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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端阳夜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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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常没拒绝杨仲言,却也没松口答应。他向来谋而后定,尚且需要时日分析时局利弊,再决定怎么对付这个伪君子。
8弄1号紧锣密鼓准备着接待杨考言的晚宴。靳元礼卖力做了几道硬菜,力求既丰盛又家常,把自己和元泽努力尝试接纳杨考言的态度表现出来。
然而,这场夜宴的氛围几乎从杨考言落座起,就朝着事与愿违的方向发展了。
杨考言进门时,元礼、元泽以及宋玘然都温和有礼,至少东道主的礼节到位了。杨考言带了一瓶红酒做伴手礼,跟元礼做的一桌东北菜格格不入,元泉还在亢奋期,眉飞色舞讲了几句话糊弄过去,就拉着杨考言入座了。
杨考言自幼长在江南,眼前这桌菜的画风他理解不来,还没动筷子便开始“指点江山”,说:“我知道几个有名的酒店,甚至我家也有这产业,以后年节假日需要订位置可以找我,就不必窝在家里吃这些东西。”
这个“窝”字激得靳元礼直窝火,但是一想到这是一场有战略意义的晚宴,自己做东还是顺着客人的面子,收了收脾气,舒展了一下抓地的脚趾。
宋玘然认识杨考言并不久,不会像元礼和元泽一样用阴间滤镜来看他。宋玘然厌烦杨考言是因为他的蠢,自作聪明那种蠢而不自知,蠢得花枝乱颤、一往无前,情绪和欲望都加粗写在脸上。宋玘然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相反是个人精,要说这杨考言如果先和元泉稳固关系再来他这里求合作机会,他也抹不开面子连正眼都不瞧他。
杨考言一副仙子头天下凡的样子,扭捏地尝了一口菜,出乎意料得好吃,他觉着表现出来跌份,就没有开口夸奖元礼,但是手不听使唤地多钳了几口菜。宋玘然捕捉到杨考言的小动作,低头轻蔑地笑了笑。
元泽并没说什么,伪装性地扒几口饭,聚精会神观察元泉和杨考言的相处状态。在元泽看来,元泉和杨考言不像一对情侣,倒像是奶奶招待来拜年的孙子。
元礼偶尔会蹦一句“吃好喝好”暖暖场子,余下的时间里,都是元泉噼里啪啦讲个没完,没几分钟把元礼听得脑瓜子嗡嗡直响,也找不到间隙套杨考言的话儿。
然而,杨考言何人?他的话儿哪用套啊。
杨考言:“宋少爷和元泽也吃不惯这种北方菜吧?我看宋少爷只喝了几口汤,元泽只吃了白米饭。”
元泽:“我自家的菜,有什么吃不惯的。”
宋玘然很满意元泽的回答,笑而不语。
杨考言:“我可知道你外祖一家是安徽人,我们什么时候去合肥吃正宗的徽菜。”
元泽:“我是吃本帮菜长大的,不晓得徽菜怎么算正宗。”
在元礼、元泽、宋玘然都了解杨家父子在拉拢靠山的前提下,杨考言的话术更加拙劣了。元泉也装不住方才那个神采奕奕的样子,本来那天午餐被杨家父子刁难,她心里就有疙瘩,今天努力表现得关系融洽,无非想在其他人面前做做样子。这下杨考言又奔着徐家的话题找话茬儿,元泉很担心杨考言被在座的几位手撕,元礼莽,元泽直,宋玘然秋后刨人坟,没一个能像她那样忍气吞声。元泉冲杨考言使了使眼色,可这俩人也没什么默契可言,杨考言仍旧自说自话。
杨考言:“既然如此更要找个时间一起回去了,也让我看看元泉的家乡嘛。”
元泽:“非说要看她的家乡,你该去泉州,红砖古厝,一方神迹。”
杨考言:“泉州?广东泉州?”
在座的几位都被杨考言这充满奇幻色彩的地理概念折服了,冷场能有半分钟,元泉才重整旗鼓出面挽尊。
元泉:“我还……我还没给他讲泉州的事情。”
元礼眼珠子一转,过了个嘴瘾,怼道:“那你给他讲合肥的事情了?”
元礼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有意酸杨考言。
杨考言完全没领会到元礼的意思,胡说道:“讲了一点点,说是合肥的长辈很照顾她,她想回去看看。”
元礼和宋玘然是吃瓜看戏的状态,元泽则进入到义愤填膺的境界。要知道当年初媛柿来自国民党高官家族,徐家长辈决意反对这门婚事。成婚后,初媛柿的成分问题便成了徐慷实打实的牵累,徐家人对徐慷的不满也赤条条地不加掩饰。元泽深知,自己和元泉是徐家旁支外戚里最不讨喜的一对小辈,甚至元泉的处境更低微,因为初媛柿从不主动向安徽的亲戚提起元泉。元泉断然不会说出自己受徐家长辈疼爱之类的话,杨考言为了抱上大腿在捏造元泉的想法,元泉还在一旁默不作声,这畸形的相处模式令元泽眩目。
元泽下了定论,不管杨家是不是窃国贼,这小子不是元泉良配,至少现在这个版本不行!元泽调试出平时难得一见的阴阳怪气,说:“不如到安徽娶徐姓小姐,那才是真正受照拂、受宠爱的。”
旁观的元礼和宋玘然都暗自感慨元泽怼得好,元泉放弃了抵抗没给杨考言找台阶下,突然陷入沉静的餐桌终于让杨考言意识到空气中沉浸的愤怒和嘲笑。杨考言本想一走了之,好的就是个面子嘛,可想到笼络徐家是老爹指派的任务,自己也需要这个扬眉吐气的机会,便又劝服自己“忍辱负重”。
招待结束,元泉送杨考言离开。脱离其他人的视线,杨考言的气焰便无以复加地显露出来,埋怨元泉没能维护自己,还说了几句重话撒气。元泉使出浑身解数想让这次聚餐成为一个转机,方才话已经说得够多了,再也没力气安抚眼前这个不可理喻的小子,就那么一脸无语地瞅着他。
杨考言看元泉也不捧着自己了,气急败坏,扬长而去。
元泉想,这时候回去,元礼和元泽必定长篇大论论述自己和杨考言在一起是怎样怎样的所托非人,遇人不淑,这些日子反复为自己这段恋情找补,仿佛一个称心如意的男朋友就能掩盖一个蝇营狗苟的生父,日子能重启,血缘能斩断,自己和元礼元泽一样是元征豪的孩子。
朝着与家相反的方向,元泉漫无目的游荡着,空气是酸涩的,马路是扭曲的,前一秒似乎下定决心做件对的事,后一秒又觉得这件事对与不对完全拿不准。
等在家里的三人收拾好碗筷,还不见元泉回来,元泉手机还放在家里,元礼想问杨考言元泉的去向,这才发现大家都没有杨考言的联系方式,最后是通过杨仲言联系上杨考言,才得知元泉在没带手机的情况下不知所踪了。
三人分头行动寻找元泉,元泽去元征豪的老宅,宋玘然去公司。虽然陈洪已死,元礼的人身安全依旧不容懈怠,谁叫这家伙是个树敌体质呢,所以在元泽和宋玘然的坚持下,元礼只在小区附近搜寻,不可走远。
元泉兜兜转转,终于和无头苍蝇元礼碰上了,元礼出了些汗,还被风卷起来几绺头发,显得有点憨。
-“手机也不带!上哪去了?”
-“你小点声,整条路都是你的声音。”
元礼把消息传给另外二人后,和元泉一起压马路,两人各有心事,正缺少这种单独相处的机会。
元泉:“又要说杨考言的不是?不用你费力气了,我不瞎。”
元礼:“你是想明白要跟他分手了”
元泉:“分手我可没说啊。”
元礼:“你也看出来他多想巴结徐家啦,怎么还执迷不悟呢?”
元泉:“他大伯也是官场上的人,想巴结徐家也是情有可原。”
元礼:“情有可原?行,我就顺着你的思路来,世上情有可原的事情太多了,想拥有自己买不起的东西,觊觎高不可攀的地位,甚至是等你年老色衰,出轨年轻漂亮的女人。如果他每一次不如愿都耍赖犯蠢,你有自信永远地包容他吗?”
元泉:“凡事都有个过程,你没必要一次性把这么多现实问题搬上台面吧。”
元礼想着,杨家说不定明天就见报了,怎么能不急呢。
元礼:“万一哪天,杨家失势了,你觉得杨考言还能维持现在的派头吗?他那个画廊你常去,你看得出入不敷出吧?”
元泉:“没看出来啊……”
元礼:“你……宋玘然实地考察过了,画作水平一般,没几幅起眼。你再想想,假如他那个画廊盈利可观,他有必要教一群闲杂人等画画赚钱吗?”
两人聊着,不知哪里传出声音,像是在叫元泉,四下找找,二人的目光聚集到一个环卫工人打扮的男子身上。
元泉没认出这男子是谁,问:“您认识我?”
“我呀我呀。”男子连说带比划。
“哦!你是……林有财?”
这个男子是元泉在泉州市时的小学同学,时隔多年,这林有财还认得元泉,也是稀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