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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番外二)宸极岁晚 ...


  •   预警:人物ooc,天雷滚滚,私设如山。发生在《再世为神》开篇之前的故事。

      “恶妇!”

      白衣人满身血污,面目狰狞地站在一片狼藉之中,灭日冰凌一早将这壮丽的宫殿毁灭殆尽,他犹不解恨,随手抓起角落里一只幸存的梅瓶,用力砸向那已破败不堪的云母屏风。

      “啪”的一声,那梅瓶和屏风顷刻间四分五裂,锋利的碎片犹如他的怒气,迸溅得到处都是,有一片竟落到了近前,一颗血珠从俊美而苍白的脸上滴落。

      “陛下!”殿外人听到了殿内这声巨响,无不胆战心惊,上元仙子强自镇定,大着胆子喊了一声。

      “都退下!”

      “可是陛下……”

      “滚!”

      邝露不再言语,挥了挥手,云宫外的侍从尽皆退下,仅留了看守宫门的几个侍卫。

      “恶妇!”

      他狠狠地说着:“无情无义,不守信约!总是这样,从来如此!最是阴险狠毒!答允我之事从未做到!”

      他恨恨地说着:“骗我说你会在那里等我,然后呢,又是食言而肥!从始至终你根本不曾把我放在心上!这次也不过是随口说说吧,可笑我竟将这一切都当了真,竟然拼了性命再三再四地去那高台之下寻找,真是可笑,真是荒谬!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说的话,我便只有听了呢……为什么呢,荼姚……”

      说完那最后两个字之后,他就像被人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样,跌落在地,再也站不起身来。

      紫方云宫是天界最美轮美奂的一座宫殿,也是最清冷寂寞的一座宫殿。这里曾经是天帝下令严禁闲杂人等出入的地方,也是他派了心腹日日打扫清洁的地方,历来金碧辉煌、尊贵端严一如它曾经的主人依旧在这里生活一样。然而此刻,破碎的金杯、残缺的玉环、污损的壁画、扯坏的云幔,无一不在昭示着这里早已是废弃之地的事实,只是现在才由这天界的主宰者自己亲手将这一真相的帷幕撕破了而已。

      “陛下,她已经死了!废天后已经死了!荼姚已经死了!”

      他的耳边不断地回响起刚刚临渊台上,邝露对他的哭喊。

      润玉颓废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望着云宫穹顶上的金色凤凰。那只凤凰经过天府巧匠精心的修葺打理,即便多年之后,也是灿然生光,亮得耀眼,一如他初来这里所见到的模样。

      他看着那凤凰,嘴边现出了一抹微妙的笑意,似乎沉浸在甜蜜往事之中。忽然脸色一变,他抓起了地上的一块物事,狠命地向那穹顶的凤首砸去。

      奇怪的是,那凤安然无恙,跌落的物事也是安然无恙。反而是寝殿床头忽然陷了下去,呈现出一条他从未见过的通道。

      想不到这紫方云宫竟然暗藏密室。莫非她在那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人?他忽然笑了起来,充满恶意地笑了起来。看吧,这天界终究是如此肮脏,没有一人能够幸免。即便是这富丽堂皇的云宫、白衣如雪的母神也难免卑鄙龌龊之事。

      润玉大声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容里带着阴暗的畅快,像是一个孩童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藏——原来母神并不是她所表现出的那样高洁,她和父帝一样,是了,他们都是一样的,根本没有什么不同。

      天帝看向刚刚跌落的那件物事,伸手捡了起来,原来是一块金龙捧日的玉佩,其上刻着八个字:“谓予不信有如旭日”(注1)。他忽然想起。曾经见过父帝也有这么一块玉佩,那是一只丹凤栖在一枝梧桐之上,上面也刻着八个字:“梧桐既茂凤皇来仪”。原来这就是他们互换的文定之礼么?何以这信物成了开启密室的钥匙?母神还真是念旧,八成他那宝贝弟弟的名字也由此而来了。

      天帝一脸的轻蔑,一抬手间,密道大门已开。他带着满腹疑惑和满心气恼,缓缓走了进去。隧道中漆黑一片,他有些不耐烦地一振衣摆,顿时点燃了室中的烛火。微微跳动的光焰之下,他看到了那只凤凰埋藏在几千万年前的秘密。

      世人都说,龙王的水晶宫中最是珍奇万千。可是谁又想到,凤凰的宝库更令人瞠目结舌呢。他起初被这室内夺目的一切所震慑,而仔细看来,那位旧日天后的珍藏,又与他人有些不同。虽然也少不了一些金玉玩好之物,但那稚拙的手工并非出自熟练的天府匠人之手。他拾起了一件白玉双耳杯,拿在手中。看到那杯中刻着“君幸酒”,杯底有几个小字:“年月日幽泉宫试琢”。他又捡了一件紫金盘,看到那盘上有刻:“年月日恭贺父神福寿无极 女姚制”。又看到一面菱花镜,背后刻着:“长乐未央谨奉公主妆次臣弟某”等字样,想必那落款的是她同族的亲戚吧。

      他漫不经心地随手翻看着。这当中果然还有一些旭凤的画作。他这个弟弟的琴棋书画乃至灵术兵法,无不都是她一手教的。他看着那些字迹从凌乱到工整,从墨守规矩到飘逸入神。她作为母亲,总是尽心尽力的。而他自己,只能在璇玑宫里,日复一日自顾自地临着魏碑,无人上心督促,更不曾得过哪怕一句真心实意的夸赞。

      呵,他们母子两个总是那样,像艳阳一样引人瞩目,高高在上,无视着他人的存在。或者说眼里根本不曾有过旁人的存在,因为那些人在他们看来皆如蝼蚁一般,卑贱得可怜。除非他们心情好的时候会偶尔施舍一下子,不然周遭的一切人等,莫说得到相等的回报,便是得到她的一笑也是难如登天,又如何敢有妄念。

      清朗的星目,忽然氤氲起了一层雾气。

      白衣的帝王微微苦笑,从怀中取出了一根美丽的羽毛。日光一映。那根羽焕发出流光七彩。刹那间满室生辉。那是荼姚的寰谛凤翎,他确信那是曾经属于那位骄傲的女子的。凤翎还带着竹实的清香,仿佛当日一般。他的父帝将这珍奇的宝贝和司神鼎放到了一起,藏在省经阁的深处,其旁还有一些关于熔炼精怪乃至人神的诡异秘法图籍。他初看时只觉好奇,仔细研读之后才愈发惊心。那书中所记载的法术过于霸道,父帝究竟是要熔炼何物?恐怕不只是对付穷奇那样的上古神兽,只怕那长时间伴在他身旁的枕边人也早已入了他的算计之中,或许废了她的后位便是第一步吧,接下来的事他不敢想象。他试过很多次想要唤醒那根凤翎,他清楚的感觉到那上面依稀还残留着一缕未知的魂魄。可是不知他试了多少方法,用过多少灵术,那根凤翎就是毫无反应。

      此刻他对着这一室珍玩和这根凤羽,唯有一声长叹。这里留下了她的一些物事,又似乎她从未在此生活过一样。

      原来这些过往,也不能唤起你哪怕一点点的感应吗,母神?

      突然的心灰意冷,他只觉了无生趣。

      失去焦点的目光偶然落在了一处,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秘密一般,突然扑上前紧紧的抓住了那件东西。那是一只用夔龙的皮做成的波浪鼓,两边坠着的是两只龙角,他亲手从自己的头角上割下,拿来做了送给弟弟的初生贺礼,他还记得为此挨了她好一顿的训斥。

      “说了多少次,不许你再这样自残自伤。”他本以为这能讨她的欢心,孰料看到的却是母神面露不悦,似乎对他产生了一丝厌恶甚至恐惧之情。“退下吧。”那不耐烦的口气,让他觉得她连多看他一眼,多和他待上一刻也是煎熬。他忘了行礼,慌不择路匆匆转下堂去,逃离了云宫。

      润玉拿着那只波浪鼓轻轻摇动,龙角在夔皮鼓面上发出悦耳的声音。他记得旭凤喜欢这声音,可是母神又何以对它如此厌恶?如今想来,弟弟的出生之日或许便是他与仙女的隔阂初起之时。又或许,他们从来便不曾有过什么情分。

      一念及此,他手上不觉加大了力度。那岁久年深的拨浪鼓,根本经不起这一番折腾,刹那间在他的手中化为尘灰,唯有那龙角坚硬之极,割破了他的掌心,一滴龙血染了他膝上的凤翎。

      忽然之间,那凤翎发出了璀璨的光芒。他看到那光环渐渐化作羽翼,渐渐形成一只凤凰,伏在了他的伤口之上。他掌心的血流即刻停止,肌肤平复如初。这还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再见到凤凰的样子。

      “母神……”他梦呓一样地呢喃着,但那凤凰转瞬已经消失不见了。

      莫非龙血才是唤醒凤翎的唯一途径吗?他想起,有人曾说,天帝曾在天魔大战之中得凤凰祖神庇护,原来得缘于此。

      润玉抬手幻化出玄冰剑,在手臂上割了狠狠的一道。殷红的血汹涌而出,果不其然,那凤凰又出现了。他痴痴地看着,那凤凰张开羽翼,将他包裹住,舔舐了一下那伤口。冰冷龙血流出的伤处变得温暖柔软,很快痊可。眼见它又要消失,润玉便割了更深的一剑。那凤凰几近消散的形体再度凝聚,为他疗伤。如是者再。

      他反复地割伤自己,祈求能让那凤凰多留片刻。终于,凤凰流下眼泪,滴在了那伤口之处。他听到凤凰轻声鸣叫了几声,似是在祈求他珍重自己。

      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润玉慢慢合上双目,在迷迷糊糊之中,沉沉睡去。

      迷茫之中,他信步所之,似是又回到了往昔的云宫,看到了那美貌的仙女正在哄着襁褓中的婴儿。她的脸上满是慈母一样的微笑,轻声哼唱着古老的歌谣,他初来天上的时候也曾听到过的那种歌谣。他看到她低下头来亲了亲婴儿的脸,明明神色疲惫,眼中却掩不住的慈爱。极轻极轻地,润玉向前走近了几步。

      “谁?”那女子问道。

      “是我。”他的声音透着苦涩。

      “你是谁?”

      “母神……”他有些恍惚,失声唤道。

      “你是?”

      “母神,你都忘了吗?”

      荼姚迷茫地看着眼前的白衣人,他满面泪痕,眼中若有血凝。

      她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他便向后退了一步,逐渐地,身周的景色变了,他们一起站在了一个高台之上。

      “母神,”他说,“你记得吗,就在这里,我说过,我要你活着,好好尝尝这丧夫丧子的滋味,看着我这个大逆不道的逆子,如何一统天界,万世升平!”

      她看到他满目哀伤地说着那番本该是疾首蹙额的说话,心中越发疑惑:“你究竟是谁?难道……”

      “是我……你想的没错,是我……”

      他想跟她说,一定不要让他做天帝,不要做那几千万年的天帝,孤单一人坐在那高高的位子之上,唯有寒意侵骨。然而他什么也说不出,只是默然流泪,看着她怀疑地打量着他。

      几千万年了,他终于又见到她。他的嘴唇哆哆嗦嗦,全身颤抖着,每一根骨节都像在被火烤,疼痛难忍,又像被冰冻,动弹不得。他想上前一步。却被一股无形之力推了回来。他忽然想起来他是夜神,他曾经是夜神,是他借了那凤翎的一缕幽魂之力入了她的前世之梦吗?不要醒啊,他对自己说。

      一分神之间,高台的幻象消失了,他们又回到了殿中。

      “你是谁?”她放下了手里的拨浪鼓,站起来身来,再次问道。

      他痛苦地摇着头,眼泪成血——我只想再看见你一次,只想再看见你一次。不要醒!

      “你称我母神,你是旭儿吗,还是……玉儿?”那金殿上的女子,已经步履匆匆下了玉阶。

      “你要保护好你自己。”血泪滴到了他的前襟上,他颤声道,“不要相信天帝,也不要相信任何人。他们只会害了你。”

      我只会害了你。他哽咽着——不要醒!千万不要醒!我只想这样看着你,再多一刻!

      但年轻的天后已经快步上前,抓住了他的手,问道:“玉儿,是你吗,你怎会弄成这般模样?到底怎么了?”

      再一次感受到那温热的肌肤时,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诸人总在梦中听”(注2),因为梦魂是不可直接侵入生前的生魂的,除非……

      在触及她的时候,凤凰优美的身姿在他眼前霎时散作无数星点。

      西天法会悠远的钟声响起,一如这几千万年来的岁末,鸣彻六界。

      天界至尊双目睁开,眼尾泛着奇异的绛红色。

      【注】

      1、谓予不信有如旭日:

      化用自《诗经·王风·大车》:“谓予不信,有如皦日。” 意思是自己可以对天发誓,以显示己身可以信赖和一片诚意。

      2、诸人总在梦中听:
      出自宋代禅师释宗杲的偈颂一百六十首其一:昨日梦说禅,如今禅说梦。……诸人总在梦中听,云门复说梦中梦。……梦里明明有六趣,觉后空空无大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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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番外二)宸极岁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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