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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试衣 ...

  •   想来是被自己刺激到了。

      姜柠咬下最后一颗饱满圆润山楂果,裹入口中,大快朵颐地咀嚼着。同时抬眸,偷偷瞄了面前的少年一眼。

      唐忱始终默不作声,眉梢尽是侵染的冰冷,漆黑的眸子浅眯着,薄唇紧抿成线,神情肃漠,风骨孤清。

      看上去,似乎有些生气。

      罢了,她今日难得心情好,不想揪着他不放。

      毕竟说到底,他从未承诺过自己什么,婚退得也干脆果断。不来找自己,她也可以理解是他性冷寡淡,总好过那些个浪荡公子哥儿,只管撩拨,到头来反倒徒增烦乱。

      朝他跟前儿靠近了两步,长睫慢慢上掀,似有薄雾下的水露不慎溢出,脱俗的亮。
      她笑得明艳:“生气了?”

      温声软气,像在诱哄。

      唐忱身量高出她许多,小妮子只好被迫微仰着脑袋看他。午后的风是静的,祥云舒卷,漫着安宁。光影错落的明媚,似水柔情地斑驳在她脸上。

      她的唇畔处黏了颗糖粒儿,闪闪熠着光,柔软地贴附在娇嫩的嘴角旁,竟生出几分好看。

      唐忱淡淡地收回视线,低眸看她一眼,微微拧眉,语气里略有些嫌弃:“擦干净嘴。”

      就在他以为姜柠会像大部分姑娘家那般,娇羞地遮掩住嘴,连忙拿帕子将嘴角擦抹干净时,他发现他错了。

      只见她懒懒一挑眉,将嫩红的小舌.尖探了出来,在唇瓣上飞快地舔了一圈儿,卷走了嘴角处残留的糖渍。

      而后不以为然地朝他嘿嘿一笑:“干净了嘛?”

      这姑娘做事总另辟蹊径,从不按常理出牌,是他仍未习惯。

      唐忱被她这番动作搞得多少有些惊讶。眸底神色变化了番,仔细凝着她好一会儿,方移开视线。没与她搭话,径直转身走开了。

      姜柠对他那股子清冷模样早就习以为常,也不生恼,撇了撇嘴颠颠儿地跟了上去,一把扯住他的衣袖。

      “少将军可是打道回府?”

      “松手。”

      “那捎我一程好不好呀?”

      “……”

      “您不说话我就当您默许咯?”

      “……”

      “我——”

      “闭嘴。”

      “可是——”

      “想让我扔你下去?”

      “我闭嘴了。”

      “……”

      ……

      要死要活地又磨了数日,姜柠终是将那位冷脸将军的衣裳做好了……一套。

      只是自从那日姜府门口之后,也不知是嫌她烦还是躲着她,唐忱连续好几天都不见人影。

      问府中下人,皆是奴婢不知,问从流,……等于没问。

      被迫之下,她只得故技重施,像现在这般跑到他的书房屋顶上,等他。

      坐得久了,屁股有些发麻。往周围瞥了两眼,见四下无人,她小心翼翼地轻挪了挪身子,索性慢慢躺了下来。

      说起来,她能这样不怕死地上梯爬梁,还要多亏年幼时唐忱常带她择了高处去,看星赏月。

      姜柠自小时候起,就不若其他闺秀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喜闹处,好高处,爱远处。

      她喜欢竹外桃花,唐忱便替她爬树摘花;她喜欢飞流直下,唐忱便带她去看瀑布;她喜欢一马平川的辽阔,唐忱便带她去郊外,策马疾驰;她喜欢雨打芭蕉,唐忱便将整个【南院儿】赠予她。

      唐忱征战在外的这七年里,有时候姜柠会想,如果离别前她说自己喜欢大漠孤烟,是不是唐忱也会带上她去往边塞。

      躺在流光溢彩地琉璃瓦上,一只胳膊枕在脑后,曲着腿百无聊赖地晃悠着。她软媚的桃眸半眯,望着天儿,思绪悠长地游离出去。

      “下来。”

      正当房上的小姑娘有些昏昏欲睡时,蓦地一道冷峭低磁的嗓音响起,打破了屋顶那番风月迤逦的画卷。

      姜柠听到熟悉的声音,浮绪抽回,唇角微微上翘,身子却未动,只歪了小脑袋往下看他:

      “少将军,好久不见呀?”

      她声色细柔清越,娇软得不像话。

      院中清风涩然,雀声禅禅。唐忱立在廊前,抬眼,目光落在房顶之上,深眸里倒映着那幅被揉碎的画。

      金乌迤渐跌落,整片天幕落入一方粉墨渲染的无边池里,仿佛办了场声势浩大的天宫街市。霞云簇簇地低垂着,姜柠松松懒懒地躺在上头,像是躺在了日薄西山的云翳上。周身氤氲着大片胭脂红的霓彩,染红了琉璃瓦,染红了她的衣裳。

      也染红了廊下少年的清眸。

      “先下来。”许是黄昏过于旖旎,让一向冷冽的少年出奇地耐着性子,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衣裳我给您做好了,要不要试试?”小姑娘偏不遂他愿,眉开眼笑,玉软花柔。

      唐忱敛了口气,不再多言。足下一蹬,借力飞身跃起,姜柠错愕间尚未看清那人身影,已被他捉揽入怀。

      耳畔风声瑟瑟,呼啸窈窈而过,混杂着好闻的雪松木香,清冽沁人,撩人心弦。

      缓过劲儿来,两人皆已稳稳落地,盘桓在她腰间的手掌撤开,“以后不准再上去。”他声色冷淡,语调平缓,丝毫不带微喘。

      “怎么,大人担心我啊?”姜柠双手背在身后,凑在他脸前儿嘻嘻一笑。

      不得不承认,她还是喜欢像刚才那样被他携在怀中,干脆直接的落地方式,比她自己一点一点爬上爬下来得舒坦。

      唐忱不着痕迹地退了两步,拉开两人间过于近的距离,忍不住教训道:“一个姑娘家躺了屋顶上成何体统,让别人看见——”

      “败坏了你的门庭?”她顺嘴接了话茬,啧声摇头。

      慢慢绕着他踱步一圈儿,揶揄道:“大人凛凛一身浩然之气,固然是好。但要当心日后娶了夫人,人家娇滴滴的小娘子会怨怼您,只顾体统,不、解、风、情。”

      她故意咬重最后几个字,一字一顿地道给他听。

      “如何算解风情?”唐忱暗觉好笑,双手环胸,掀了掀眼皮将话头扔还给她。倒要看看,她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比如,跟我去试衣。”姜柠朝书房指了指,“这尺寸究竟合不合适,总要试过方知晓。”她笑得不怀好意。

      ???唐忱一愣,瞧她的笑模样,明显话里有话,拒绝之意脱口而出:“不必。”

      “诶阿忱,你们聊什么呢?”这边两人正说着,忽见唐母携一行婢子缓缓而来。

      “给母亲请安。”唐忱转身,弯腰作揖。

      “安儿见过夫人。”姜柠惊了一下,紧忙往唐忱身后躲了躲,行礼时候头垂得很低。

      唐母慈笑:“都起来吧。”说着,往后看了一眼姜柠,“安儿,我刚才听到你说试衣,可是衣裳做好了?”

      姜柠娥眉浅扬,“回夫人,正是。这衣裳初步制成,尺寸方面尚有待改进,安儿方才想让少将军去试穿一番,看合不合身,只是少将军不肯……”

      她佯装委屈,语气带了点儿可怜兮兮,乍一听倒真让人觉得好似唐忱欺负了她一样。

      “你这孩子,人家铺子想得周到,你又何苦为难她。”唐母深知自家儿子的脾性,不疑有他,“还不快去穿了来看看,趁安儿在这里,若要真有不合身处,也好改动不是。”

      唐忱紧咬了咬牙关,余光瞥了斜后侧的姜柠一眼。

      只见小妮子低眉顺眼,瞧着柔柔弱弱的乖巧样儿,“是呀,少将军快去试试罢。”她顺手推舟,有了唐母撑腰显然更有底气。

      唐忱不用看也知,她暗垂的小脸儿上,是如何嘴角勾笑,全然一副奸计得逞地得意神情。

      相处久了,旁的人不了解,他还能不知她是什么伶牙俐齿的德行么。

      ……

      半晌,唐忱自书房内慢条斯理地走了出来。

      姜柠为他制的这身袍子,选用了最上乘的翡冷蚕丝缎。这缎子乃她们长香琳琅的镇店之绸,高价暂且不提,只是得之不易。加上那缎面抚之柔软顺滑,触手生温,质地轻薄,其自然凉感更是伏暑季里的良品。

      唐母眼前一亮,不禁走近前,细细观察了起来。

      象牙白的缎色,上锈了一整片墨绿的芭蕉叶纹于左侧衣袂下摆,鲜活如舟楫,托了一轮小巧的上弦月暗纹坠在叶尖儿上,似有似无地翠掩着,玲珑透渗在腰侧间。

      想是考虑到唐忱不喜繁复,其余地方并无多余的绣纹。唯右侧领口的细窄处,攀附了一朵独自缱绻的凌霄花纹,恣意绽放。其脉络硬朗,傲然擢秀,丝毫不显女气。反倒与唐忱身上的寡淡气质,有几分相似。

      可见刺绣之人是上了心思的。

      “为何此处是独一朵的凌霄花?”唐母发现了领口处的纹绣,疑声问道。

      “回夫人,古人有云‘披云似有凌霄志,向日宁无捧日心’,安儿觉得少将军为人正如此花,谦逊内敛,壮志凌云,刚正不阿,有功却不居功自傲,日后必将鹏程万里。”

      听闻自家孩子被这般夸奖,还是出自毫无干系的一个小绣娘之口,看得出唐母甚是喜悦不已:“想不到,长香琳琅阁竟藏龙卧虎。”

      “夫人谬赞,安儿班门弄斧,愧不敢当。”

      唐母浅笑,转头问向身旁的少年:“阿忱,你觉得可还合身?”

      “不合身。”唐忱几乎没有犹豫的果断开口,一点不给姜柠面子,“接缝粗糙,肩线太窄,袖口还存着线头。”

      姜柠在一旁恨得直咬牙,这鬼人,存心鸡蛋里挑骨头。

      其实唐忱这话也不完全是故意挑刺,姜柠虽擅女红,却不会制衣,临头抱佛脚让浣月、洗华几个教了点儿三脚猫功夫,能勉强成衣已是下了几宿不合眼功夫。

      她深吸一口气,面上仍不急不慢地柔声道:“少将军莫急。”

      说着,莲步缓缓移了过来,背对着唐母,面朝唐忱,抬手像模作样地替他来回整理了几下,皮笑肉不笑地低声道:“少将军别是公报私仇,存心找茬才好。”

      “私仇?我们之间有何私仇?”唐忱装蒜,星眸带笑,“所谓‘壮志凌云’的凌霄花,是你的补救之策吧?”

      姜柠:“……”

      他所言不差,确实是。她不慎扎到手,落了一滴血珠儿在上头。

      想到这儿,姜柠替他整理领口处的素手顿住,回忆起上次在他面前哭哭唧唧的样子,她觉得简直想撞墙失忆。

      不理会他的调侃,“这新料子制成的衣裳,难免会稍紧一些,穿多几回便会宽松下来。因着是初步成衣,还未最终定下,接缝处的线头待真正成衣那日会给您清理干净的。”

      她说的有条不紊,头头是道,唐母深以为然,笑道:“他啊打小就对自身用的物什格外挑剔,我瞅着这衣裳制得也甚好。”

      姜柠勾唇,挑衅地看了唐忱一眼。

      末了唐母走后,姜柠复又大大方方地,里里外外地,将唐忱身上那件出自自己之手的衣裳横竖打量了一遍。

      啧,果然这鬼人就是个衣裳架子,穿什么都好看。她竟莫名的,颇有些成就感。

      “这是我做的第一件衣裳。”她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唐忱淡淡瞥向她,“所以?”

      她眉眼盈盈,娇俏一笑,纤指轻抬,柔嫩的指腹缓缓拂过他领口,指骨凉凉地,有意无意触碰着他的脖颈。

      一如绽放在她指下的那朵凌霄花,殷红肆艳。

      “所以作为奖赏,后日七夕夜,你该与我一同过。”她说。

  • 作者有话要说:
    冷漠唐:你想跟我约会?
    勾引柠:我想跟你开车
    冷漠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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