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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喝醉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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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玮和恩师史浩从正堂出来,穿过长廊来到书房之中。
史浩立即向赵玮通报了一个消息:“日前派去金国的使者回来说,金军即将南下,右相陈康伯、兵部尚书杨椿已经发布两淮备战的命令,而汤思退作为左丞相,却仍坚持与金国议和的政策,朝中罢免汤思退的声音越来越多,不过,官家态度淡然,看似颇不以为意。”
“靖康之后,金人侵略的企图从未停止过,”赵玮一拳砸在书桌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他悲愤道:“求和只能一味纵容他们的野心。”
“看来,这场战争是不可避免了。”史浩表情严肃,只因事态不容乐观。
“一旦开战,我定义不容辞!”赵玮眼神中充满坚毅,他厉声道:“新仇旧恨,一并报之!”
“接下来还得看官家的态度了。”史浩虽然痛恨金国,但他并不一味主战或主和,战与不战之间,他始终从国家的立场出发,权衡利弊,保持着理性的态度。他也始终不忘从长计议,重视着对赵玮的培养,“对了,今天我来,还有个任务,官家有作业布置于你。”
“哦?是什么?”
“官家说,希望普安王和恩平王各抄写《兰亭序》五百本,想看看你们都长进了多少。”
“什么?”赵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伸出五个手指在眼前比划着,“先生,您方才说的可是,五……五百本?我没有听错吧!”
这时,铃兰进来送茶,正巧听见赵玮问那五百本,他的语气令铃兰忍俊不禁,铃兰努力止住笑意,帮赵玮和史浩分别在各自杯中斟满了茶水,再将茶壶放在一旁,然后轻轻离开并将门从外面带上。
见赵玮一脸吃惊,史浩淡然一笑,给予了他肯定的回答:“没错,正是五百本。”
“唉,这么无聊的事还是让赵琢去做吧!”赵玮一摆手,说道:“与其把时间和精力花在抄书写字上,我还不如去找主战的将领讨论一下如何备战呢。”
“伯琮,此话差矣!”史浩看着赵玮,语重心长道:“官家无子,故收你与伯玖为养子,你封了普安王,伯玖进封为恩平王,你二人现在地位相当,都是皇子的候选人,官家在这个时候给你们布置作业,分明是有意在考验你们,切莫轻视啊!”
“嗯,先生的话我懂了,”赵玮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他向史浩行礼致谢道:“多谢先生教诲,我定认真对待!”
“伯琮无需多礼。”史浩的脸上漾起一抹慈祥的微笑,他从内心喜爱这个聪慧懂礼、沉稳大气的普安王。
雨还在下,似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杨少清沉浸在悲伤里不能自拔,他无法接受这残酷的现实,浑浑噩噩中,他策马来到得月楼。
得月楼是临安城中一家十分知名的餐馆,菜品多样,口味出众,尤以自酿的白酒为特色,酒香怡人,令人回味,故回头客颇多。此时虽然已过正午,仍有不少客人。
踏进大门,迎面传来一阵扑鼻的酒香。要是平日里,他一定觉得这酒是美好的佳酿,而此刻,他只觉这酒是他急需的解药。
“这位公子,里边请。”店小二立马跟过来笑脸相迎,把他引至楼上临窗的一个角落里。
“请问您要点什么?”待杨少清坐下,店小二开口询问道。
“最烈的酒,给我来上一坛。”杨少清藏起了悲伤的情绪,平静且平淡的说道。
“您一个人要一坛酒?”店小二眼睛一凸,不相信似的问道,“我,我没听错吧?”
“你没听错!”杨少清拿出一锭银子,“啪”的一声拍在桌上,“一坛,要最烈的!”
“哦!好,客官,您稍等。”店小二接过银子,连忙下去准备了。
这个坐位靠近窗边,此时,有清凉的风吹进来,杨少清朝窗外望去,那已然成为一个风雨飘摇的世界,整个街道都变得模糊起来,像一幅水墨画。
只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这雨比刚才大多了,老天爷很霸气,泼墨的大手很随意,只是这画风太凄迷……恰巧吻合了某人的心情。
若是从前,他会邀三五好友坐在这里,把酒言欢,那会是一番别有意境的小酌,而此刻,他却独自一人坐在这里,急切的想要麻醉自己。
不一会儿功夫,店小二就把一大坛酒和一只碗摆在了杨少清面前,还附送了一碟煮花生。“公子,您慢用啊!”
杨少清打开酒坛,拿起碗,一个人自斟自饮起来。
不远处有四位公子围坐在一起,一面喝酒,一面窃窃私语,不一会儿,声音就越来越大,一直传到杨少清耳朵里。
“如此说来,那个万人迷的幕家大公子已经订了亲?”高嗓门的男声问道。
“他要娶的是哪家姑娘啊?”细嗓门的声音在问。
“听说是余将军府上的三小姐。”八封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流露出一种知道内情的得意。
“太好了,这真是美事一桩啊!”高嗓门赞叹道。
“咦,你高兴什么哩?”粗矿的声音问道。
“就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细嗓门也好奇起来。
“幕公子订了亲,那我的月如终于可以死了那条心,从此一心一意的对我了。”高嗓门满意的说道,仿佛了却了一桩心事。
“唉,还是算了吧!就算幕公子订了亲,月如也不会多看你一眼的,我看该死心的人是你才对。”粗矿的声音打趣道。
“可不是嘛!”
“哈哈哈!”
一帮人哄笑的声音,在原本并不热闹的氛围里迅速扩散。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啪”的一声,杨少清手一滑,那只装满酒的大海碗掉在地上,碎裂成几瓣。
那帮笑意正浓的人朝杨少清这边扫了扫眼光,便又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继续聊起他们的八卦。
小二重新递上一只新碗,动作麻利的把地上残痕处理干净,便速速退下了。
是的,这并不奇怪,在这小餐馆里,每天都有人谈笑风生,每天亦有人借酒消愁,得意与失意,正是人生必修的两门功课,只是又有几人能参透?
自然,没有人会在意他的心情是喜或悲!
杨少清站起身,一把将酒坛拎起来,仰着头一饮而尽。
“哐啷”,酒坛也落了地。他浑身发飘,有种失控的无力。
酒坛碎得惊天动地,他的心碎,却了无痕迹。
杨少清跌跌撞撞下了楼,满满一坛酒下肚,他感觉胃里开始灼烧,大脑是一片混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酒馆的,他又如何上了马,他统统都不记得了。
直到天色变暗,杨少清被吉儿带到了沐夕山,一直跑到山脚下的凉亭里,才停下来。雨越发大起来,瓢泼一般的雨水打在地上,发出刷刷的声响。此刻,杨少清已浑身湿透,一绺长发贴在他的脸颊上,被雨水粘牢。
这雨令他醉意消除了大半。他翻身下马,感觉到腿脚发软,一下子将自己摔倒在地上。
他定定的看着这个地方,然后将目光移向他心爱的枣红色骏马,问道:“吉儿,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为什么!”
这里是归云亭,这里有太多他和鸿影的美好回忆,从小到大,点点滴滴,都刻骨铭心。就在三年前,他们还在这里约定,待他归来就去余府提亲,可如今,她却和别人订了亲。
杨少清站起身跑出凉亭,仰望着近在咫尺的沐夕山,此刻的大山正在烟雨的笼罩中,朦胧得像一场梦境。他多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境,那样,即使再残酷,他也可以忍受。可是,他清楚的知到,这不是梦。
“鸿影!”杨少清仰起头,对天空发出声嘶力竭的呐喊,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和着他的泪。心中那不可抑制的悲伤如狂风一般袭来。
他忽然倒下去,像被劲敌击垮躺在地上不能动弹。仿佛熟睡一样,恍如死去一般,他失去了知觉。
直到夜色降下帷幕,雨才停住,云渐渐散开,微风里有清新的味道。
天边出现了点点星光。
郡王府中,自从史浩离去后,赵玮便一直伏案认真抄写着《兰亭序》,晚膳都是由铃兰送到书房来的,他写到很晚。
夜色已深,他回到自己的寝居,静坐窗前,脑海里忽然闪过白天在幽谷中救下的那位美丽女子的容颜,虽然女子在昏迷中沉睡,但赵玮对她却有惊鸿一瞥之感,“也许是因为,她有几分像她吧?”他情不自禁轻勾唇角。
午夜梦回,赵玮心中的那个她,依旧清雅脱俗,纯美善良。在莲花池畔,她对他浅浅含笑,深情脉脉,温暖了他心底的漫漫相思。
此时,宋高宗赵构的梦境却不那么美丽,他梦见宋太(祖)赵匡胤把他带到万岁殿,让他看到了当年赵光义弑兄夺位的全部情景,赵匡胤就那样惨死在自己的亲弟弟赵光义手中,烛光剑影中,没有一丝亲情的恻隐,只有无比血腥的残酷。
赵构见赵匡胤正一脸不悦的看着自己,历声说道:“你不可再逆天而为,只有把王位传给我的儿孙,国势才可有一线转机。”赵构忽然从梦中惊醒,吓出一身冷汗。
当年,赵光义抢夺皇位后,又将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后人,一直到如今的皇帝赵构,此为太宗一脉,而赵匡胤的后人,太(祖)一脉,大都散落在宫外。
赵构唯一的亲生儿子在三岁时便已夭折,后来任凭他再努力,也没能生个继承人出来。之前已有一些关于皇帝接班人的传说与议论,都说赵匡胤是开国之君,应该在他的后代中选择接班人,于是,赵构迫于压力,只好听从那些大臣的意见,从太(祖)后人中挑选接班人。
他从“伯”字辈名字中挑选了赵玮(赵伯琮)和赵琢(赵伯玖)两个人,先收为养子,养在宫中,为他们请了老师,细心栽培。后来,二人都被封了郡王,赵玮为普安王,赵琢为恩平王。
高宗赵构迟迟没有在两名养子之中立下皇子,他仍盼望着自己能再生个儿子出来。私心的幻想,和历史的警告,令他充满矛盾而又压力重重,在梦里,他也没能逃开心魔的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