住:“要紧事?什么要紧事?”
老君疑惑地看我一眼:“怎么,既是为你求的丹药,战神殿下不曾告诉你他答应了老夫什么?”
脑子嗡嗡的,心中有不好的预感:“究竟是什么事,还望老君坦诚相告。”
之后脑子里便是一路轰鸣,直到老君都走得看不见人影了,我还是懵懵的。
慕白敲了我一记:“回魂了!”
我方如梦初醒,一把握住他袖子:“慕白,你可听见老君说的话了?”
他抬眸飞快地瞟了我一眼,然后眼睛直勾勾盯着白玉阶石的地面:“嗯,老君耳背,我可不耳背。”
眼泪扑簌簌落下来,我抱膝蹲在地上,痛哭失声:“太一境,千幻伽蓝……老君好狠的心,区区一颗洗髓丹,竟要华川以命来换么……”
慕白蹲下来,轻轻摸我的头,犹豫一下,还是开口:“华川兄修为深厚,法力无边,太一境即便凶险,也并一定就能困住他。他既应了老君的要求,就说明他有把握得到千幻伽蓝并且全身而退,不是吗?”
我胡乱摇了摇头:“三天,他说三天以后就会回来的,可是现在还是没有音信。”
从前只觉得有华川喜欢我就很好,有他在我身边就很安心,无论是水之华还是活壤,似乎得来都不大费劲,原来,原来我所谓的容易,是他在背后一声不吭替我挡住所有困难和麻烦。我只觉得一颗心从没这样疼过。
摇摇晃晃站起来,我抹了一把眼泪,说道:“我要去太一境。”
传说盘古大帝死后,左眼所化的太阳星中经过数年孕育出一只三足金乌,此鸟怀抱远古至宝混沌钟而生,形似乌鸦,身躯却庞大无比,全身由金光闪闪的羽毛覆盖,天生便可吐太阳真火。
三足金乌灵智初开化为人形之时,自起名为太一,后成立妖族,号称远古妖帝东皇太一。
而他天生所抱的混沌钟,因他而更名为东皇钟,传闻中东皇钟内自有鸿蒙世界,可镇压天地万灵,法力无穷。
在后来不知过了多少年的妖冥大战中,东皇太一与掌管冥界的十二祖巫同归于尽,一缕残魂归于东皇钟内,后化为如今遍地异宝却凶险万分的太一境。
从前的事情皆是从史书上了解,而我活在世上的两万多年里,还未曾听说过有谁闯了太一境并且活着出来的。大家一般都对太一境望而生畏,自动回避。
对于我的这种找死行为,我以为慕白会不顾一切阻止我,会搬出无雪和父君的名头来阻止我,却没有。他只是神色古怪地看我一眼,道:“我跟你一同去。”
我有些愣愣地:“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他道:“我阻止你,你会听吗?”
我摇摇头。
他一脸苦涩地笑了笑:“所以,我何苦白费力气。”顿了顿,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低低地说:“无雪说得果然不错,一切都由命数所定。除了尽微薄之力护你周全,又能如何呢?”
我没听懂,脸上仍挂着泪,问道:“你在说什么?”
他却不说了,一把拉着我往天宫外面走去,仍换上惯常的嬉皮笑脸模样:“走!老子陪你一起送死去!”
“慕白!”我喊住他。
他没有回头看我,脚步却顿住,我盯着这张熟悉而且俊朗的侧脸,说道:“谢谢你,七师兄。”
他睫毛垂下,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我听见他说:“你是我的小师妹,唯一的师妹,出门在外我不护着你谁护着你?况且若你真出了什么事,昆仑上下的众师兄弟也不会轻饶了我去。”
他轻轻地说:“花九黎,你个害人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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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慕白召唤的云朵上一路无话,行了小半日,小白云方颤巍巍地停在翻滚怒吼的幽冥血海上空。
幽冥血海方圆数万里,其内血浪滔天,戾气翻滚,鱼虾不兴,鸟虫不至,真正是一汪死海。传说当年妖冥大战,二界死伤生灵不计其数,血流成海,怨气不散,是以于此汇成幽冥血海,也将妖界与冥界分隔开来。
而幽冥血海,亦是妖帝东皇太一羽化之所,东皇钟幻化而成的太一境便位于幽冥血海深处的海眼中。
我紧紧扒拉住云朵不撒手,生怕一不留神掉进海里被怨灵生吞活剥。
慕白斜睨我一眼:“花九黎,你信不信,你伸一只脚进去,顷刻间你就化成一汪血水了。”
我干干一笑:“我信,我信,师兄你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从前我仙躯尚存时,偶然路过幽冥血海都躲得远远的,不敢造次,如今我肉体凡胎,伸一只脚进去……开玩笑么不是。
兴许是我恐惧紧张的模样叫慕白很是受用,他定了定神,扬手祭出湛卢剑,那是他两万岁生辰时我父君送与他的法器。我看到湛卢剑身灵气翻滚,剑锋舞动如影,指向血海时,他口唇轻启,不知在念什么仙诀,却见血海之中怒气升腾,我心中惊惶不定,只恐下一刻戾气横生的血浪便扑到我们脸上来。
预想当中的画面自是没有发生,而眼前景象却叫我大开眼界。
波涛汹涌的血海之中,凭空伸出一座长长的阶梯,直通往一团漆黑的血海深处。
慕白将湛卢剑收起佩在腰际,看我一眼:“跟上来。”
我回过神来,连忙小跑着跟过去,紧紧拽住慕白的衣袖不放手。
沿着阶梯越走越安静,到后来连海浪的声音都完全消失,只有我与慕白的脚步声。我往身后看了一眼,登时便吓了一跳,我们走一步,阶梯便消失一步,仿佛只是为我们而架起的桥梁。
慕白却难得的淡定,就像来过很多次一般。从前总是觉得他仙术不济,甚至连我都打不过,如今跟他相比,我却显得太没有见过世面了。
四下渐渐昏暗,我从乾坤袋中摸出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趁着莹润光线,我看向慕白没什么表情的脸,问他:“从前怎么不晓得你还会如此有排场的法术?什么时候学的?”
他白我一眼:“我说刚学的你信不信?”
哼,信你妹。
直到后来的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慕白此时并非在诓我,他说的全是实话,他就是今日一早才从无雪那里学的法术。他不阻止我去太一境寻华川,并不是阻止不了,而是我不得不去、非去不可,这是我的命数。我的命运仿佛早已被人写好,一桩桩一件件事情,总会发生,只待我亲自前去开启。
我与慕白不知走了多久,前路渐渐有光线透进来,我们加快脚步冲过去,一脚踏进了一个开阔世界,我再次回头看时,送我们来到此处的阶梯已经完全消失在一团光晕里。
我有些恍惚,在心里已经做了无数种设想,想象太一境是如何如何的诡谲阴森,却不想是如此仙境,更想不到凶险万分的幽冥血海底下,竟是这般景象。
头顶上是一方浅浅雾蓝色的天幕,脚下踏着缭绕云气,四周仙花异草泛着莹莹光泽,还有隐约虫鸣和流水声。缥缈云雾之中,立了一块巨石,我凑过去细细辨认其上金光闪闪的字——太一境。
右侧还旁注几行小字:“天无二日,地载八方。寰极御宇,惟朕东皇。”
我怔了片刻,回头对慕白说:“年长的神仙们总说太一境极为凶险,有来无回,为何我丝毫都感受不到此处的可怕,反而还觉得很美好呢?”
而慕白的脸色却已经难看到不能再难看,他黑着脸,阴沉沉、咬牙切齿地道:“老子的灵力和法术,完完全全,一点不剩,全部被压制了。”
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