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影传》汐愔

74、出走日

　　“丝竹，我叫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早就准备好了，不过，小姐之前不是已经去雅园谢过礼了吗？这次为何又要送那么多东西过去呀？”

　　“丝竹，你知道的，雅园的主人对我可是有救命之恩，就算再多的礼也是微不足道的，况且，那些并非贵重之物，只是聊表心意罢了。”余鸿影眼光瞥向桌面，视线停留在桌上那方绿端砚上，那是父亲前两日送给她的，她忽然觉得，那砚台送给赵大哥正合适。

　　“雅园的主人好像很神秘，”丝竹说道：“上次我陪小姐过去并未见到其人，只见着婉秋与梦篱姑娘，也不知道明天是否能见到那位神秘公子？”

　　“你说的是赵大哥，我也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余鸿影看向窗外，仿佛一直看进雅园，赵大哥陪伴自已在花园里散步，谈心，下棋，许多温馨的画面浮现在她的眼前，暖暖的笑意浮上她好看的脸颊。

　　“明日若是能见到他，也算了却我一桩心事。”她说。

　　“小姐，您有什么心事呀？”丝竹问。

　　“哦，”余鸿影将停在远处的视线收回来，缓缓道来：“我只是想，今后恐难有机会见到赵大哥，明日若能与他告个别也好。”

　　丝竹不懂，只微笑道：“姑娘出嫁应是高兴之事，瞧您说的，好像要出远门似的。”

　　“丝竹，”余鸿影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出远门，你会想念我吗？”

　　“小姐，您可不要吓丝竹啊！”丝竹张大的眼睛如铜铃一般，她急忙放下抹布，跑到余鸿影面前，急切的说道：“大夫人已经准许丝竹陪小姐一起进幕府，丝竹会一直陪在小姐身边照顾小姐。”

　　余鸿影知道丝竹在杨少清的事情上对自己有所隐瞒，在幕承安的事情上又极力促成，但她知道，那都是大哥余曦的授意。丝竹对大哥的好感余鸿影看得到，但即便不是出于这种动机，在余府中，试问哪个下人对大公子不是心存敬畏呢，没人敢去公然挑战他的权威。

　　余鸿影深懂这其中道理，因此她并不生气，也不难过，反到一心想着，应为这姑娘指条明路。

　　“丝竹，你陪我出嫁，对你来说，是没有前途与幸福可言的。”余鸿影认真说道。

　　“陪在小姐身边，就是丝竹的幸福。”丝竹立即跪在余鸿影面前，她听不出小姐话中的意思，心里竟十分慌乱。

　　“丝竹，你起来说话。”

　　丝竹顺从的站起身来，低着头，不敢看她主人的眼睛。

　　“丝竹，你有没有遇到过令你心动的男子？”余鸿影声音温婉，语气柔和，仔细打量着丝竹。

　　“啊？”听到小姐的问话，丝竹忽然一愣，“小姐，你在说什么，丝竹不明白。”

　　“傻丫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余鸿影向身后的垫子靠过去，找了一个比较惬意的姿势。

　　“我，我没有。”

　　油灯跳动了一下，余鸿影并不能看清楚丝竹的表情，只是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她的紧张。

　　“没有什么？是没有遇到意中人？还是没有不好意思？你说得不清不楚，都把我搞糊涂了。”

　　“小姐，”丝竹脸红了，慌忙的解释道：“丝竹只是个丫环而已！”

　　“你若有意中人，我可以帮你赎身，我希望你能嫁个好人家，过正常人应该过的生活。”余鸿影说道：“我是认真的，丝竹，你若愿意，我立即就去求爹爹开恩，在我离开余府之前，这点情面，爹爹会给我的。”

　　“小姐，你快别这样说了，丝竹从来没想过要离开小姐。”丝竹十分惶恐，“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她当然知道小姐的话是认真的，小姐如今大婚大即，这时候去求老爷开恩，老爷一定不会拒绝，可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十分不安起来。

　　“你当真不考虑下？”余鸿影一脸诧异，“在自由面前，竟有人视若无睹，难道自由，不是这世上最可贵的东西吗？”

　　“丝竹自小就被卖进余府，一直陪在小姐身边，小姐待丝竹犹如亲人，这是丝竹的福气，丝竹绝不离开小姐。”丝竹说罢已经哽咽，不自觉的用手抹起眼泪来。

　　“哎，好吧，好吧，你快起来！”余鸿影心软了，其实为丝竹赎回自由，着实是为了她好，可惜她并不明白。

　　见余鸿影不再提这件事，丝竹的心里总算是踏实下来。她是真心愿意留在余鸿影身边，况且，陪小姐嫁入幕府，也总有陪小姐回娘家的时候，能远远的见到大公子，对她来说，便是一种奢侈的幸福了。

　　这世间从来不缺乏爱情，只是人们对爱的表达方式不同而已。有人的爱是浓烈的，比如余珍。有人的爱是淡远的，比如丝竹。对丝竹来说，远远的看着一个喜欢的人，那就是属于她的爱，这样的爱，卑微至尘埃里，要么被风吹散，要么被黄土掩埋，也许这就是她的宿命。

　　第二日清早，余鸿影用过早饭，便按照计划带着丝竹及两名家丁出门去了。为了掩人耳目，余鸿影借着去雅园探望恩人之名，将自已的行囊藏在了木箱里，由那两名家丁抬着，一路护送而行。

　　“都快嫁人了，还那么不检点！”花园里，余珍望着余鸿影的背影，脸上的肌肉都不愉快的紧绷在一起，“三天两头往外跑，成何体统！”

　　“小姐，”贴身丫环春桃凑过来，低声道：“我打听过了，三小姐不是去见幕公子。”

　　“哦？”余珍脸色一变，立马紧张起来，“那，那她是要去见谁？”

　　“听说三小姐是去雅园。”春桃答道。

　　“雅园？”余珍一下释然了。

　　“小姐您忘了，三小姐之前失踪，听说就是被那雅园的主人所救。”

　　“只要她不是去见子澈哥，我管她去见谁！”余珍小嘴一瞥，表情充满了不屑。她随即坐在石凳上，风吹过，一片叶子飘然落到面前桌子上，她顺手拾起叶子，拿在手里把玩。

　　“您说得极是。”春桃附和道，望着那一行人将要走出门的背影，她忍不住说道：“您瞧见没，三小姐又带着礼物过去，说起来，三小姐真是一位有感恩之心的人呢。”

　　“你说什么？”余珍脸色又是一沉。

　　“我……”春桃立马低头认错，“小姐恕罪，春桃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好奇而已。”

　　“行了，你不用解释了！”余珍显然被激怒了，愤愤不平道：“她要是真有感恩之心，就应该知道，是我娘把她一手抚养成人，她理应对我如亲妹妹般疼爱与谦让，可她呢，只会跟我争，跟我抢。”

　　“小姐，你别生气，我觉得三小姐她对你其实并没有那么糟，每次大夫人拿来衣服、首饰，还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三小姐都是让小姐先挑选的，小姐偶尔犯了错，也是三小姐去老爷面前为你求情，小姐你莫不是错怪了三小姐吧？”

　　“你懂什么！我是堂堂余府嫡女，她只是个庶出，那些事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她哪有资格去和我争，母亲只不过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做做样子罢了。可就是因为父亲多怜惜她几分，她就不知道自已几斤几两重了，总是惺惺作态，端出一幅软弱善良的样子，博取同情，我看着就恶心！”

　　“哎，小姐，没想到你心里竟有这么多委屈！”

　　余珍狠命揉捏着手中的叶子，嫩绿的叶片瞬间皱成一团。

　　“你就是让她那幅假仁假义给蒙骗了，要不是我娘告诉我，我也还蒙在鼓里呢。” 余珍冷笑着耸了耸肩，才又继续说道：“假装可怜，那就是她的手段，爹爹、大哥、二哥，都夸赞她明理懂事，就连小宝也站在她那边，他们一个个却都责怪我骄纵任性，春桃，你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春桃显然无法消化这么多信息，只好站在一旁默不作声，高挑的身材立即化身为一根廊柱。

　　“哎，也难怪，你怎么能看得透这些呢！”

　　“小姐……”春桃自是了解余珍的脾气，虽然有时候也觉得小姐太任性，但既是自已的主子，便也得尽力维护才是。

　　“你想说什么，你就说出来。”余珍说道。

　　“小姐，您何必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呢，”春桃劝说道：“三小姐就快出嫁了，以后你和她八竿子也打不着了。”春桃轻轻抬眼，观察着她主子的脸色，见她脸上的不悦收敛了大半，才开口继续说道：“小姐，你不该总在府里闷着，今天天气这么好，不如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好主意！”余珍眼珠一转，看向春桃，“不过……”

　　“不过什么？”春桃问。

　　“不过，不用你陪，我自已一个人去。”余珍眼中竟露出一丝喜悦。

　　“小姐，那可使不得啊，上次您独自外出，显些被大夫人发现，春桃到现在还后怕。小姐还是向大夫人知会一声，让春桃陪着您出门吧。”

　　“怕什么，最后不是也没被发现吗？”

　　“可是万一，万一这一次被大夫人发现了，她一定会处罚春桃的。”

　　“放心，娘最疼我了，由我护着你，她定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这……”春桃无语，她虽然知道小姐是个仗义之人，会为她说话，但大夫人可不一定会买她的账。

　　“好啦，就这样决定了。”余珍从石凳上起身，随手扔掉了手中已不成样的叶子，边走边回头说道：“春桃，你还愣在那干嘛，快随我回去准备一下。”

　　春桃乖乖的跟着余珍回房，为她重新绾了发型，然后帮着余珍换上一套男子的便装。余珍站在铜镜前，对着镜中的自已俏皮的一笑，便出门了。

　　春桃速速关上房门，麻利的将自已换成余珍的装扮，然后侧躺在床上，脸朝内，背朝外，一动也不敢动。此时此刻，她才开始后悔那个出门散心的提议，真恨不得抽自已一个嘴巴。她担惊受怕，怕被大夫人发现，自已要挨板子，怕小姐万一有个闪失，自已更是难辞其咎，她越想越惶恐，不由得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