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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7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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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这女人在泥泞小路上一路往远处走,没过多久就到了镇上的水泥路,她从包里拉出一条围巾来,顺手在脖子上绕了几圈,恰好盖住半张脸,这才招呼了黄包车,往城里去。
“小姐!您要去哪儿?”车夫把擦汗的巾子往脖子上一挂,把车拉杆抬起来笑着问道。
车上的女人顿了顿,低声回了一句:“衡罗巷南口。”
“好咧!”车夫爽快地应道,熟悉地摆好了方向,撒开腿朝目的地奔去,风声呼呼地从两人耳侧穿过。
这女人去的倒不是什么隐蔽到见不得人的地方,相反,附近的人都知道衡罗巷南口是个十分热闹的地方,那边环境鱼龙混杂,是农家大院和走私交易并存的‘地底市场’,以及随处可见的小混混。
车夫到南巷口刚把车放下,座位上的女人就迅速地下车,将早就准备好的钱给车夫,直接网人来人往的巷子里走去,不多时,巷子转角处就跑出来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子。
“姐姐!”两个小崽子脸上黑得一团糟,也不晓得是蹭了哪一家的锅底灰,东一块西一块,唯独一双眼睛和一口白牙让人看得清楚明白。
女人露在外面的一双眉眼微弯,隐约透出些愉快来,她伸手轻轻拥住两个仅到她腰的孩子,带到一旁狭窄的巷子角落去,在包里扯出了那封信:“这一次同样,帮姐姐把这封信仍在上次的地方,可以吗?”
“可以的!”其中一个孩子抢着道,“姐姐放心吧!”
她便把信递给两个孩子,同时在包里拿出两块大洋塞过去:“这是姐姐给你们的奖励,定要小心,别被大人抓住了!”
“谢谢姐姐!”女人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又匆匆忙忙地离开了衡罗巷南口。
这俩小崽子机灵地对视了一眼,很快隐没在这衡罗巷南口中。
苏念城正带着两三个人从本部走出来,张大帅已经把找到张易渊这件事全权托付给他一手包办,可眼见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梁言宽这个人依旧音讯全无,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有想过把梁言宽的事情和张应勇说,但是别人堂堂学术界有名人物,特地来绑走你这名不经传的小少爷,说出来人还不一定信。
以梁言宽的老宅子为中心,四面八方地往外搜查是很费力的事情,让他烦躁的是这样地毯式地搜寻竟然还没有找到任何一个近期见过梁言宽的人。
“苏科长!苏科长!”外面正好有一辆回来的车,车上一人从副驾驶上探出头来超他摆了摆手,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苏念城站在原地不动,等车子停好了,车上那俩哥儿们便小跑着过来报告:“我们在张敏中家埋伏着,今天下午截到了一封信!”
“信?”苏念城想到张敏中因违背军纪入狱的事儿早就见了报,和其平时来往密切的各种人为了自保纷纷和张敏中断了个干净,这信来得蹊跷,他一边拆开一边问道,“谁送的?”
“呃,两个半大孩子!估计只是帮着送信的!”
苏念城打开信看了一眼内容,黑色瞳孔一缩,紧接着抬眸盯着拿信过来的兵哥儿:“那两个孩子在哪?”
他语气急促严肃,把这兄弟吓了一跳,几乎觉得这苏科长下一刻就要张嘴吃人,忙应道:“在张敏中宅子附近扣着呢,一个没跑!”
“现在带我过去!”
“是!苏科长请上车!”
苏念城坐在车里几乎不敢相信地确认了一边信中的内容,信纸上简简单单的一行字,他还生怕看错了,会错了意思。
“在找一个二十几岁,左腿受伤的姓张的男人?勿伤送信的孩子,他们知道怎么能找到我。”
待在这里已经有十一天了,张易渊在心里默数这一个又一个日夜,他的身心快麻木了,但这在三年前那个自己起码不屈不挠地挣扎了一个月,全凭骨子里头的固执强撑。
现在落在梁言宽这个人手里,他反而觉得自己应该做好成为一个标本的心理准备才对,那家伙很警惕,但凡他表现出一丁点反抗心,受到的折磨就会成倍增长。
昨天梁言宽在离开这里前和那个沉默寡言的女人交代了一番,说是这两天有事外出,安排在今天的实验就让那女人来进行,看窗外太阳的高度,差不多是时候了。
门外准时地响起脚步声,但这一次仅有高跟鞋的声音,不是平时那种紧凑的节奏感,那女人用回了自己的步伐,甚至到了门口,还别有深意地停顿了一下,开门的把手才转动起来。
张易渊听着手推车的声音,一动不动,应该说他没法动,那女人绕过床头站在他身边,似乎和往常一样准备实验的器具,他只好在有限的范围内转过头去,看见对方正在给刀具进行二次消毒。
那一支本就该率先准备好的透明注射器不见踪影,那女人转过头来,一手握着手术刀,另外一只手卷起张易渊右胳膊的衣袖,知道整条小臂露出来。
明明这十天内经过了四次实验,那写伤口总是在一夜之间好了大半,到现在,居然连一条浅浅的划痕都没能留下。
那女人盯着张易渊的小臂轻轻呼出一口气,迟迟没有下刀,张易渊便陪着她沉默。
一分钟过去,那女人终于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按上张易渊的手臂,但那极力掩饰的颤抖让后者张了张嘴巴,在刀锋即将碰到皮肤前,叫住了她。
“你没亲自操过刀,没沾过多少人血,就不要接这活儿了。”床上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不经意的叹息,她一抬眸,就发现对方软弱无力地扭头看过来,眼中无悲无喜。
这个叫张易渊的男人说的是实话,但她没有办法,这里没人可以代替她做这种事情。
“这么磨蹭下去也不是办法,姓梁的回来会发现你偷懒的。”张易渊看向天花板,玩儿似地说,“不如我给你出个主意,你把我一只手解开,这几刀,我自己来。”
那女人的眼中顷刻露出了难以置信的光芒,看张易渊更像是在看什么可怕的怪物。
“你...”
张易渊:“我知道你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对姓梁的也不是一条忠心耿耿的狗,我没必要害你,现在单凭我自己是逃生无望的了。”
这一句无疑是戳穿了这女人的心思,她手上的动作停住,随即终于正面回了张易渊一句:“我现在不能放你走。”
“所以为了以后你我能从这里出去,你把刀给我一下?”张易渊挑眉。
那女人盯着张易渊看了半晌,才绕到另一边去拿出钥匙来,小心翼翼地揭开张易渊左手的手铐,看后者没有要耍花招的意思,她边与床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把刀伸了过去。
她的确没有胆子亲自去拿刀对别人造成什么伤害,特别是这种非治疗性的,刚开始跟在梁言宽身边当助手,甚至害怕得每晚做噩梦,这一次的任务,说不定也是梁言宽故意安排的恶趣味把戏。
张易渊接过刀在手里把玩了一下,适应了手感,随机姿势有些别扭地侧过身子,泛着冷光的锋刃在右手臂上方比划了几下,似乎在找下刀的位置,这闹着玩儿似的动作让女人担心地皱起眉。
但是下一刻,那只修长的手握紧了手术刀,在不可察觉的轻轻一颤后,竟然稳稳地落在,游刃有余地划出一道半寸深的伤口,鲜血顿时顺着开口蜿蜒而下,刺痛了那女人的双眼。
她无措的看着床上那个刚才还能浅笑的男人一口咬住了身上的被角,脖颈间隆起的青筋,额头冒出的汗以及咬紧的牙关,都在表明这种等于自残的痛有多让人刻骨铭心。
更可怕的是这男人在模仿梁言宽的下刀方式,那种仿佛能听见自己皮肉被缓缓割开的声音,可以拉长痛感的折磨,难以想象他还要维持左手的稳定,继续划下一刀。
这是个疯子,女人惊恐地想,这疯子对待自己的残酷丝毫不比对待别人少。
这就是她的同类,如果有一天,她要是在脚下这条钢丝上摔了下来,会不会落得同样的下场?不,至少她没办法像这个人一样对待自己,她从来都是胆小而怯弱,包括她的家人被卷进这场荒唐的实验里,她同样无能为力。
房间里只有疯子沉重的呼吸声,女人缩在一角,眼眶泛红,死死地盯着地上越来越多的血迹。
梁言宽的下人已经是第二次遇到敲开门后就问他家先生在哪里的访客了,因为以前从没试过在先生出门后还有几波人来找的情况,他也就稍稍起了点好奇心,和这位刚上门的访客谈起话来。
“先生,真是对不住,我家先生这段时间都不在,不然您留下个口信?”
“不用了。大不了我过两天再来看看,这事儿不急。”那男人笑着摆摆手。
“哎,说起来,先生以前工作时倒是有人三天两头地来找,几年前先生独自研究后就几乎没人来找先生了。”这老管家说道,“最近才有两个人上门问过先生的去向,看气度还是政府里的官儿。”
“前几天的事儿?政府来人了?”男人脸色一变。
“嘿,这我就就不太清楚咯!”
这找上门来的男人一手插进裤兜里,站在原地想了想,和梁言宽家的管家道了别,转身往来时路去,只是往巷子里走了几步,远远就看见一个大汉在巷子的一头站定,毫不掩饰往他身上扫。
“...”他低着头,在人来人往之中转身,换个方向走,却又又一个大汉在他的去路那边截住了他。
“先生,我家老爷有事儿找您,赏脸跟我走一趟吗?”大汉笑得很豪放,一手捏住了对方不堪一击的瘦弱肩膀,还有个圆形的金属硬物戳在他侧腰上。
这男人慌慌张张地看了周围一眼,实在不敢乱动一步,应了一声:“去!我去就是了!还请爷带路!”
他心惊胆颤地在枪口之下跟着那两个大汉走,不过是转了个方向,走到人比较少的胡同里,那位老爷背对着他们,从对方的举止上看,再加上一身戎装,此人不好招惹。
“科长,人带来了。”挟持他的大汉喊了一声,前面的男人转过神来,黑白分明的眼睛迅速将他锁定,五官凑出一个冷淡的表情,眉头一压,乌云密布。
“谁叫你来打探情报的?”苏念城半句废话也没有。
“这...”男人眼珠子瞎晃,一路扫过身边两人,又回到苏念城身上,讨好地笑道,“这位长官,我只是...”
身旁的大汉冷哼一声,男人被吓得一哆嗦,却瞧见五个大洋递到他面前。
“老老实实这些就是你的,骨头硬的话可以吃下枪子儿。”大汉慢慢把枪口挪了挪。
那男人忙伸手轻轻按住要上抬的枪口,手疾眼快地把那五个大洋揣进兜里。
“哎哎!有事儿好商量!是一个大概这么高,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男子比划了几下,“今天中午在这巷口拉住我的,说给我三块大洋去问几句话,说有没有奇怪的人来找这家主人!”
苏念城:“你怎么把打探到的消息给他?”
“他说他就在这片胡同西街等,问完就过去。”
苏念城一扬下巴,站在男人边上的其中一人已经快步走了出去,随机他又步伐从容地走近那个比他矮上一头,且拼命缩着脖子的男人:“你的老主人都被关在大牢里一个多月了,还不死心地让你们出来东奔西走,当真不易。”
“...什么老主人?”那男人仿佛受不了苏念城那张板着的脸带来的气势,才微微往后退一步,就有人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胳膊。
苏念城往下看了一眼,不动声色道:“你左手背上的伤口是子弹擦伤的疤,右上上甚至有枪茧,但不明显,是为了掩饰特意用什么东西擦过吧,腿部肌肉发达,虽然故意弯腰驼背,走路的姿势也太刻意了。”
那男人左右手往后一缩,长袖子刚好挡住了对方所说的地方,他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刚才害怕的动作仿佛静止了一样,然后慢慢地停止了腰杆,眼中小百姓的滑头机灵劲没有了。
“苏科长,我只是作为第三方的监督者,没必要连口饭都不给吃吧?”那男人说道。
苏念城目光一转:“我按大帅的命令行事,你们跑过来干预我的调查,并且是在没有大帅的允许之下,我告一状,别说饭,碗你家主人都别想看到。”
“大帅的底线已经亮清楚了,苏科长,你可别以为你的权利有多大,手能伸多远。”男人理直气壮地警告,“大帅真的不知道张易渊大小动作?眼线到处都是。”
“但是张参谋不会出来了。”苏念城极少无礼地打断别人说话,眼里凛冽的姿态仿佛要往外蔓延出来,最后还补上了一句,“至少目前大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这就是事实。”
“你...!”那男人正要反驳什么,西南边突然响起三声枪响惊动了这边的人,众人皆闻声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