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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   感情缓慢生,淮安忆殷殷。
      钟离策这一觉睡到了天大亮。毕竟还是个少年,瞌睡多也是正常的。
      早有仆人把新的衣衫鞋子送了过来,一席黑色的袍子,为着方便袖口改成了胡服样式,不再有广袖的飘逸,却更为方便实用。鞋子也是非常柔软舒适,只是他第一次穿汉服,层层叠叠颇不习惯。
      待他洗漱完毕走到院子里,李嘉煜已经在院子里练剑了。
      小小的人儿,连剑也是小小的一只,阳光下汗水从洁白的脸上往下滑,稚嫩的眉宇张扬,颇有些少年英气。
      旁边的鹦哥见他来了,连忙倒上一壶茶,“钟大哥,你醒了。”
      李嘉煜闻言一愣,“鹦哥姐姐,他姓钟离,名策。”
      “钟离大哥。”鹦哥一脸憨笑。她想着这是小少爷的贴身侍卫,多讨好些保护好小少爷总是没错的。
      “无碍。”钟离策摆摆手。实际上他也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姓钟离。
      “阿策,要和我一起练剑吗?”钟离策被这个“阿策”喊的一愣。
      “你自己练就好。”他回答,但是他也有些手痒。这男孩看起来文弱,其实剑势凌厉灵活,只是年岁尚小,手上的力气还不足,一套剑法使不出真正的力量。
      男孩子听了有些失落,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瞬间起了一团水雾,看起来好可怜的样子。一丝愧疚感骤然从钟离策心中升起。
      他怎么能拒绝一个这么可爱的男孩子呢?
      “阿策,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李嘉煜嘟起嘴。“我们不是好朋友了吗?”
      “没有。”他想张口安慰她一下,又组织不了语言,心里急得油煎似的,偏偏面上半分不显,一幅不喜不悲的样子。
      鹦哥站在一旁,她已经到了双十年华,女子独有一种敏锐的观察力,一眼就看穿了少年眼中的慌乱。
      “嘻嘻,阿策,你要不喜欢我也办法,反正你要给我做一辈子苦力的。”男孩笑的一脸狡黠。
      钟离策闻言一愣,嘴里急急的张口就来一句,“喜欢。”
      “我们是好朋友。”他又解释。
      鹦哥在一旁拉着李嘉煜偷偷说,“小少爷,你逗他干嘛,这人是个直肠子,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你看他耳朵都红了。”
      小少爷早慧,比一般的孩子懂的多,甚至她有时候觉得小少爷不是个孩子。像是,有时是小孩,有时是个大人。
      “逗他好玩。”李嘉煜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好像逗他真是为了好玩似的。只是她心里藏了三分算计还未显露。
      说罢她拿起手上的剑又开始练起来。
      钟离策立在一边,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他不该拒绝的。
      日头渐盛,李嘉煜收了剑,扯起袖口就擦了擦额头的汗。
      她很想了解钟离策这个人。那个梦在她脑子里挥散不去,像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每当她看到他的眼睛,那双绿色的狼一样的瞳子,那影子也随即向她扑来。
      只是钟离策这个人太难以接近了,甚至有时觉得他傻的像是装出来的。他太过坚毅高大,第一眼就给人难以接近与压迫感。
      李嘉煜是个女子。女子是与男子不同的,她们更懂得用自己的优势去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钟离策是张白纸,她随手在上面摆弄,那痕迹永远都不会消失。
      在他还不熟悉她之前,她不会问那个梦的事。

      “先生,这是我的好朋友,今后随我一起学习,他叫钟离策。”
      学堂就设在江府后院,那里临着一片竹林池塘,几块假山巨石摆的也很雅致,天气正好时先生会吩咐把书桌搬到池边来上课,颇有些张芝临池学书的感觉。
      “今日到院外上课吧,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这才是读书之处。”
      “耶!”小小的男孩子立马从椅子上蹦的老高。
      钟离策立马一手拎一个桌子把书桌拿到了外面去。
      先生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儒,姓王,本中了进士前三甲,只因在坊间说了些不满皇帝的话,便被黜落了,最后是“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从此再未入仕,此人才学广博,曦贵妃花了大力气才请来。王老先生本以为教的是个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颇有些不耐烦,却见这孩子不仅乖巧,更是天资聪慧,心里十分喜爱,从此费了十二分的心思去教。
      “江少爷,你这伙伴倒是力气挺大,功夫大概也是不错的。”王老在一边夸赞道。
      “哪里,阿策不仅功夫好,字也写的极好呢!”钟离策在不远处听到李嘉煜夸他,脸又红了红。
      “哦?能得江少爷夸赞,我倒要看看这字了。”王老拿出一张宣纸铺在桌上,递给钟离策一只蘸满了墨汁的狼毫笔。
      钟离策接过笔,向先生道了谢,一笔一画认真的写起来。
      少年身姿高大,一袭黑衣翩翩,背脊挺的笔直,侧脸如同刀削斧刻般分明,一双手修长,此刻正握着笔,指节处微微有些泛白。
      王老在一边看着,他老了,眼睛有些昏花了,竟然从这少年身上看到当年那人的影子。
      工工整整写完,他双手捧上递给先生。
      “你……你可认识诸葛先生?”那先生一脸吃惊,双手颤抖神情激动。“这……这分明就是诸葛大家的字……一模一样……”
      “只是时常习诸葛先生的帖子罢了。”钟离策面不改色。那个夜里,他便知道自己的先生并不是普通人了。
      “你可认识他……”老人又摇摇头,“可他早已死去多年了……”王老回过了神,仔细看了他的字,一脸赞叹,“这字虽像诸葛体,却多了分干净果决,这撇,捺倒像是利剑出鞘似的。”
      “你的字少了分柔和。”随即他抽出李嘉煜写的字,“江少爷的字又少了分阳刚。”
      “你们两个伙伴一起学习,倒是可以互相促进,共同进步。”
      “阿策,你真厉害!”李嘉煜给他比了一个鬼脸。
      钟离策心里涌着一团迷雾。当年先生叫他去盛京,就像是有什么事在盛京等着他去完成似的,如今看着这老先生知道的还挺多的,他要留在这里,说不定能知道一些先生的事,又或者知道一些那夜大火的事。

      “徐叔。”
      树下的少年披着头发,一席长发直垂到腰际,看起来柔顺又黑亮,他眉宇间溢着淡淡的哀愁,一只眼睛被黑布遮住,另一只眼睛透着些悲伤,一张脸隐在树间,整个人都朦朦胧胧的样子。
      少年晃着轮椅出来了,清峻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徐叔,何必费周折来寻我,呆够了自会回去的。”
      徐叔头发花白,脸上带着些焦急,“我担心少爷……”
      “我已是这个样子了,不会有人再打我的主意了。”他语气中有些自怨自艾的意味,实际上他并不是这样的人 。
      他把头低着,没有看到徐叔那张苍老的脸上万分愧疚的神色。
      曦贵妃把他抱进李府做了小少爷,他原本也不是很喜欢这个孩子,甚至觉得这孩子占了小少爷的位置,是他的天大的福气得了这样泼天富贵,他原本只是一个农妇的儿子,他若是没有被抱进来,说不定活不到现在,或者是在乡下当个泥腿子,享受不了这样的教育,吃不了那么好的食物,住不到这么精致的房子。一切都是李府的恩赐,他才有了今天,他要感谢他们才是。
      甚至老爷一直保持着这样的态度。
      后来看他一次次遇刺,那么小的孩子,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一脸的痛苦与惊慌失措。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看他。
      他们都没有问过他是否愿意得到这样的富贵。
      这富贵伴随来的是一次次的刺杀和伤害,这富贵带走了他的双腿和一只眼睛。他还愿意要吗?他大概是不愿意的。
      是他们把他抱走,也抱走了本来属于他安稳的人生。他不该是坐在轮椅上的少年,他替小少爷承担了不该有的痛苦。
      李江远四年没有回过府,唯一那次也仅仅是抱了抱他,他对父亲的感觉很陌生。他被兄长推下假山,双腿都摔断了,写了信求父亲回来替他做主,却被一个事务繁重不便回来给搪塞了过去。
      李江远不仅不关心他,更不在乎他的死活。好像他真的给了淮安千恩百惠值得他用命去回报似的。
      徐叔作为一个仆人,很多话不方便说,也不能说。他随李江远生活了几十年,看着他长大,他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样的。他其实只在乎他自己。
      徐叔只能尽自己所能,给淮安想要的东西,保护好他,这是他作为一个仆人唯一能做的。
      徐叔还浸在痛苦的回忆里,却被淮安略带关切的话打断了,“徐叔,你怎么了?”
      “无碍,只是想起一些往事罢了。”
      淮安像是很懂的样子,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我会努力撑起国公府门楣的。”语罢他又看着自己的双腿,沉默了。
      这话在知道内情的人听来甚至有些可笑,他连李家的血脉都不是。徐叔听着,心突然就变得很酸,眼泪直直的往上涌。
      他很努力,努力学功课,文章诗词都做的一等一的好,腿不能动了,便只用手练剑,一套剑法也练的熟练无比。
      只是他要怎么告诉他,他其实不用做这些?
      国公府的门楣,不用他撑起,是给另一个人的,他根本没有资格。
      徐叔及时止住了眼睛里的泪,岔开了话题。
      “昨日听阿蛮说少爷又在街上遇刺了,可有这事?”阿蛮是少爷在奴隶市买下来的,只能说一句千里马与伯乐,这阿蛮功夫竟然极好,有他在身边基本上少爷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可惜没有早日出现。
      “是另一个人遇刺了,我叫阿蛮帮了帮。”
      “哦?”徐叔眼神有些惊讶。
      “是个男孩子,同我一样大。听说是个富家子的外室子,父亲姨娘都死了,主母不待见,便养在了外面。”徐叔闻言有些怜悯。
      “可怜见的,可知姓名,咱们也可帮衬一二。”
      想起那小男孩子,淮安心里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柔情,像是那糖葫芦外一层温热的糖融化在嘴里的滋味,又像那山楂在口中咬开的酸味。那是他唯一的朋友。
      “只说小名叫殷殷,似乎住槐花巷。”
      徐叔对宫中的事并不了解,曦贵妃当日也只通知了李江远李嘉煜出宫的事。听到这名字,徐叔愣了一愣。
      他就差点问淮安那孩子右眼角是不是有一颗泪痣了,话上升到喉咙口又被堵了下去,若是这话问出口怎么收的回来呢?淮安右眼角也有一颗泪痣。他一向是个敏感的孩子。
      “他是我唯一的朋友,还叫我有空去他家里玩。”淮安笑着解释道。
      提起朋友时,他原本有些忧郁的眼睛熠熠生辉,璀璨的像是黑夜里的星星。
      徐叔应了一声转身便走了,颇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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