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息录》周梓川

88、魔国门主—敖烬（87）

　　　长生从人间经历一场战斗后，体内的灵力所剩无几，身上还伤痛不断。

　　不知是不是蟠桃的作用，自从他吃了那两口桃肉后，先是脸红心跳个不停。

　　等过了一时半刻，待他面色如常心跳平稳，又开始神奇地拉肚子。

　　“陛下给我吃的是神桃，还是泻药啊……！”

　　长生满脸冷汗，整个几乎快要虚脱昏厥。

　　许久，长生脚步虚浮的离开莲阁幻境，气喘吁吁的坐在了华清府的庭院里。待气息平稳，他试着站起身，但不知道是不是用力过猛，竟然轻飘飘的飞了起来。

　　长生骤然被自己身上的异状吓到，他忙驱动灵力检查周身。

　　伤口不见了，灵力要比以往更胜，疲惫和倦意一扫而空，整个人轻盈如风。

　　他试着闭上双眼，将灵力集中于幻境世界。

　　一瞬间，原本纯白的幻境世界中变化出万般形态，有犹如修罗世界的刀山火海，有以往所见的人间仙境，还有波涛汹涌的巨浪和响彻天际的惊雷。千般变化和万般形态同时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这就是白头发仙倌所说的修罗境天和……穷囚境天？”

　　若长生的意识处在现实世界的话，他必会惊讶，空气中的五行元素各自在他的面前凝结成光点，五行光点以他为心高速旋转，分别化作精光钻进他的元灵之中。

　　他首先踏入了修罗境天，刀山火海伴随着哭嚎声令人头皮发麻。他左右查看周围是否有异状，突然，他前方有人影闪过。

　　紧接着，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出现。

　　还没等他有所行动，刀山中飞下来无数的飞刀，飞刀在那人的操控下朝自己刺来。

　　长生躲闪不及，差点被他逼到了火海悬崖的边上。

　　为何在幻境中会有另一个自己出现？

　　难道是心魔？

　　长生凝神聚气，摒弃杂念，集中灵力。

　　只见原本刺向自己的刀立马掉转方向，速度极快朝心魔刺去。

　　正当千钧一发之际，眼前的场景陡然变化。

　　下一刻，他来到了一处深不见底的暗黑峡谷中。

　　“穷囚境天……”

　　这回长生学乖了，他以大白兔划地为墙，自己先设了个防护咒，在这本就以囚牢构成的世界里构筑了一个反囚禁设备。

　　没过多久，在没人察觉的黑暗里，一道寻不出踪迹的黑影渐渐膨胀变大，犹如雷声的低吼在深渊中隐隐朝长生靠近。

　　剑墙中的长生犹自岿然不动。

　　久久，他缓缓睁开双眼，一双散发着幽绿邪光的巨目竟在此时出现在视野中。

　　长生猛地向后倒退，剑墙应声而散。

　　“穷囚境天，以囚牢为基”

　　长生当机立断，大白兔在半空划出两道交叉的“十”字。

　　双十字诀化为牢狱，强压在怪物身上。

　　一声震天彻地的龙吟，攻击化为齑粉。

　　长生窥见其全貌，不由惊叹，自己的心魔竟能化为龙？

　　魔龙被灵力所伤，长着血盆大口朝长生撕咬而来。

　　长生再一次飞身而起，这次他打算直接落在巨龙的头上，给他来个痛快的死法。

　　可他未曾料到，这魔龙是故意示弱引诱他。

　　待长生离得近了，魔龙猩红的血口陡然增大数倍不止。

　　他稍一迟缓，整个人瞬间被吞入其中。

　　电光火石之间，长生心口悬挂的桃木剑吊坠像是活了似的，骤然发出耀目白光。

　　光芒自魔龙口中暴涨而出。

　　魔龙吃了痛，身体不安扭动的同时张了口。

　　月白少年从龙口中猛地弹出，他胸口的桃木剑吊坠也随之一暗。

　　长生折了个身后单膝落地，大白兔在他手中闪过耀目白芒。方才因疏忽而险些成了心魔的腹中之物，此刻他再不敢随便轻敌。

　　他奋起一剑，随着剑光刺中魔龙，强大的灵力汹涌的将魔龙钉死在黑暗的深渊中。

　　无数芒剑渐渐汇聚成巨大的网将其牢牢压制，直至怒吼声也渐渐消失。

　　长生睁开眼，黑暗和魔龙全部消失不见。周身的感知前所未有的强大且敏锐。

　　此刻他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如今的灵力已与昨日不可同日而语了。

　　在九重天，仙童晋升仙倌要经历三重天雷，再此之后往往渡过经历漫长的修炼才能一窥下位神的大门。

　　而临门一脚达到下位神的标准，便是对六界中五行元素的掌握。

　　此刻的长生，因食蟠桃，距离下位神的阶品，只差一步之遥。

　　下位神是什么品级

　　暂且不说那些由人，鬼，妖身飞升的神仙，光说这根红苗正的天族神裔，要从仙童升到下位神，至少也要五百年的时间。

　　若长生从仙童升仙倌的品级还能勉强让众人接受的话。

　　那他如今不足百日再升一级，还是云泥之别的一大级……这话说出去，放之四海，谁能不大跌眼镜骂一句胡说八道呢？

　　他兴冲冲的跑出华清府，朝着云爻殿的方向狂奔。可当他跑到二十神柱耸立的白玉阶广场时才意识到，陛下正在处理政务，怎么可能有空见他。

　　所谓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便是如此了。

　　长生在云爻殿前停驻了片刻，打算折身而返。

　　可就在这时，他体内的灵力开始沿着经脉到处乱窜。

　　灼热的力量接连不断从元灵释放，进而遍布全身上下。

　　长生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下的土地微微震颤，隐隐有糊焦的味道传出。

　　一片浓烟过处，如同亟待爆发的火山，随时准备着毁灭眼前的世界。

　　下一刻，席卷的烈火从他每一寸肌肤中喷薄而出。

　　可这一切他都感应不到，唯有双眼一片烈火熊熊，燃烧殆尽。

　　很快，方才钻入长生体中的五行元素又缓缓显现出来，围绕着宿主不断的转动。

　　可突然间，火元素骤然壮大数倍不止，赤焰将周围其他元素尽数吞噬其中。

　　与之同时，白玉阶广场的上空狂风呼啸不止，风，雷，雨，电自穹顶汇聚在长生周遭。

　　乱象丛生之间，白衣少年自云爻殿中飞出，落在长生面前。

　　此刻的长生双眼紧阖，周身烈火加持，每走一步脚下都升起燃烧的红莲。

　　若为传说中的修罗寻一位活生生的代言人，想必便是眼前这一位了。

　　玉纶嘴角慢慢勾出一丝笑意，似乎许久的猜测得到了印证一般。

　　他外指相对，内指扣合，双掌合一处现八卦法印。

　　一时间，九重天所有凝结在空气中的元素灵力均化为引流汇聚于穹顶之上。

　　“去！”

　　八卦法印随众流升入天际，异象终于恢复正常。

　　长生全身脱力，软到在玉纶的怀中。

　　下一刻，两人出现在云爻殿的内殿之中。

　　玉纶以灵力控制长生坐定，他与长生相对而坐。

　　手掌两两贴合在一起，渐渐地，耀目的红光自他掌心传入长生体内。

　　昏迷中的长生闷哼一声。

　　正在这时，两人头顶显出异象，红色的佛陀和半朵白盏佛陀于这两人之间彼此融合。

　　看似有力量输送进长生体中，渐渐平息他身体内躁动的火之源。

　　而实际上，另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自白盏佛陀中起，源源不断的转移到红色佛陀中。

　　许久，光芒散去。

　　玉纶看着怀中熟睡的长生，忍不住伸手拂过少年稚嫩的脸颊。

　　因七难和天魔大战所留下的创伤近年来日渐严重。

　　即便自天魔大战后每百年闭关修炼，也无法阻止身体每况愈下。

　　“你果然能治愈我……”

　　玉纶修长冰冷的手指划过长生的脸颊，由顺势下落，轻轻捏在少年的脖颈间。

　　他俯身贴在少年耳畔，低声道，“师傅，你还是不想我死的对不对，否则你的分身又怎么能治愈我的伤？”

　　一声声的“师傅”在安静的殿宇中渐渐化作叹息。玉纶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长生，耳边不断回响着他在桃林时对自己说的话。

　　“陛下若觉得自己的一生普通，那不就错过了本该特别的一生吗？”

　　这番话稀松平常，只是，他自己也曾对人说过这样的话。

　　像是找到了打开尘封记忆的钥匙，这记忆太过久远，久远到长生不说，他都快忘记了。

　　曾几何时，饮下佳酿后的师傅倚在栏杆前，平静的对他说，“玉纶，我的一生便如冥河，一成不变的流淌着。有时候啊，我真羡慕那些魂魄，羡慕他们碧落黄泉走一遭，终有百味人生能体会。”

　　彼时的宫使少年也曾意气风发，他伏在师傅膝前，用此后从未有过的正色说，“师傅，若你觉得黄泉枯燥，那玉纶就带你离开生死界。若你不愿走，玉纶就永远陪着你。”

　　少女抚摸着膝下少年的头，目光望向遥远的碧落，连笑意都是敷衍的。

　　那时，羞怯的他因为这一笑，将最后一句话深埋在了心底。

　　“师傅，有我在，你以后的生命会很特别，很特别……”

　　“长生啊，你和师傅，真的很不一样……”

　　“不见人间来，不闻乱世音。在此三界间，心怀天地远。”

　　人间，南朝。

　　辞官归乡的文豪饮酒乐甚，独自一人架着马车疾驰于山路上。

　　不久前，他刚因得罪了当朝权贵而死里逃生，如今丢了官，竟已是最好的结果。

　　“可笑至极，当真是可笑至极啊！”

　　文豪高高地站起，马儿毫无预兆的踩中滑落而下的山石。

　　马车翻滚摔下山崖，他本以为自己必死，却没想到在这时，一道从夜空射下的神光将他笼罩其中。

　　神光扩大为光柱，大难不死的文豪睁开眼。

　　只见他的肉身落在山崖的平缓处，而灵魂竟随着光而飞升上天。

　　“此为九重天云第城，汝虽凡人，却乃当世之奇才也，遂准汝梦游天宫，参与琼台盛宴。”

　　即便是在无数古书典籍中描绘的天宫绝美绮丽的景象，都不曾有过眼前盛况的啊半分。

　　文豪的灵魂跟随在神兵天将身后，他们腾云飞离云第城。

　　渐渐地，莱芜，幽谷和瀛洲三岛尽皆展现于眼前。而于三岛之间，搭建起一座八卦阵型的琼台，琼台以八座宫殿相对建立来划分边界，其中分别设有天帝，佛祖，妖尊，鬼王和三大天君的座次。

　　天河自八重天引渡而来，绕岛为流觞曲水之势，岛中有高台傲然耸立。

　　此刻群仙咸集，金顶被群鸟击响，云蒸霞蔚之余，日月星辰集聚九重天之上。

　　而从九重天至琼台的每一道关卡，每一条通路上，由内至外都有天族重兵把守。

　　彼时长生换上了一身赤红色武服，头上以木簪固定发髻，桃木剑牢牢系在脖颈之上。

　　他们一行六人跟随华清天君来到琼台。而这一路上，他们遇到的一众仙倌语无不面色凝重，忧心忡忡。

　　“你听说没有，现在都在传，魔族将要在今天卷土重来。所以整个天宫人心惶惶，怨声载道的。”

　　“也真不知陛下怎么想的，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为何还……”

　　悄声议论的两名仙倌远远看见华清的身影，立时便噤了声。

　　华清峨冠博带，风姿一世无双。大概是今日场合隆重，向来一板一眼的，冷漠示下的他也难得摆出了好脸色，皮笑肉不笑的和众人示意。

　　至于时不时飘进耳朵里的闲言碎语，也未曾对他有丝毫影响。

　　悬浮仙宫呈八卦阵型，以天帝为乾，邢王为坤，佛祖为兑，妖尊为巽，华清为离，言尺为坎，龙王为震，鬼王为艮。

　　就这般，华清带着长生等人落座于琼台八卦中的离火宫，他目光逡巡在着装齐全的六人之间，缓声道：

　　“大考开始后，你们所有人的幻境将通过道场得以联合。届时，修罗境天是你们的武器，穷囚境天是你们关押对手的牢狱。而在你们最深处的幻境中会藏有一把钥匙，钥匙的得失将决定最终胜负。”

　　说着，华清卸下脸上的虚伪客套，极为难得露出“老父亲”般的安抚与宽慰，

　　“不必把天将七子的名额和胜负之分看的太重，你们需要做的就是保持平常心，在比赛规则下尽力就好。总之记住一句话，胜固欣然败亦欣！”

　　说着，他目光沉静如水，“护好自己，也别伤了别人，六个人之间彼此帮助，少给我缺胳膊少腿伤筋动骨的回来！”

　　华清还想说些什么，目光却不禁聚焦在众人身后。他几乎是光速的整理好妆容和衣物，腰板挺得溜直。

　　长生只觉一双手带着香气伏在自己肩头，转身一看，他忙惊喜的唤道：“虞城姐姐！你怎么来了？”

　　鬼王虞城难得穿的比在红楼洞天时还要隆重，高挑曼妙的身姿被鬼王服制衬托的美艳不可方物。

　　她这么一登场，顿时吸引了在场无数雄性神族齐刷刷的注目礼，估计很多人心里都暗自将六界第一美人的名号从邢王的头上摘下，放到了这名低调冷言的鬼王身上了。

　　虞城兴致索然的瞟过注视他的一干人等，无聊的打了个哈欠，“最近妖尊也不知怎么了，去什么场合都带着我。这次琼台宴我本不想来，但听说天帝给我设了座次，也不好拂了主人家面子。更何况啊，你要评选什么天将七子，我也得来替你加加油啊！”

　　“谢谢虞城姐！”长生开心的抱了虞城一下，华清这时不合时宜的出了声。

　　“注意场合，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体不体统也不干你华清天君什么事！”虞城蛾眉怒姹，“我抱得又不是你，你在那边鬼吼鬼叫什么？”

　　虞城向来冷冽泼辣，骂人更是不分场合。她这一嗓子，先是引来更多目光，又让之前不怀好意看她的人转头望向他处，躲闪极为迅速。

　　“你……”华清伸手指着虞城“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半晌，他像泄恨说的是，“长生是我府上的，鬼王请自重。”

　　虞城闻言冷笑，“天将七子很了不起吗？长生，今日你若选不上这劳什子的什么七子，明天姐姐就带你去鬼界培养你当下一任鬼王！”

　　“你敢！”

　　“我凭什么不敢？”

　　“那个白头发仙倌，虞城姐姐……”

　　“干嘛……”

　　“干嘛……”

　　两声怒吼把长生想说的话彻底给吓了回去。

　　与此同时，传令仙倌朗声向众神宣告：“邢王殿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