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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潘多拉的日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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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上班不久,元泉就接到佟肃契的电话,说是想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厅见上一面。
自上次大街上偶遇,两人未再联系,元泉也纳闷佟肃契突然上门的原因,顾念两人曾作为合约情侣的革命友谊,元泉还是二话不说赴了约。
今天的佟肃契看起来忧心忡忡,十分憔悴。
“这才几天,你怎么肉眼可见的……变老了?”
“我奶奶病重,我陪护了几天,没怎么休息。”
“卢奶奶病重,你怎么不早说?我也理应去探望的。”
“这次恶化得太快了,我们也没想到,医生说,也就这几天的事情了。”
佟肃契生在医药世家,家族中一半救死扶伤,一半制药售药。他的奶奶卢舟,出身名门大族,后来成为上海数一数二的精神病学专家。在元泉和佟肃契假装情侣那段日子,卢奶奶对元泉照顾有加,元泉时不时会发个信息问候一下,只不过年初到现在,元泉的生活风波不断,也就没心思联系,没想到不多时日就是这样的消息……
“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虽然我用处不大,但是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竭尽全力的。”
“你也知道我妈的能力,有她经手,别说你,我也就是多守在床前跟奶奶说说话。我今天来,是有其他事情,”佟肃契拎起一个旅行包推给元泉,“你先看看。”
元泉拉开旅行包,里面是一本又一本笔记,看着有年头了,似乎伴着发霉的味道,她抽出其中一本厚的,翻开一瞧,大惊失色。
“这是……我妈的日记?”
“对,日记本下面还有治疗时的录音。”
“治疗?哪种治疗?”
元泉想不通,母亲徐娴珍求医问药倒是正常,但那卢舟是精神科医生,没见母亲像是有精神方面的问题啊。
“元泉,你先别激动,”佟肃契顿了顿,接着说,“你知道,我们中国是2001年才把同性恋……去病化的吧?”
“我不知道,干嘛知道这个……慢着……”元泉缄默思忖了几秒,“你是说……我妈她……”
“当时,我奶奶在国外做客座教授,两个月才回上海一次。医院也挂不到我奶奶的号,你妈这算是私人委托的诊疗,所以治疗录音都保存在奶奶的书房。你放心,我只是为了确定资料能不能销毁简单看了诊疗概述,其中的细节依照患者信息保密制度,我和家里的帮佣都没有查看。”
“你说的当时,是指几几年?”
“诊疗记录是1995年建立的。”
“开什么玩笑?1995年,我和元泽都出生了,然后我妈……这不可能……”
“建册时间确实不能说明问题,因为……你妈有可能1995年前就发现了自己的问题。你外婆是什么人,你也清楚,你妈不敢坦白太正常了。”
元泉一时间难以消化这个庞大的信息量,收好旅行包里的东西,恍惚地回了公司,手机里好几条来自甘贝拉的留言,她也没精神回复,索性请假早退了。行至公司楼下,她看到一个戴渔夫帽、包裹严实的年轻男性和一个眉头紧锁的中年男子,还短暂地与那中年男子有一段对视,见那中年男子一脸狰怒,元泉立刻收回了视线。
元泉回到家中,此时元泽陪隔壁江爷爷陈奶奶去医院了,她单独在家,正适合她不受干扰地研究录音和日记。元泉很是忐忑,虽说她是直系亲属,但这不意味着她能心安理得地窥视母亲的隐私,而且她也未必能承受这背后隐匿的实情。
元泉翻出第一份诊疗录音,老旧的磁带和随身听不知还管不管用,她屏息警惕着磁带中的声音。
卢舟:“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治疗,以后都会像现在这样,进行全程录音。”
徐娴珍:“我还是不太适应,毕竟我治疗的疾病……难以启齿。”
卢舟:“没什么难以启齿的,这些年我在国外接触过很多新的学术研究和想法,我很负责地跟你讲,同性恋不是病。我答应为你治疗,是因为在之前的谈话中,我观察到你有明显的适应性障碍,需要心理干预。心理疾病治疗,患者的主观能动性至关重要,既然你已经有勇气联系我,我希望你能把这些年积压在心中的往事如实讲出来。”
徐娴珍:“……我破坏了他们,我以为我会满足,但我现在觉得很煎熬。”
卢舟:“怎么破坏的?
徐娴珍:“靳旃想找元征豪复婚,是我骗她说元征豪移情别恋了。那之后我还跟元征豪结了婚,而靳旃再没出现过。”
卢舟:“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对靳旃的感情不一样的?”
徐娴珍:“我自己也说不好,起初我只是看不得她离开我的控制范围跟其他人交往亲密……”
卢舟:“你先别哭,如果回忆太痛苦,我们先聊些别的。你现在为人妻,为人母,你能适应这些角色吗?”
徐娴珍:“不行的,我妈仍旧方方面面都要插手,压得我,甚至元征豪喘不过气来,呜~呜~”
卢舟:“我看你还没做好直面自我,直面现实的准备。这样吧,我明天又要启程飞国外了,我不在的期间,希望你能通过写日记记下心路历程,然后你和靳旃过去相处的点点滴滴,最好也能通过回忆录的方式让我尽可能了解。”
徐娴珍:“好的,卢阿姨,千万,千万不能让我妈知道我来诊疗。”
卢舟:“你放心吧,但是,我还是建议你把自己的情况透露给其他某个直系亲属或者值得信赖的朋友。”
第一次诊疗的录音只有这些,提前结束是因为徐娴珍哭得不能自已。元泉深怕会错了哪句话的意思,翻来覆去听了好几遍,最终不得不面对现实:一来,自己的母亲对元礼和元义的母亲有特殊的情感;二来,自己的母亲有意破坏过靳旃和元征豪。
元泉不敢继续放其他磁带了,不知那些磁带里又有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如今,自己知道了内情,要不要透露给元泽、元礼和元义,他们听完后又会有什么反应,至少现在元泽和元礼相处融洽,生活难得和乐,万一自己的母亲触了元礼逆鳞,元礼兴许再也不会认元泽了。
难以抉择的元泉放弃继续探究真相,至少要暂时放弃,至少等到后果能承担得起。
晚餐期间,元泉的脸色还没调整过来,木讷惨白。
元礼:“你既然请了假,怎么没直接去医院看看,你看起来还是很虚的样子。”
元泉:“休息一下就好了。”
元礼:“今天甘贝拉也病了,会都没开就临阵逃脱了。”
“对了!”元泉这才想起来上午甘贝拉发来的信息,“要给她回信息的,我都给忘了。”
宋玘然:“回不回都无所谓了。”
元泉、元礼:“为什么?”
宋玘然:“今天甘贝拉在总经理室等候的全过程我都看见了,她很可能是假装的,目的是为张宁娆争取表现的机会。”
元礼有些心虚,埋头吃饭不接茬了。
元泉:“甘贝拉为张宁娆争取表现的机会?”
“是啊,”宋玘然故意瞟了瞟元礼,阴阳怪气地说,“还不是我们靳总经理想从财务部拨出一批人到市场部,再视情况把他们一一裁掉。”
元泉并没把几个关键线索联系上,只能又问,“那关张宁娆什么事?”
宋玘然:“靳总的判断根据特派员的汇报,汇报决定人员的调度,最终被干掉的人自会有怨言,这时候特派员来充当靶子,靳总再把靶子也拆了,这样一边给一棒子,事情就算解决了。”
“你怎么这个样子?合着你招张宁娆进来,就是为了裁了她?”元泉质问元礼。
元礼:“是合规合法地裁掉,她的补偿金一分不会少。”
元泉:“有你这么办事的吗?”
宋玘然:“等着瞧吧,下周第一批名单就下来了,好戏还在后头。”
元礼:“宋玘然,你少说风凉话啊,面对这个满目疮痍的企业,总该有些非常手段。”
宋玘然:“那我也告诫你,你在众禾的角色,完全不同于在JS集团,很多意想不到的明枪暗箭……”
元礼没等宋玘然说完,直接黑了脸,“你是不是又想提他?”
一旁的元泽劝二人各退一步,少争一时之气。而元泉又发现了一次元礼行事的冷血,更加打消了吐露实情的想法。
当晚,元泉将笔记和磁带按照年份排好,藏在衣柜中最不起眼的一层,用几件大衣盖好。可能,未来的某一天她会怀有十足的底气听完它们,读完它们,再如数讲给相关的人。也许,这些意外出现的纷纷扰扰就该与上一辈一同逝去、永远封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