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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生离之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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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浅一觉醒来发现天已经黑透了,有人在抚摸她的脸,微微粗糙刺痛。
“妈妈,你没事吧?”她一骨碌坐起来,按亮床边的小灯。
橙色光线中的李月看起来憔悴许多,她双目定定看着女儿,“我从来没有害过你,对不对?我做什么都先为你考虑,想尽我所能给你最好的,我没有亏待过你的,对吧?”
“妈妈……”苏浅的眼泪又流出来,心酸无比。
李月自顾自说下去,“我从前没有害过你,以后也不会。你会知道的,无论我做了什么决定,都是为了你好。”
她的眼眸里暗霾重重,蓄积着苏浅看不懂的一场风暴,令她惴惴不安。
严柯搬进宿舍已经一个多月,苏浅说妈妈给她办了休学,只许她在家里活动,她也不敢给他打电话,只敢□□上说话或者偷偷发个短信。
严柯虽然觉得李月处事太过粗暴却也拿她没办法,只能好言安慰苏浅稍安勿躁,自己也静下心来去研究手头的项目好转移心思。
苏浅好像真的也平心静气下来,连着几天都没有再缠着他心神不宁反复问着相同的问题。
才刚刚二十岁的女孩子,还是太不成熟,她想要妈妈答应,也想要不失去严柯,只能一遍一遍问他是不是会等她?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不会放弃她?
男人的誓言其实能起什么作用呢?只有爱着的时候才有用。
可是她想听,他就愿意一遍一遍哄她,说她爱听的,想着眼泪汪汪的她破涕为笑的样子心里就觉得安心了。
天气渐渐热起来,严柯带来的春装基本已经穿不上了,其实夏装去买也行,可是他想找个借口回去看看,于是给严道生发短信说要回家去取衣服。
不料父亲很快拨了电话过来,问他是不是必须要回去一趟?
严柯说“对啊,没有衣服穿”,这借口拙劣,自己也只能假装不知道。
电话那边迟疑了好一会儿,严道生隐隐叹息,“回来也行,你迟早会知道的。”
严柯自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他挂了父亲的电话之后马上给苏浅打过去,提示音一直都是“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心急火燎回到栖月苑七号,楼上楼下翻了个遍,找不到那个小小的甜美的身影。
“苏浅呢?”他冲到端坐沙发上冷眼看他发疯的李月面前。
“你没有资格问!”李月的笑容冰冷,“我不会让你找到她,我不会让你毁了她原本平顺的人生!”
严柯气得眼睛都红了,他只能在脑子里不断提醒自己她是苏浅的妈妈,不能对她犯浑,不能!
他转而去求严道生,“爸,你告诉我,苏浅去了哪里?你肯定知道的。我求求你!”
严道生拍拍儿子的肩膀,莫名觉得惭愧,“对不起,儿子,我没有答应你看好她……我不知道她被带到哪里去了……我出差回来才知道的……”
严柯站起来拔腿狂奔出去,开着车胡乱在路上转了两三个小时心里仍然愤懑难消。
脑子里在嗡嗡作响,完全没办法正常思考,他引以为傲的理工科的缜密思维在这样突然的变故面前失去了反应,完全不能条理清晰分析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他只想到他一个多月前最后见到的苏浅,她红着眼带着泪蹙着眉,睡梦中还是伤心又不安的样子。
他以为他已经足够忍让了,他以为李月最多也就是把苏浅软禁在眼皮子底下一阵而已,他总能等到她自己想明白的,或者等她怒气消了他可以去求她的,谁都没有想到她玩的是最绝的釜底抽薪这一招!
车子开到润阳南路瓜州古渡所在的镇扬汽渡站,落日余晖之下,长江水浩浩荡荡,严柯从车子里出来,被凛冽江风吹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清醒了一些。
他想起来刚刚路过的芳甸,花灵是住在那里的。
翻出来手机里存着的花家的座机,正好是花灵本人接的电话,可惜她并不知道苏浅在哪里,严柯叮嘱她如果她或者其他朋友有了苏浅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他走到桥头的杂货店去买了一包利群,蹲在地上毫无形象大口大口地吞吐烟雾。
作为曾经混迹江湖的少年,他早早学会了抽烟,当初是为了新奇,后来觉得这种东西会麻痹神经,那种感觉他不太喜欢,原本也不是多么嗜好,戒了也就简单。
此时天高风急,水清沙白,他独自一人在水之滨,突然觉得内心的百感交集无法排遣。
何以燃愁,唯有香烟。
抽了大半包之后觉得胃都要被熏痛,他站起来,脚尖碾灭了烟头,把剩下的烟送给杂货店的老板。
坐回车里给卓风打电话,卓家一门都在政府机要部门,政界人物要查点什么总是要比他这个普通平民容易的。
“你知道她护照号码吗?”卓风问他。
“不知道”,他一片茫然,“我只知道她身份证号”。
他连她什么时候办的护照都不知道。
“你真是傻!”卓风毫不留情训斥他,“明知道这事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不知道早做准备。还真想跟戏文里写的那样,父母不同意就做一对同命鸳鸯吗?”
“你怎么知道?”他的脑子还是木呆呆的,却记得自己是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和苏浅的事的。
“还用你说”,卓风嗤笑一声,“她十二岁我就看出来你对她心怀鬼胎了,偏你个傻子自己还不明白,我好心在她生日宴上激你一把吧,你还气得冲起来就走了,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你不要给我扯这些没有用的!”严柯恼了,“就告诉我查不查得到!”
“还跟我凶!再吼老子不给你查!”卓少爷没好气地大声吼回去,“傻X光知道身份证号有个毛用,送到国内的话随便查一查就能知道了,肯定是送到国外去了。等着!可能时间要有点久。你赶紧去吃好喝好,别人还没找到,自己先把自己弄死了!”
严柯挂了电话才发觉胃里像针扎一样痛,他已经快一整天没吃过东西没喝过水,压低了后视镜,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面色苍白双目失神。
卓风说得对,是自己掉以轻心,明知道有一场艰苦卓绝的仗要打却什么都没有准备。
可是已经这样了,自虐也没有用,他得好好的,等着她的消息。
他捂着胃部,脚步虚浮又回到杂货店去,买了一个面包一瓶矿泉水,吃完喝完之后钻进车里。
眼前忽然有一道银光一闪而过,他凑到座椅缝隙里仔细看了看,摸出来一枚弯月形的七彩水钻。
那是苏浅的。
他想起来她那天撩起长发风情万种趴在他身上,笑得像个小狐狸。
“哥哥,你喜欢我吗?”
“为什么不行?我都已经二十岁了!”
“你是觉得只要不动我的话你还有退路对不对?”
他记得她的软玉温香娇媚动人,记得她的质问和眼泪,他也记得自己承诺要等她长大一点,再大一点,就可以带她走。
他哪里还有退路!
他的身心都是她的,他的生死由她主宰,没有她的人生,会漫长到失去所有的意义。
可是他现在去哪里寻她去?
他把那枚新月一样的发夹紧紧攥在手心里,心里发痛,忍不住低吼一声,重重拍了一下方向盘!
凄厉的喇叭声惊起一滩白鹭,扑簌簌飞进江雾漫天里……
卓风很晚才回复他,只知道疑似苏浅的护照名字为SU/QIAN的女性一周前乘坐东航MU569航班从上海直飞到巴黎,只是没有正当理由,不能直接找出入境部门翻看他们留存的护照档案。
但是他核查过护照号码,核发地是扬州,有极大可能就是她。
严柯蜷缩在车子后座上睡了一夜。
他不想回到栖月苑,也不想回宿舍,卓风在上海,苏浅在异乡,他无家可归孤独透顶。
被一早初生的朝阳照醒,睁开眼只见金光炫目,双目完全无法视物。
也是那一刻,他心里忽然被照得敞亮。
他不能一辈子呆在研究所里,拿着死工资,靠着父亲积累的财富来满足自己。
这样的他,即使将来找得到苏浅也没法照顾她。
父亲的态度虽然没有明显偏倚,但如果不是顾忌他的反弹肯定还是会拒绝的,而李月,她的态度已经那么明显!
他必须得靠自己,拥有足够多的人脉和财富,这样,无论和任何人反目,他都能确保自己和爱人生活无忧。
苏浅一直到自己被妈妈带到浦东机场才知道李月说的“为她好的决定”是什么。
“妈妈,我不想出国!”她紧紧抓住李月的手腕,惊恐而绝望,“不要送走我,我求求你!”
李月不为所动,“听话。去了巴黎黄阿姨会照顾你,你不用担心入学的事情。”
“妈妈我不想去,我不想去,你不明白吗?”苏浅被她不由分说软禁在家里快一个月,所有的坏情绪终于爆发!
机场里人来人往,人人都行色匆匆,有人朝这边看过来一眼,随即又面无表情湮没在拥挤人潮里。
“不去也得去!由不得你!”李月强行拉着她走到安检门前排队。
苏浅的行李是她收拾的,简单几件衣物和相关证件,没有什么需要托运的。她已经嘱咐好友黄丽娜在苏浅抵达后带她去买齐所有生活物品。
国外什么也不会缺,国内则危机重重,她必须尽快在严氏父子发现之前送走苏浅。
苏浅猛然挣脱她的手,手腕被李月尖利的指甲抠伤几道血痕。
她冷冷看着李月,“妈妈,我早已经满了十八岁,我是大人了,你不能再像对小孩子一样,勉强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
“对,你翅膀硬了”,李月冷笑连连。
她走到苏浅面前,把护照和登机牌塞到她手里,把拉杆箱放到她身边。
“如果你还惦记严柯而不想离开的话,我就死给你看!”李月与她面对面站着,裹挟着厚厚寒气,“你知道我绝对狠得下这个心的!当初就是为了你能有个好的将来毅然离婚再嫁,你知道我在家乡背负了多少骂名吗?既然你决意要毁了我的期望,我也不在乎早点去死!”
“妈妈……”,苏浅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声音轻忽,“你一定要这么决裂吗?我跟……他,明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
“我丢不起这个脸”,李月的回答简单而干脆,“我不能让熟人觉得我因为二婚高攀了人家就把我的女儿当赠品许给人家的儿子。”
“所以,我快乐与否幸福与否从来都不在你的考虑范围内?”苏浅的眼里蓄满眼泪,“你最看重的是自己的名声!”
“还有你的”,李月面无表情补上一句。
“我懂了”,她笑着点点头,眼泪滴在地上,映照在日光灯下的脸庞悲伤欲绝。
“再见,妈妈。”苏浅哽咽着道别,转身走进排队的人群里,一直到过了安检都没有回过头。
李月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到看不见,忍下眼里的湿意。
苏浅,你终有一日会明白我今天对你这样狠心是为了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