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星与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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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考虑好回来了吗？”
“我……还不知道。”
“回去一趟吧，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也已经好久没见了。”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吗？啊……这么多年过去了啊。”
“想好了告诉我，大家好聚一聚。”
“哦，好。”
电话那头传来忙音，庄周挂了电话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鞋上沾满了泥土。车厢里充斥着乘务员卖泡面的叫喊和乘客们的谈话声。几个男人点着烟打起了牌，烟味飘到庄周的鼻子里，庄周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但随即他走到车厢连接处把手伸进口袋，摸出一盒烟慢慢点上火，也抽了起来。庄周抽的是一根细烟，很像女人抽的那种。“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啊。”庄周吐出一口青烟望向窗外，又一次说出了这句话。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天空中偶尔有几颗星星闪烁着，窗外只能看到远处山的轮廓连成一条线，随着火车的颠簸上下起伏。庄周倚在车窗旁看着窗外单调重复的画面，一口一口地吐着烟。在青烟缭绕中，他渐渐垂下眼睛，仿佛是在想着什么事情，亦或是回忆着某段被压在心底，已落灰的记忆。
庄周第一次见到苏蝶是他七岁那年。
那天雨后初晴，空气中弥漫着花叶被雨水浇过后清新的气味。一只蝴蝶在空中打着转，最后停留在一朵花上面，轻轻地挥动着翅膀。这里是公园的一个废弃的木亭子，亭子里隐隐约约可以听到猫叫声。好像已经被人遗忘很久没有人来过了，阳光照在上面散发着一股木头发霉了特有的气味。公园本就离市区很远，这野公园中废弃的木亭子更是荒废。但庄周却记得这个地方，这里聚集着一群流浪的小野猫，只要他一有空就会带几根肉肠或是鸡骨头来这里喂猫玩。
今天庄周正好有空他心情愉悦地朝木亭慢慢走去，当他走近了木亭之后却发现那里好像有个人。“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人来？”庄周揉了揉觉得自己是出现了幻觉。然后又朝木亭望去。那的确是有个人，穿着粉色的小凉鞋，手上拿着什么东西蹲在一群小猫的前面，黑色的长发随意地从脸庞边垂下去，原来是个女孩啊。
庄周又向前走了走，他心里痒痒的，想要看清女孩的脸，可能是他从来没在这里遇到过别人吧。可是女孩的头发就那样顽强的挡住了他的视线，使他看不清她。庄周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就是想看清女孩的脸，于是又不自觉的朝女孩走了几步。但他又好像被女孩发现似的，脚步又慢又轻，就那样滑稽地一点一点靠近着女孩。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女孩的旁边。可女孩又好像特意不让他看到似的，把头转了过去。庄周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突然觉得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有点奇怪。女孩此时好像终于发现有个人靠近他一样，大笑着转过了头。
“早就发现你啦！”
庄周还是木木地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干什么。
“你也是来喂猫的？，要不要和我一起？”雨后明亮的阳光照的人发亮，女孩的笑很快乐。
然后庄周就那样，鬼使神差地蹲在了女孩旁边。他不认识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就和女孩一起喂起了猫，未免也太奇怪了点。所以，他觉得至少要知道女孩叫什么才好吧。
“那个……你叫什么”
“你问我叫什么啊，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女孩顺着小猫的毛发反问道。
“我，我叫庄周，庄周的庄，庄周的周。欸，不是我先问的你吗？”
“呆瓜，问什么答什么，来，把你的手伸出来。”
庄周不知道为什么，又乖乖听话把手伸到了女孩面前。女孩摊开庄周的手心，用她的指尖在上面轻轻地划着，阳光在女孩的手背上跳跃，像一只轻盈飞舞的蝴蝶。庄周觉得女孩的手很软。
“记住了吗？”
“苏……什么？最后一个字我没记住。”
“蝶啊，蝴蝶的蝶。我叫苏蝶。蝴蝶是一种美丽又自由的生命呢。”
“你以后可以叫我小蝶”
“嗯……苏蝶。我记住了。”
阳光午后，庄周就这样和苏小蝶相遇了。此时，七岁的庄周还不知道，苏小蝶这个名字会跟随他走过那么多年，在他懵懂的心上，刻下怎样的痕迹。
那只停留在花上的蝴蝶，轻轻地挥动着翅膀飞向空中，在阳光下，美丽而生动。
…………
庄周与苏蝶的七岁到十岁是他们形影不离的三年。他们的回忆里装满了对方，此外，再无其他人。
“哎呀，你快点！手再往前伸一点啊”小蝶焦急地低声催促着。
庄周此时正在以一种十分滑稽的姿势趴在地上，手穿过一个花园篱笆的缝隙，像是在够着什么东西，奈何他的手不够长，显得十分吃力。小蝶就悠闲的蹲在庄周的身后，眼睛直直地盯着庄周手指的末端，催促着庄周。
这滑稽的一幕的原因仅仅是因为白天小蝶路过邻居家后院的花园时，看上了一种十分好看却叫不上名字的花。当时小蝶就走不动路了，指着那朵花说：
“这个，我要。”
“那我们就向花主人要吧”
“不行！”
“为什么，一朵花而已，人家会给的啦”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反正我就是不想这么轻松就得到它。”
“额……”真头疼。
庄周看着眼前这个蛮横的小蝶，眼神里没有丝毫要妥协的意思，最后，他自己妥协了。
“那我们晚上过来偷花吧！”
“什么！偷……？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多帅啊。你想想，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两个蒙面侠客穿梭在黑暗中，飞檐走壁无所不能，最后成功得到想要的东西成功逃走……太帅了啊！”
“你这都是哪学来的啊……”
“电视上的大侠都是这样的，相信我，我们也可以！”
然后就有了现在这一幕。虽然跟预想的有那么一丝丝不一样，且有些狼狈。而且他们已经在可恶的铁篱笆外面趴了半个小时了，啊不，是庄周在篱笆外已经趴了半个小时了，小蝶只是负责在他身后无意义的喊加油而已。还是没有摘到那株花。
“怎么办啊小蝶……”
“呆瓜，看我的！”
终于小蝶看不下去了，她决定要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庄周，准备好了！”
然后小蝶立起肩膀，用肩膀全力撞向庄周的屁股……
“啊！”
“怎么样，我是不是把你往前撞很多，你是不是可以够到花了，哎呀我真是太棒了，这才是大侠应有的风范嘛！诶？你怎么不说话？”
“我……我好疼”庄周无语地回头看了一眼兴奋无比的小蝶。
“谁在那里！”突然，他们身后传来一声叫喊。
“都怪你，叫的太大声了，我们被发现了！”
“那不是你太用力弄疼我了吗？怪你才对吧”
“啊啊啊啊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啦，快把手伸出来别管花了！”
“哦哦哦！”
“好啊，小兔崽子，居然敢来偷东西！”叫骂声越来越近，声音里有一些沙哑。是个老奶奶啊，手里拿着一根擀面杖，腰上还系着蓝色碎花的围裙。正朝着他们走来。
这时，庄周终于把手伸了出来。苏小蝶把庄周从地上扶了起来，抓起他的手，也不管方向地跑了起来。老奶奶在后面追着。苏小蝶的头发很长，随着她身体的起伏散落在风中飘扬着，有几根被划过耳边的风荡了起来，划到庄周的鼻尖上，庄周感觉很奇怪，他仿佛已经忘了身后追着要打他们的人，也忘了今晚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只觉得耳边划过的风很舒服，小蝶握着他的手很软。庄周觉得被头发划过的鼻子痒痒的，于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小兔崽子，别让我再看见你们！不然打断你们的腿呦！”叫骂声渐渐远了。
庄周和小蝶就这样一直跑，一直跑到没有力气，然后随便摊在了一块草地上。空气中充斥着他们因兴奋而发出的喘息声。
“哈呼哈呼。”
“好累啊，没追……没追上吧。”
“就算追上来我们也没力气了呼呼呼——。”
庄周和小蝶从草地上爬起来，不住地喘着气，坐在草地上在黑暗中借着月光看着彼此潮红的脸。庄周看着小蝶的头发被汗水黏在额头上，突然指着小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呆瓜，你傻啦？笑什么？”
“这就是你说的大侠风范？哈哈哈哈”
苏小蝶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低头愣了一会，也跟着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刺激啊！”
“是啊！”
“下次要不要再来？”
“啊？还有下次？”
“嘁，胆小鬼。”
“我才不是胆小鬼，以后小蝶你去哪我就去哪，你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好啊。”
庄周和小蝶突然都不说话了，他们用手支着身体，仰起头看向天空。
“今晚的星星好亮啊。”
黑夜中星光闪闪，光芒出奇的亮，一颗接着一颗地闪着光，直直地照在他们的眼中，好像要掉下来一样。
“是啊，真亮啊。”
“小蝶”庄周喊了苏小蝶一声。
“干嘛？”
庄周把手伸到身后，变魔术般掏出一支花。伸到苏小蝶眼睛前晃了晃。苏小蝶的眼睛顿时有了色彩。白色的花瓣染上了几点红色，显得鲜艳无比，怪不得小蝶会看上。
“哇！花！你把它摘下来啦！”
“当然喽。”
小蝶从庄周手上接过花，举到鼻子前，闭上眼睛深深地闻着。
“真香啊，庄周谢谢你。”
“你开心就好啦。”
“我当然开心啦”
庄周看着眼前这个快乐的女孩，心里也不自觉的开心起来，想着，要是每天都可以看到这样开心的小蝶就好啦。
“看！流星！” 小蝶大喊道。
庄周抬起头，看见几颗明亮的光线划过天空，落到天空的远处。
“快，许愿啊！”苏蝶显得十分兴奋。
“许愿？”
“对啊，我奶奶说，在流星划过的时候许愿，愿望就一定可以实现的。”
说着，小蝶闭上眼睛把双手合十举到胸前，郑重地抬起头对着划过的流星，嘴里在说着什么。庄周赶紧也学着小蝶的样子，把双手和十脑袋对着天空。
“许什么愿望好呢……”庄周犯起了难。
这时小蝶已经许好了愿，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看着庄周。
“愣着干什么啊，快许愿啊”
庄周看着眼前这个正看着自己露着笑的明亮少女，眼睛里还闪烁着快乐，突然他觉得美好无比。就一直这样就好了呀。
“那我许愿让小蝶一直有着这样快乐的笑吧，就这样一直快乐下去！对，让小蝶一直一直快乐下去吧！”庄周突然对着明亮的天空喊了起来。
“呆瓜，愿望不能说出来啊，说出来就不灵了啊。”小蝶垂下眼睛轻声说道。
苏小蝶看着庄周兴奋的样子，突然很感动。紧接着又感到一股无法言说的伤感，她蹲在草地上看着庄周。
“庄周……”
“嗯？”
“你说，我们也有一天会分开的吧。到时侯，你会离开我的对吧”
庄周低下头看着蹲在草地上，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的小蝶，也蹲了下去。他好像在思索着什么吗，而后用力地站了起来。
“不会的，小蝶和我，永远都不会分开的。永远都不会的，我会一直陪在小蝶身边的，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永远都在一起。”
“永远吗？”
“嗯，永远。”
小蝶第一次听到庄周这么郑重又坚定的保证道。她看着庄周脸上严肃的表情突然笑出了声。
“呆瓜，那我们拉钩，这样你就不能反悔了。谁要是说话不算数的话谁就是小狗。”说着，小蝶向庄周伸出了小拇指。
“好啊，谁要是反悔的话谁是小狗”庄周也伸出了小拇指。
庄周和苏小蝶的手指紧紧缠绕在一起，打着转。他们彼此看着对方的眼睛，仿佛在做着什么大事一样。谁又知道，这样细小的手指里，承载着少年们怎样的诺言呢。
“好啦，就这样啦。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回家啦！”苏蝶又大笑了起来。然后从草地上站了起来，朝庄周挥了挥手。接着欢快地又跳又跑地远了。庄周也从草地上坐起来，赶紧朝小蝶跑过去。奈何苏蝶跑的太快，他怎么追也追不上。
“别追啦，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真好啊！”
小蝶突然回过头来，月光与星光照在她的脸上，苏蝶的脸无端地透着朦胧，美丽却又让人看不清。一阵风吹过，吹起了她白色的长裙子，吹起了她的长发。苏蝶的裙子和头发在风中飞舞着，好像随时就要被风吹散飞走。她手中还拿着那朵白色的花，花朵摇晃着，花瓣随着风飞向远方。小蝶把头发拢到耳后，对庄周放声喊道。
庄周还没来及起说话，小蝶又转了过去跑远了。庄周看着小蝶远去的背影，朦胧而遥远。喃喃地说了一句“是啊，真好啊。”，之后，又轻轻地笑了起来。
少年时的笑全部都是快乐，没有其他杂质掺入的快乐。少年时的诺言最幼稚，却值得他们用一生去守护。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星与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