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弄1号》下班自由

21、山雨欲来风满楼

　　“啊！啊！”
　　阳台传来兴奋的尖叫，好在还不到晚上九点，不然准会挨邻居骂。
　　“你叫什么？”正在进行晚间洗漱的甘贝拉诧异地问道。
　　“我被……录取了，”张宁娆一边说着，一边反复确认邮件内容，“你们公司真的录取我了！”

　　张宁娆深知学历是自己不可忽视的劣势，打从众禾回来，她也没敢有太多期望。就在刚才晾衣服的时候，无意间发现录取通知，就差兴奋得从阳台翻出去。

　　上岗前一天，张宁娆跑了好几家时装店，才买到价格能接受、款式也喜欢的白领通勤连衣裙，好不容易有公司愿意淡化学历壁垒，自己要珍视这千载难逢的机遇，从里到外，彻彻底底。
　　然而，社会何尝感性过？

　　宋玘然和张宁娆是同一天入职，准确地说，是被刻意安排同一天入职，一个是总经理特助，另一个是总经理室特派员。特助倒没啥稀奇的，毕竟甘贝拉调职后，来个人补缺而已。但是，特派员是什么新物种？消息一出，众禾的员工们又有了新的八卦物料，有一个人反应比较强烈，那就是正在家中像坐月子一样养发的肖大河。

　　肖大河此人庸碌平凡，好在站队坚定，事主忠诚，绝无二心，也就是他听话这点，赵新凯才会推他上位来统领众禾内部的大小事务，这样赵新凯即便人在安徽，也能实时把控众禾。近日来，靳元礼动作不断，自然让肖大河忍无可忍，众禾内部的控制权是这个勉强栖身管理层的男人的最后尊严。

　　肖大河气势汹汹赶来时，戴着假发，不知是假发本身不合适，还是一路太仓促，明显能将看到假发一边鼓了起来，或许是治疗比较熬人，肖大河气色着实难看。肖副总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吸引了众禾一片吃瓜群众，然而，还没等肖大河杀到总经理室，半路就给宋玘然拦住了。

　　宋玘然早上出现时，就靠自己的外表拿下了不少死忠粉，包括绝大多数女性和不好统计的男性。所以，当宋玘然和肖大河对峙时，好多双眼睛盯着。

　　“你就是新来的总经理特助？那个新加坡人？”肖大河领导作派十足，活生生像天子问话百姓。

　　宋玘然并没有急着回答，他从脚到头，从下往上，仔仔细细“扫描”了肖大河一番。要知道宋玘然净身高一八八，穿鞋后能突破一米九，他这个看人方式，很大几率人都给他看完了，而他的视线仍旧是向下的，被看的人如果底气不足，不免会有压迫感。

　　“说……说话呀……别愣着。”肖大河这一催促，同时也泄了自己的声势，与宋玘然相比，肖副总的气场过于烂尾。

　　人，二十岁前的容貌和气质取决于父母的基因和他们给予的成长环境，二十岁后则更多受经济条件和人生阅历的影响。

　　有些人靠依附他人的寄生手段生存，即便活得滋润优渥，笑容里也习惯性掺杂谄媚和讨好，对虚名和崇拜的迷恋难以掩饰、歇斯底里，富贵的肉身下皆是饿鬼的执拗；有些人靠一拳一脚打天下，伤痕累累，举步维艰，但是骨子里烙下的坚毅和挺拔永不会背叛他们，这就是为什么某些人物质生活不能尽善尽美，在谈吐气质上却不输伟人半分；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与生俱来的富贵的确赶走诸多烦恼，经年累月的不谙人间疾苦，他们的喜怒哀乐也不太可能跟普通人家同步。

　　宋玘然绝就绝在，他身上兼并了两种气质，又拿捏得恰如其分。宋家在移民新加坡前，在重庆经营酒厂，抗战时期，毁家纾难，日子稳定下来，家底也空了，不得已南下讨生活。到了宋玘然父亲那一代，不过还是小工厂主，直到宋父先是成为东南亚名模，后又创立自己的时尚帝国，宋家才算真正翻身。上面三代人的摸爬滚打，让宋玘然自己也不敢懈怠，久而久之，他成为创业开疆者和既得利益者的共生体。

　　“宋玘然，新加坡华裔，今天上任的总经理特助。”
　　细品宋玘然这话有一种后来居上的意味，他没有响应副总的问题去回答是与不是，而是另起炉灶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面对宠辱不惊的宋玘然，肖大河原本的台本不好用了，他也没给自己准备PLAN B。
　　“那个……你和那个什么特派员，在我病假期间突然到公司，是不符合公司章程的，之前靳总招新，还算师出有名，进展也缓慢，这突然塞进来两个空降兵，分明就是钻我生病的空子。”
　　宋玘然不急不恼不反驳，反而从肖大河本身出发。
　　“肖副总历来掌管众禾内部的大小活动，以及各部门间的上传下达，听说肖副总一病，总经理的就任欢迎仪式都没办，就连新任总经理和各部门的磨合都难以推进。”
　　“那是自然。”肖大河听到这话洋洋得意，丝毫没意识到自己都到坑前了。
　　“那么在肖副总养病期间，是否要加紧安排人手来保证公司的正常运行呢？”
　　肖大河这才意识到不妙，如果说这俩人多余，间接就是自己多余，可怕的是，自己还真的多余。不管肖大河怎么虚张声势，他内心深处都了解自己就是个通风报信的，这些年来他是在料理众禾内部事务，然而和稀泥远多过解决问题。

　　放出去的明枪被对方化成暗箭反弹回来，肖大河防不胜防，情急之下又自己找死，“那你在公司要谨言慎行，你的资历，我会好好评定，别以为自己是总经理招来的人，就稳了。”
　　“请肖副总放心，我还配得起众禾这样的公司。”
　　肖大河不满于宋玘然对众禾的轻视，一时半刻又没想好怎么收拾眼前这比姑娘都好看的小子，宋玘然敢放这话，自是因为足够优秀，不怕有人鸡蛋里挑骨头。
　　“刚才没来得及说，您的假发从进门就翘边了。”
　　肖大河用手机屏幕一照，果真是个很有个性的发型呢。他细往周边一看，那些憋笑的员工原来是在笑他，肖大河气急败坏地原路折返了。

　　等到肖大河坐在车中，整理好假发，他才记挂起那个特派员，那个真正的槽点，那个入职资料上写着高中文凭的狙击对象……

　　靳元礼安排宋玘然先下手为强，就是要避免肖大河和张宁娆直接碰撞，延缓张宁娆低学历入职的发酵时间，倒不是说为张宁娆争取机会，完全是时机未到，另有用处。

　　另一边，领了特派员差事的张宁娆，当日下午就被派往财务部，美其名曰挖掘人才，为在建的市场部物色干将。由于宋玘然更过于耀眼，张宁娆的讨论度便很低，还有女员工扒出了宋玘然是ANAN太子爷的消息，一时间张宁娆像个透明人。

　　开工第一天，并不充实，入职流程通过之后，只是去财务部坐了一下午，都没有实质的工作内容，就是记录财务部的大事小情，活像个东厂情报人员。一开始，财务部几个女同事还提防小心着她，不过，没多久就谈论起和宋玘然的孩子该上哪个大学。

　　张宁娆同甘贝拉一道下班，她能感受到甘贝拉情绪也比较低落，尤其当她谈到那些关于宋玘然的传闻。这世上会有甘贝拉处不来的人吗？或许宋玘然是吧，张宁娆这样猜想着，因为甘贝拉从不掩饰自己和靳元礼做过同学，但是对于宋玘然这位同窗自始至终只字未提，拒绝谈论。他们不是分过手，就是枪击过对方。

　　下班的通勤路上，是张宁娆不曾察觉的人间烟火，都说上海是座魅力都市，然而繁华和享受只属于少部分人，披星戴月玩命工作的人才不好奇什么夜生活，张宁娆多久没好好看看路过的街景和商铺了，她自己也记不清。

　　“吃碗小馄饨吗？”张宁娆望着路边摊问。
　　“会胖的。”
　　“吃好吃的那能叫胖吗？那是幸福的膨胀！”

　　那晚，张宁娆久违地吃了开心的一餐，而她丝毫没意识到这开心不过是体验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